赵璃的心都要碎了,巨大的恐慌淹没了她。她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在他带着泪痕的颈窝,声音带着哭腔:“清哥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都听你的话…好不好?求求你别生我的气……别不要我……”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以前在御书房,我背不出书被太傅罚站,是你偷偷给我递小抄;去年上元灯节我差点被挤下拱桥,是你拼命拉住我,自己却摔伤了手臂……这些我都记得!清哥哥,你心里有我,我知道的!求你别用定亲来气我……”
柳文清的胸膛剧烈起伏,沉默如同沉重的石头压在两人之间。过了许久,久到赵璃几乎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才缓缓睁开那双被泪水浸透、如同蒙尘星子般的眼眸。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无力感:
“哪里…还有什么其他女子。”
他抬眼,直直望进赵璃盛满惊慌和希冀的眼底,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有屈辱,有愤怒,有受伤,更有……无法掩饰的、浓烈的心疼与爱恋。
“我喜不喜欢你……公主殿下……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赵璃一怔。
柳文清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带着压抑的悲凉:
“您想绑就绑,如同对待一件货物……”
“您想亲就亲,不问微臣是否愿意……”
“亲便亲了……”他的目光扫过自己凌乱敞开的衣襟,露出大片胸膛,脸色更红,羞愤欲绝,“……您竟还要……还要……这…这算什么?难道在公主眼里,微臣就是那等可以随意轻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面首伶人不成?您……您就想让我这般没名没份、不清不楚地跟了你?”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现实的沉重:
“更何况……您与长平侯世子的婚约,乃是陛下金口玉言,昭告天下!长平侯坐镇北疆,手握十万雄兵,威震朝野!您以为……这婚约,是您想退就能退的吗?陛下会为了您一时的…任性,去得罪手握重兵的勋贵之首?公主,您太天真了!”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赵璃炽热而混乱的心头。她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惶恐和自卑。她紧紧抓住柳文清的手臂,仿佛抓住最后的浮木:
“清哥哥…不是这样的!这我是我初吻,我还不曾亲过别人”她急切地解释,声音带着颤抖,“你是百年清贵柳家的嫡长孙,书香门第,钟鸣鼎食!你十八岁高中状元,才华冠绝京城!你的祖父是帝师太傅,父亲是六部尚书!论家世、论才学、论人品……哪里是你配不上我?”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前所未有的脆弱:
“分明……分明是我配不上你啊……”
“每次见到你,看到你与那些大儒清谈,引经据典,挥斥方遒……看到你在琼林宴上从容应对,风采卓然……而我,我只是一个被宠坏的、除了身份一无是处的公主……在你面前,我总觉得自己粗鄙不堪,自惭形秽……”
“这些年,我拼命读书,练字,学琴,甚至…甚至偷偷去听你给太学生们讲学…我那么努力,就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一点,能离你近一点……能……能配得上站在你身边……”
“可是…可是你却突然说要定亲了……”赵璃的眼泪也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清哥哥,你告诉我,你不喜欢我,对不对?你告诉我啊!只要你亲口说一句不喜欢,我……我立刻就走,再也不纠缠你!求求你…别不要我好不好?”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看着眼前哭得肝肠寸断、卸下所有骄傲与伪装,卑微诉说心意的公主,柳文清心中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所有的委屈、愤怒、屈辱,都在她汹涌的泪水和深埋的自卑面前,化作了无边的心疼和怜惜。
他长叹一声,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他反手,将哭得浑身颤抖的赵璃,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傻璃儿……”柳文清的声音在她发顶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浓得化不开的深情,“能被你如此炽烈地、不顾一切地喜爱着……是我柳文清几世修来的福气。”
他捧起她泪痕斑驳的小脸,用指腹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眼神坚定而温柔:
“我愿意等你。”
“无论多久,无论多难。”
“我也想娶你,赵璃。不是娶公主,是娶你。”
“做我柳文清唯一的妻子。”
这如同誓言般的话语,瞬间点亮了赵璃灰暗的世界。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可是……娶了我,你就成了驸马都尉……按祖制,驸马不得掌实权……清哥哥,你满腹经纶,抱负远大,我……我好怕耽误了你,怕你将来…会怨我……”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
柳文清却笑了,那笑容如同拨云见日,温暖而释然。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不会的,璃儿。官场浮沉,勾心斗角,非我所愿。我志不在高居庙堂,翻云覆雨。能潜心学问,著书立说,教书育人,闲暇时与你品茗对弈,看庭前花开花落,观天上云卷云舒……如此一生,便是我心中至乐,”他的目光清澈而真诚,“就像现在,在翰林院做个小小的编修,整理典籍,修撰史书,清静自在,我觉得很好。”
巨大的幸福和安心感瞬间淹没了赵璃。所有的担忧、恐惧、不安,都在他温柔坚定的眼神和朴实温暖的愿景中烟消云散。她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欢呼:“清哥哥——!”如同归巢的乳燕,猛地扑进柳文清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他。
柳文清也收紧了手臂,将她娇小的身躯完全纳入自己的怀抱,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闭上眼,感受着失而复得的珍贵与心潮澎湃的爱意。所有的惊涛骇浪仿佛都在这一刻归于宁静,只剩下彼此激烈的心跳声在温暖的空气中交织回响。
“璃妹妹……”他低声呢喃,如同最珍重的誓言。
而此刻,藏身于“双鲤衔珠链”中的洛瑜,虽然封闭了五感,但那链坠紧贴着赵璃激烈起伏的胸膛,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宿主那澎湃汹涌、几乎要炸裂开来的复杂情感浪潮——从疯狂偏执的占有欲,到惊慌失措的悔恨,再到卑微惶恐的自省,最后是失而复得、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巨大幸福!
这浓烈到极致、纯粹到极致、也混乱到极致的情感冲击,透过法器与她那一丝神魂的联系,如同汹涌的洪水,狠狠地冲刷着洛瑜封闭的意识!
“这…这绝不是简单的‘命格失控’!!”洛瑜在绝对的感官隔绝中,神魂却剧烈震荡。这情感太真实,太炽热,太具有毁灭性和创造性,这分明是——一个鲜活、独立、拥有着全部七情六欲的灵魂在燃烧自己!
她亲手投入往生池的,不仅仅是一个承载法力的傀儡躯壳。轮回之力,真的赋予了一个全新的、完整的、属于“赵璃”的灵魂。这个灵魂,正以她洛瑜完全无法预料、也完全无法掌控的方式,在人间,轰轰烈烈地书写着自己的故事,体验着她强加的“八苦”,却也……绽放出了独属于她自己的、惊心动魄的生命之火。
洛瑜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与茫然。她似乎,释放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自己”。而这场由失控引发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时轩的痛苦,云霆的窥伺,还有这“赵璃”与柳文清惊世骇俗的情缘……所有的线,都因为这一刻的“强掳”而彻底绞在了一起。她藏身项链,却仿佛置身于风暴眼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