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晴陈述完,薛香心里就有个大概了,刚刚那屋子里头的八成就是茶夫人。他现在就想去那屋里摸一圈,摸到药方最好,摸不到药方摸点什么把柄也不错。
万里晴还巴巴地看着柴爻等他的开导和安慰,柴爻摁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摁趴到桌子上,又换只手从额头抹下去,给她眼睛抹合上:“睡一觉就好了。”
万里晴:“……?”睁开眼,柴爻已经飞快地带上门跑没影了。
也不知道茶夫人的屋顶是用的什么钢泥铁瓦,薛香抠了好久才抠出一只眼睛大小的偷窥孔,有一些红泥屑从孔洞里簌簌地落进了屋子里。等他把睁着的那只眼睛对准小孔的时候,正好撞进了仰着头等着他的茶夫人的眼眶里。
茶夫人从右手袖子里飞出赤色的锦缎,卷着薛香的脖子就要把他拽下来。薛香力气大,单手撑住房顶,单手攥住红锦,屋顶都陷下去一块了人还稳稳地半蹲跪着。茶夫人眼见拉不下来人,左手又挥出一条黛色的锦缎,直往薛香的眼睛上打。薛香反应也快,偏头躲了一击,但缎带的边儿划着颧骨剌了两寸的口子,汩出来的血豆子立马点染了黛色缎带。薛香感觉脖子上的赤色缎带愈发收紧,这黛色的缎带又愈发难缠,遂撕了那片赤色带子,慌忙就要从屋顶往下跳。见鬼,这屋里头的哪里像个病人。
正好万里晴趴了小片刻,感觉怪不对劲的,跨出门就撞见薛香在对面房顶上上蹿下跳:“柴爻!你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嗓子吼得远处的三个卫兵纷纷提溜着棍棒往这里赶。
万里晴可管不了薛香了,她先冲去看看阿娘要紧。那几个卫兵赶到,在地面上追逐着在这一排房顶上来回逃窜的薛香,吃了一脸灰,恼怒之下开始吹哨子摇人。
悠长又响亮的哨声把万里晴屋里一直昏迷的狄绣拉醒。她醒来一挺身,拉扯到了伤口,忙又无力地捂住。四下打量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看着她,于是挣扎着起身从窗口往外打探,这时的薛香和卫兵正好绕到另一侧卡住了狄绣的视野盲区,狄绣便一边疑惑一边放心:门外怎么也没人?还好门外没人。
她歪歪扭扭地扭出扎在桌上的金刀小弩,攥在手里,准备翻窗逃离。拖着失血两大碗的躯体勉强翻过窗户,刚回头就看到远处被摇来的卫兵,狄绣以为是冲自己来的,“唰——”就把手里的小弩箭扔出去了。
小箭直直划过一个卫兵身侧,扎在他脚后跟的土地上。卫兵震惊,竟有意外收获,又都嚷嚷着抓刺客抓刺客,齐哄哄地赶去将狄绣一把逮捕。
屋顶上的薛香困在这副陌生的□□里也施展不开法术,被三个卫兵爬上来包抄了。带头的一个卫兵把右手的棍子挪到左手去,用腾出来的有力的右手直抽薛香的脑后勺:“叫你揭瓦叫你揭瓦!”另外两个卫兵忙作势要拦:“孩子贪玩孩子贪玩!”
狄绣被架到万桥那里的时候已是虚得站不住脚,万桥刚看清她的脸,两个卫兵一松手她就支撑不住地趴下地。万桥思索着这张有点熟悉的脸,一时又想不起哪里见过。踱步两圈,还在努力思考这是谁的脸,那个打孩子的卫兵拉着偷感很重的柴爻进来了。
“首领!你给治治吧!爻子今天中邪啦!”
万桥从思绪里回过神,看向柴爻。柴爻正要张口,万桥抬手推了一下他的胸口,薛香就被从柴爻的身体里被推出去了。柴爻本爻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就爬到了柴卫的身上:“老爹老爹,我中邪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被推回本体的薛香转转眼珠子,看清了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牢房里,四壁像纸一样单薄又能变形,却又有着不破的韧性。掐了个诀想穿出去,好似鬼打墙般又回到了原地。
随着一串脚步声,万桥和一个拖着狄绣的卫兵走到了薛香的笼子外。万桥停在薛香面前,卫兵把狄绣塞到了薛香的隔壁一间,薛香这才发现他隔壁还有同样的小牢房,纯白色的墙壁屏蔽了他所有视觉上的判断。
张桥对这个亮相方式格外特殊的岭外人的格外警惕:“少侠何许人,何处来,来我枫南岭何事?你若是来做客的,我奉你为上宾,但你若是来做贼的,怕是踏不出这四方牢了。”好生直白又带些许威慑的开场白。
此时此刻,薛香要说是来做客的,未免显得过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他略作沉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来做客的。”
“哈哈,”张桥显然被逗笑了,“是我一直呆在岭内不懂你们外乡人的礼节了,做客竟得借我主人家的身体,害我以为少侠是来当家做主的。”
薛香一副大度模样,挥挥手:“欸~不知者无罪。我也不大知道你们这里的规矩,我也无罪,大人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放我出去,我们出去说话。”
“那少侠想必也不知道,我枫南岭医术见长,待客之道第一条,无偿治疗客人的嘴硬毛病。这四方牢是岭内最清静的地方,正适合安排给你这样身患嘴疾的宾客疗养。等治好了自然就出来了。”张桥不再听薛香胡扯辩驳,说完就直接消失了。快到薛香都没有看清他是从哪里用什么法术出去的。
这里没有光源又好像到处都是光污染。如果不是脚踩着地手摸着墙,你甚至不知道这里是有边界的。举目四望除了远处一坨睡在地上的狄绣穿着墨绿的衣裳有颜色,视线一挪到空白处就想闭上双眼,还是多看一会儿狄绣对眼睛比较好。
可是狄绣一动不动,看久了也累,薛香决定再掐个诀试试能不能出去。于是,他便试出来了这四方牢真是四个格子的牢房,他以为的鬼打墙就是从这间房穿到了那间房。三间空房他传了个遍,但唯独狄绣待的那间,左右都传不过去。来来回回也就只能换三个角度看看狄绣。
狄绣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两个时辰?两天?也许两个月?反正她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只感觉到了白茫茫的一片里,旁边有个黑色的阴影在悉悉索索地动。薛香趴在她隔壁的墙上,兴奋死了:“好牢友你可算醒了!快,快陪我说说话,我快要麻木了。”
“薛香?......四方牢?”
“啊对对对,你最好再动一动,我的眼睛也快不行了。”
狄绣感觉自己没什么力气动,就在地上滚了一圈,有些压迫肩头的伤,但还能接受,也不算太费力。又滚了几圈,一直滚到薛香的脚底,仰面朝天地问他:“我们被关多久了?”
“三天吧,但堪比三年。”
“凭你的本事,能被关三天?”
“牢友,不是我想被关三天,是你们枫南岭的大牢属实蹊跷,但凡我能穿墙遁地逃走,我都不会多待。啊当然,主要也是看你受伤了,想留下来陪陪你。”
狄绣用力站起来,好奇地戳了戳两个人中间那层薄而坚固的纸壁:“真的好像张纸啊,”突然她又狡黠地笑起来,“我知道四方牢的秘密,但你得给我一个带你一起逃出去的理由。”
果然这小狐狸有大用处,没白救。薛香精神为之一振,脑海里百转千回了一遍能用的理由。什么也认识这么久了,救过她的命什么的,不够真诚,哪有日后的利益来得实在。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薛香哐当一声单膝跪地,抱拳在前:“义父!你是我义父!请受我一拜!日后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狄绣大脑里某根神经被挑动得突突跳,但她用其他的神经把它按住了,弯腰到跟薛香视线齐平的高度,摊摊双手:“口说无凭。”
薛香也摊摊双手:“我没有办法给你立字据,这里变什么东西出来都会化灰,不然这三天里我就变个蛐蛐儿出来唱唱歌了。”
“那我怎么相信你……”狄绣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
薛香心一横,咬破了食指,就着纸壁写了一行小血字:薛香为狄绣马首是瞻。写完立马心疼地把手指掐住止血,满脸正气:“牢在凭证在!”
狄绣总感觉哪里不到位:“这个有什么用,又带不走,你不能告诉我一些致命弱点什么的吗……”
“孤家寡人,品行端正,法力高强,没有弱点,除了逃不出四方牢,无敌。”薛香直摇头,“你快说这牢房怎么逃出去。”
狄绣回忆了一下,有人跟她说过,四方牢就是一个折纸空间,就像那个东南西北的折纸游戏一样。你在这个空间里跳跃,不过就是四根手指头挤来挤去换位置。但……什么意思呢?
薛香眼巴巴地看着狄绣,等待他的新义父赐他救赎。
“你不要急,我有点忘了,你让我想一下。”狄绣略为心虚,她并不全然知道逃生之法。
“你想不起来我可要把这个擦了!”薛香抬手就把那行小字搓掉了半个草字头。
“别擦别擦,我知道了!”
这个不确定的逃跑方法有点疼人,狄绣忧心忡忡又举棋不定。她再度跟薛香确认了一遍他穿不过来自己所在的这间牢房,又试着穿去薛香那边也未能实现。她就在三个牢房里来回跳跃,越跳越没体力,越跳越沮丧。
“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想,告诉我点信息,我也可以一起想的。”薛香有些看出了狄绣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