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李仁呆愣愣地重复了一下这句话，良久之后，抬眼看猫儿，神色认真，“还有你身上很热，离我远点。”
“啊……”慧辰尖尖的猫耳抖了抖，异瞳圆睁。片刻后，默默往床外侧挪了挪，可怜兮兮地开口，“道长……可以了吗？”
“嗯。”李仁低低应了一声，闭上眼，“我困了。”
“哦！”慧辰当即从床上弹了起来，生怕满上一秒道士就要把他赶出去一样。手忙脚乱地拆开刚叠好不久的被子，小心翼翼地改到李仁身上，开口，“道长先睡，我去准备其他的床……”
似乎是已经彻底睡了过去，道士没有吭声。
猫儿彻底沉浸在了这温柔的陷阱之中，无法自拔。有通天之能的猫儿，也会因为这种老掉牙的感情戏而沉沦。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原先玩得那么好的道士突然对他这么冷淡，也想不明白自己之前为什么要这么欺负道士，他只是心底深处有个更大的声音，一直在不停叫嚣着，告诉他，一定要好好保护道士。提醒他，只有一次机会，否则就再也没法回头了。
趁着道士睡下，慧辰忙上忙下地找到了适合人类的床垫，摆在一侧，静静地等待道士醒来。
李仁总是这样皱着眉，像是有多少烦心事都郁结在眉心一样。
看不下去了，和尚上手帮着他抚平：“道长……”和尚身后的猫尾不安晃动了一下。
话音尚未落，道士猛然睁开眼睛，漆黑的双眸中赤裸裸的警惕像是刀子一样要给和尚戳死。
“啊！”慧辰连忙收手，举起双手做一个投降的姿势，猫尾巴上面的毛一根接着一根地炸了起来，“道长不要误会……”
李仁没有理他，闭上眼换了个姿势，面向墙壁睡下。
“还……还睡吗？”猫儿眼眶通红，眼里的失落都要溢出去了，像是被抛弃了的流浪猫一样耷拉着尾巴，慧辰只敢低声呢喃，“躲着我吧……哪有人比猫睡的都多……”
半跪到床边，慧辰估摸着快到晚饭时间了，小心翼翼地牵着被子角，开口：“道长饿了吗？想吃什么？”
橘猫本来消化就快，猫儿的生物钟跟人类又不一样，慧辰一天是能吃几十顿的，少量多餐。可是，为了迎合李仁的人类作息，给慧辰搞得总是吃不饱，要么就是吃撑了。易胖的橘猫都瘦了一大圈。
没有动静，看来是还在睡觉。也谈不上失望不失望的，慧辰大概也习惯了这种自说自话的感觉。
他似乎确实忘了什么……
味道是对的、灵魂也是对的……可是，道长为什么这么冷漠啊……
不懂，想不明白。
好不容易哄好了道士，在吃饭的时候，慧辰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道长，还记得哀牢山里面……我们……”一句话说不完，眼眶先是红了，随后眼泪就开始在里面滚，滚啊滚，翻卷出美丽的波涛。
“哀牢山？”李仁尝着里面加了很多盐、很多调味料的饭，心中涌起了异样的感觉。道士漆黑的眼眸不解地看向猫儿的异瞳，这似乎是跨越时空的一眼。良久之后，李仁缓缓摇头，“那是什么地方？没听过。”
“什么……地方……”猫儿异瞳圆睁，不可思议地看向道士。随后饭也不吃了，“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们在山外打架，在古庙杀鬼神，在血泉打粽子……”
一语尚未说完，在看到道士茫然还略带不耐的神色时却瞬间住嘴，双手握拳，那双人类的瞳孔变成了猫儿的竖瞳，身上橘色的毛发迅速生长，面容向着猫儿方向变化，骨骼变轻、伸长，眨眼间就已经变成了大猫的样子。
“你不是道长！你是谁！”橘猫露出尖尖的獠牙，在灯光中闪烁寒光。
瞳孔猛缩，道士对慧辰的害怕已经成为了身体的本能，下意识要后退，却因此重心不稳，凳子前腿瞬间离地，带着人一起仰倒了下去。
慧辰瞬移到一侧要去扶，手都伸出去了，却默默收了回来，眼睁睁看着道士摔下去。和尚半跪到道士一侧，出声：“你是谁！”
自觉进行这样的争论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道士翻了个身滚下凳子，一手揉自己撞疼的后脑勺，抿唇不语。
慧辰迫切想知道一个答案，抬手握住道士的手腕，再次询问：“你是谁！”
没有挣扎，但同样没有言语。道士垂眸抿唇，也不知道这又是猫妖的什么新游戏。
“你说话啊！”慧辰急得两眼通红，几近丧失语言组织能力。
猫儿的感情最是纯粹，早就在这场虚拟的假象之中彻底沉溺。
……
那边的碧琳侯之所以没有回复，主要是消息被屏蔽了，或者说，是周围的磁场过于强大，干扰了他和道士之间的契约，这才闹了这么大的乌龙。
他确实没有自己的样貌，只能先用道士的身体凑合着，很多见到他的人都误会了，他也不去解释，反正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走了半路，找不到人了，碧琳侯发消息给李仁。
【主人，这边找干净了。】
很显然，铁定没有回应。
奇怪地挠了挠头，再次询问。
【主人？】
那边寂静一片，碧琳侯伸出手来查看手心的契约符文。那独属于他的契约还在发着光，这究竟是什么事？
飓风卷起霜雪，惹得小雪花或是四散逃逸，或是顺着飓风的方向舞动，一群接着一群的飓风铺天盖地地向着他扑来，打乱天地的节奏。雾蒙蒙的天空在这一瞬间看上去都清明了许多，看得清灰白的穹顶，那是太阳也无法照透的厚重。
碧琳侯额上天眼微眯，道士虽然眼瞎，但是这天眼实在是好用，再远的距离，只要他想，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一只踩着滑雪板滑雪的……企鹅？
碧琳侯反复确认，这才相信了自己眼睛看到的场面。天眼看不到外形，但是可以将事物的本质看得更加清晰，看血管和皮肉走向，以及个头，应该确实是只企鹅。
且不说企鹅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就这家伙滑雪就已经足够惊悚了。
身上寒毛倒竖了起来，碧琳侯的脑子飞速运转。
对面的实力强，同为妖族，他能感受得到对面的实力。其实严格来说，碧琳侯不算妖，只能算是妖魔鬼怪中的“怪”。
不是人的活物成精叫“妖”。不是人的死物成精叫“怪”。
而镜子很显然不是活的。
心念电转，碧琳侯本着打不过就加入他们的想法，面前巨型的镜子竖立了起来，此刻的镜子形同蒙尘的碧玉，白蒙蒙的一片，倒映不出任何东西。
镜子迈开腿走进镜子里。
接近了，已经到了肉眼可见的距离。
镜子上面倒映出来那只“企鹅”的身影。不，不是企鹅，是大海雀。早在二十一世纪就灭绝的“北极企鹅”。
与企鹅有着相似的外形，但是体态却更接近于“鹅”，有些像是天鹅的幼鸟染了一身黑白的皮肤一样。
下一瞬，碧琳侯早已变成大海雀的样貌从中走了出去，这次还贴心地变出了对面的滑雪板。大海雀速度极快，眨眼间贴到了碧琳侯的面前，硕大的镜子隐匿身形，碧琳侯笑眯眯的晃动肉翼跟对面的大海雀打招呼：“兄弟你好啊！”
速度太快，在雪地中刹不住车，大海雀直直地撞在碧琳侯的身上。“砰”的一声巨响，两只鹅的滑雪板撞飞了出去，只留四仰八叉地躺倒在雪地里的他们。
撞的眼冒金星，碧琳侯浑身都要摔散架了，也不知道到底该揉哪里。
大海雀扑腾着两条腿，乱七八糟地从地上滚起来，滚得浑身绒毛上沾满了雪。好在他身上毛密集，并不会因此而冷什么的。
“不是你哪位？”大海雀盯着这边跟他一个样的碧琳侯，感觉CPU都要干烧了。
“我是你……远方亲戚。”碧琳侯接着用他那一套早就说烂了的说辞应付着对面的质疑。
大海雀不可置信地把碧琳侯上下审视了一遍，漆黑的小眼睛中依旧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哪一房的？”
“呃……”碧琳侯急中生智，胡乱开口，“南极那边的！”
“哦……”大海雀没去过南极，又看着碧琳侯几乎没有破绽的伪装，有限的脑容量只能勉强信以为真。
危机暂时解决，碧琳侯长长舒了口气，调头就要走：“那个……雀兄啊，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等等。”大海雀完美发挥了自己群居动物的本能，一手拖着滑雪板，一手拍碧琳侯肩膀，“来都来了，雪女大妖有做饭，留顿饭呗。”
“啊……”碧琳侯原先拒绝的话硬是吞了回去，被大海雀连拉带扯的拖走了，心里叫苦不迭。
……
那边的古月九尾和李清刚安全走了一段，率先听到了嘹亮的狼嚎声，穿越空间，传到她们耳中。
狼同样是群居动物，狼王嚎叫主要是却定族群中其他狼的状态和位置，有了第一声狼嚎，四处纷纷传来回应，一声接着一声。
大大的狐耳动了动，古月九尾下意识把李清护在身后：“被包围了，小心。”
不远处七匹狼正拉着雪橇狂奔，卷起千万霜雪，而那雪橇上，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