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的期末考试很快结束。
愉快的寒假马上到来。
这三天,沈止每日接受沈疾川和周老板的投喂,体重虽然没涨,但他每晚都把沈疾川留下吃饭,沾一沾年轻人的人气,看起来气色好了些。
沈止是在放假当天的下午,听见沈疾川的敲门声的。
沈疾川带着早就做好了的那五张综合题,“沈哥,我做完了,你看一下。”
他当然知道自己以前的做题水平,这试题的难度根本难不倒他。
不过沈止还是认真批改了一下,然后露出赞叹的神色:“只有一道选择和一道大题略有失误,其余全对。”
沈疾川笑了笑:“能帮上沈哥的忙就好。”
“嗯。”
沈止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推到了沈疾川面前:“看看,没问题的话,我就聘你当做题工了。”
沈疾川有些傻眼。
这么正式?
他翻开合同细看,和之前沈止跟他介绍的差不多,他就负责做题,然后向老师——也就是沈止,反馈那些题有陷阱,那些题很有价值,那些题有多种解法等等。
看到最后的时候,沈疾川忍不住睁大眼:“我还有工资?一个寒假,六千?!”他看向沈止,“沈先生,您没搞错吧。”
都换上敬称了。
沈止端着杯子喝了口蜂蜜水,笑说:“你给我打工,怎么会没有钱。高三生的时间多宝贵,这么点还算少了。”
他放下水杯,手肘撑在桌面,手背抵着下巴,抬眸困惑道:“怎么,不愿意帮我的忙了?”
“不不不,我愿意,”沈疾川连忙摆手,“但是这钱是不是太多了,不,我的意思是,您不用给钱,我抽空做,不耽误事的。”
哪里有这样的大好事!他做题复习,还有钱拿。
寒假就二十来天,祛除过年,打工的时间就更少了,以前他寒假的时候,能挣个三千就很多了,六千对他来说是一笔巨款。
沈止:“小朋友,你给我当做题工是很辛苦的,不是你想的抽空做做就行,签下合同之后,你几乎全天都会耗在这里,比上学还要忙碌。”
原来这么耗费时间。
那看来沈先生给他的那五张试题只是小打小闹了。
见他还没下决定,沈止便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还肿着的脚踝,很是不经意地叹了口气。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受伤不太方便,出去寻找别的合适的做题工很费时间。我雇佣你也有私心,想让你平日帮我做做饭,拿拿东西。”
毫不意外,他说完,就在沈疾川眼中看见了愧疚的神色,于是指尖按在了合同上,摇头说:“既然很为难,那就算……”
“没有为难!”沈疾川啪一下摁住合同,拿起笔爽快签上自己的名字,“我只是担心这是沈先生可怜我,觉得我是穷学生,想帮我一把。”
他将签好的合同一转,端正放在沈止面前,飞快转变态度,拿出对老板的姿态,笑容灿烂:“我厨艺还不错,那这个寒假就打扰了,沈哥。”
沈止低下头,指腹在他签名的字迹上摩挲了下,几秒后,同样笑说:“是我麻烦你了。不过,工作的事尽量保密吧,我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让很多人知道我,更不喜欢和其他陌生人打交道。”
沈疾川:“放心。”
他懂,有些题目估计是内部的,不能外传。
“那就好,”沈止递给沈疾川一百块钱。
“你回家跟家里人说一声,然后买点菜,我等你晚上回来做饭。”
-
沈疾川风风火火的回家。
把寒假作业等一大堆东西从书包里倒出来堆放在椅子上,留了张字条在桌子上,又马上风风火火的准备出门。
恰巧碰上了刚回家的沈承宗。
沈承宗:“哥,你干嘛去?”
“正好你来了,”沈疾川飞快交代,“我找了个工作,比较忙,以后估计就没法在家里吃饭了,给你留了小纸条,你晚上看着和奶奶随便吃点什么。”
沈承宗:“不是,哥你……”
沈疾川已经骑车飞远了,没听见他说什么。
“什么工作啊,连吃饭的空都没有,”沈承宗推推眼镜,眉头轻轻皱起来。
哥哥不太对劲,他以前放学回家吃饭总是吃很香,这几天却让他不要准备他的晚饭了,似乎是在外面吃过。
他进屋,看见了桌子上的小纸条,又看了眼椅子上乱七八糟的书和寒假作业。
算了,帮哥收拾下吧。
沈承宗抱着这些死沉死沉的书,费劲打卡沈疾川的卧室,将这些书整理归类,打开书桌下面的柜子准备放进去。
一打开柜子,里面塞满了乱糟糟的卷子。
“这么多卷子,哥怎么全塞这儿了,真是……”
他头疼的将这些卷子都拿出来,准备帮忙整理一下,不料这些卷子拿开之后,露出了柜子最里侧放得整整齐齐的两摞书。
沈承宗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诧异:“哥在藏书?什么好东西不肯让我看。”
他伸手抽出来几本书,略微一看:
《性经验史》、《同性恋的消亡》、《男同性恋》,封面泛黄,不知道是从哪里涛来的,有的还有拼凑剪切的痕迹。
“……”
反应了几秒,沈承宗眼睛蓦地睁大。
他猜到了什么,赶忙将柜子里的其他东西也拿了出来。
《沉寂》、《云彩的天空》、《爱乐刊——帝冕之下》……薄书、厚书、新的旧的,甚至还有各种杂志。
他快速扫过,无一例外,全是男人和男人,缠绵的、含蓄的、露骨的。
啪嗒。
一封信从这堆东西里掉了出来。
如果说前面那些东西,还可以用‘哥哥阅读面广’解释,那这封信便毫无疑问的坐实了沈承宗的猜测。
:尊敬的杂志社编辑幽幽,你好。
我又来信了,希望不会打扰到你,这次不是表达对你们选品的喜欢,而是我发现,我是个同性恋者,最开始我觉得这是种病,但我查阅了很多资料后发现,并不是……
沈承宗大脑嗡的一生。
后面写的什么,沈承宗已经不在意了。
他目光死死盯在‘我是个同性恋者’这几个字上面,片刻后,他觉得有些惊恐和反胃。
沈疾川,他哥,喜欢男人?
恰巧,外面传来一声:“承宗?奶奶回来了。”
沈承宗这才猛地回神,然后慌乱地将这些书和杂志原模原样摆了回去,连同那些用来掩饰的卷子也塞在柜子门口堵住。
他啪地关上柜子,像是关上了一扇禁忌之门。
沈承宗深吸一口气。
“我在家,来了,奶奶。”
-
因为出租屋厨房里没有抽油烟机,所以只能打开窗户通风,让炒菜的油烟气散出去。
沈疾川在厨房炒菜,他这个人,其实很不爱谦虚的,有时候压着性子跟不熟的人客气一两下,很快就会原形毕露。
“沈哥,我炒菜你放心,口味一绝!”他左手颠锅,右手翻炒,手边各种调料应有尽有,跟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一样。
小将军身上校服还没脱,新买的黄色小熊围裙掐出腰间的弧线。
沈止靠在厨房门口,欣赏靓丽的风景线,心情极好。
总算是将人诓过来了。
他道:“小心别烫到手。”
沈疾川却道:“你还是去坐着吧,沈哥,我看你站着我都心惊胆战的,怕你再摔一下。”
这几天晚上都在这吃,沈疾川心细,观察几次,大概估摸出来沈止的口味。
只有清淡的食物能让他多吃几口,大米饭和馒头都能接受,唯独讨厌小米粥,而且整体吃得不多。
沈疾川想起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他说自己是来这边休养身体的。
胃口差,营养吸收不到位,身体怎么也养不好的吧。
等饭上桌,总共四样菜。
沈止心情好,菜是‘自己’做的,当然合他口味。
“吃完做题,十点结束,有什么问题及时说。”说完,没听见动静,沈止抬头,发觉沈疾川正盯着他的脸出神,他一愣,“我脸上有米粒?”
“噢,没有,”沈疾川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那个,沈哥,你来这里休养,家里兄弟姐妹放心吗?”
沈止:“我没有兄弟姐妹。”
沈疾川:“哦哦,那父母长辈放心吗。”
沈止:“我也没有父母长辈。”
沈疾川呆住。
看他这呆子模样,沈止忍不住笑出声:“我在福利院长大的,是孤儿。”
在沈疾川说话前,他补了一句:“没有被冒犯到,我不觉得有什么。”
是孤儿?
也是被抛弃的?
沈疾川实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那个被压下去的想法再一次从心底涌出。
“其实我也是被捡回家的小孩,嗯……一九九几年那会儿,我就被丢在火车站那里,哦,听我奶奶说,那天还下了大雪…我是说,”沈疾川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冷静,但语序已经开始混乱了。
他用力捏了一下筷子,两秒后,才抬起脸,看着沈止那张冷淡疏离的面孔,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长得这么像,或许有什么关系呢。”
他自以为将自己的紧张掩饰的很好,其实在沈止眼中,他的紧张就如同将心脏剖开放在桌子上跳动一样明显。
沈止眉梢轻轻挑起。
的确。
他知晓沈疾川,只要这个时候他点头,凭着这张脸,再伪造出一份亲缘关系鉴定书,这小子便会坚定的将他划入自己的保护圈内。
和一条忠心耿耿至死不渝的狼狗一样,任圈里的人踢打辱骂,也要护着、守着。
——只要,赏赐一般,丢给他一点关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