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标。”金丝眼镜男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镜片后的眼睛像两口深潭，吞噬着所有情绪。
应滢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将那张揉皱又展开、写满混乱符号和虚假地址的纸递了过去。她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在这里。”她指着纸角那行潦草的字迹——“西郊，旧机修厂，3号库”。这是她临时想到的、离老宅足够远的一个废弃地点。“画里显示的最终坐标指向这里。需要结合特定的…频率，才能开启入口。”她补充道，试图增加可信度。
金丝眼镜男接过纸，目光锐利地扫过上面扭曲的星图轮廓、拆解的化学符号和那个突兀的地址。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很精彩，应小姐。”他将纸放在桌上，手指点着那个地址，“旧机修厂，3号库…一个充满铁锈和机油味的地方，确实很适合藏匿秘密。”他抬起头，直视应滢，“那么，‘阈限之钥’和U盘，是不是该交出来了？”
应滢攥紧了口袋里的糖果盒和U盘，那冰冷的触感是她仅存的筹码。“先让我确认谈明泽的安全！我要听到他的声音，或者看到他在医院的照片！”
金丝眼镜男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应小姐，谈判不是这样做的。你现在没有资格提条件。”他站起身，绕过桌子，一步步逼近应滢。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把东西给我。然后，我或许会仁慈地告诉你谈公子是死是活。”
应滢步步后退，后背撞上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黑衣人手中的枪口顶得更实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就在她几乎要屈服，准备交出东西换取一丝渺茫希望时——
“嗡…嗡…”
金丝眼镜男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这死寂紧绷的空间里，这震动声格外刺耳。
他动作一顿，不耐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当看清来电显示时，他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混合了惊愕、难以置信甚至…一丝恐惧的表情！他迅速按下接听键，背过身去，压低声音：“…是我…什么？！确定吗？！…位置？！…封锁！立刻封锁！我马上到！”
通话极其简短。金丝眼镜男猛地转过身，脸上的从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急迫。他死死盯着应滢，眼神像淬毒的刀子：“你耍我？！坐标是假的！真正的‘虹心’节点正在被激活！就在城东！是你在搞鬼？！”
应滢懵了！城东？激活？她什么都没做！难道是…谈明泽？！他还活着？而且…他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应滢矢口否认，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城东…那里有什么？她的脑子飞速运转…旧医院！谈振业医生的实验室旧址！当年爆炸的地方！难道“虹心”的节点在地下？！
“抓住她！带上东西！去城东旧医院！”金丝眼镜男不再废话，对黑衣人厉声下令，自己则抓起外套，风一般冲向门口。
变故来得太快！应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黑衣人粗暴地扭住胳膊，糖果盒和U盘被搜走！她奋力挣扎：“放开我！你们要去干什么？！”
“闭嘴！”一个黑衣人用枪托狠狠砸在她的腹部！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蜷缩下去，胃里翻江倒海。她被拖拽着，踉跄地塞进门外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引擎咆哮，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入铅灰色的雨幕，朝着城东方向疾驰。
车厢内气氛压抑。应滢蜷在后座，捂着剧痛的腹部，冷汗浸透了衣服。金丝眼镜男坐在副驾，不断催促司机加速，同时对着手机急促地下达各种指令：“…包围旧医院！所有出口！…发现目标，格杀勿论！…‘钥匙’在我手里，‘虹心’是我们的！…”
目标？格杀勿论？谈明泽！一定是他！他不仅活着，还挣脱了控制，甚至可能找到了激活“虹心”节点的方法！他想干什么？毁掉它？还是…打开那扇“门”？！
恐惧和担忧撕扯着应滢的心。她必须想办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谈明泽被杀！
车子在湿滑的路面高速漂移，窗外的景象模糊成一片灰影。应滢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市立图书馆的巨大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新闻！被删除的新闻！
金丝眼镜男提到“真正的‘虹心’节点正在被激活”！这绝非小事！如果“虹心”节点真的存在且能被激活，那它必然是一个物理实体！它的存在、建造、甚至早期可能的异常，会不会在过去的新闻报道中留下蛛丝马迹？尤其是…那些被刻意抹去的痕迹？
她想起父亲在阁楼记忆碎片里提到的“警告”！想起谈振业笔记本残页上的“保护协议”！还有那个关键分子式C?H??N?O?S?HCl！这绝非凭空出现的东西！它一定有来源！也许…就藏在那些被“雾”隐藏、“白”纸黑字被抹去的旧闻里！
机会！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或许能扭转局面的机会！
“停车！”应滢突然用尽力气喊道。
车内所有人都是一愣。金丝眼镜男从副驾回头，眼神阴鸷：“你想干什么？”
“我要去图书馆！”应滢强忍着腹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而急切，“现在！立刻！”
“你疯了？”金丝眼镜男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我没疯！”应滢迎着他的目光，“你刚才说节点在激活，对吧？如果那真的是‘虹心’，它的能量爆发会波及整个城市！你们想控制它？凭U盘和钥匙？那个分子式C?H??N?O?S?HCl，是稳定剂还是催化剂？剂量是多少？作用机理是什么？你们一无所知！强行介入只会加速灾难！就像十年前那场爆炸一样！”
她的话像冰锥，刺破了金丝眼镜男的急切。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应滢抓住他瞬间的动摇，语速更快：“图书馆！市立图书馆！它的地下档案库有最完整的、包括电子版被删除前的纸质备份！尤其是2008-2010年的地方报纸！那里可能有关于旧医院地下工程异常、或者不明能量波动的报道！甚至可能有关于这种化合物早期研究或事故的蛛丝马迹！那是唯一可能找到控制‘虹心’关键信息的线索！不然，你们就算拿到节点，也是捧着一个随时会炸的炸弹！”
她的话半真半假，但逻辑严密，直指对方最深的恐惧——失控。金丝眼镜男的眼神剧烈闪烁，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车子离旧医院越来越近。
“你最好不是在拖延时间。”金丝眼镜男最终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对着司机吼道，“掉头！去市立图书馆！快！给你十五分钟！找不到有用的东西，我让你亲眼看着谈明泽被炸成碎片！”
市立图书馆，地下三层，地方文献档案库。
这里如同一个巨大的、被时间遗忘的坟墓。高耸的金属档案架如同冰冷的墓碑林，整齐排列，空气中弥漫着纸张陈腐、灰尘和防蛀剂混合的独特气味。光线是惨白的荧光灯管，将一切照得毫无生气。巨大的除湿机在角落发出低沉的轰鸣。
“快点！”金丝眼镜男焦躁地催促，他留下一个黑衣人守着档案库唯一的入口，自己则带着应滢和另一个黑衣人快速穿梭在档案架之间。时间紧迫，他不可能让应滢慢慢查找，只能由应滢报出年份和报纸名称，黑衣人粗暴地抽取出来。
“2008年全年，《城市日报》、《东区晚报》、《科技观察》…所有能找到的！”应滢语速飞快。她的腹部还在隐隐作痛，但大脑在高压下异常清醒。她赌的就是当年谈振业的实验室异常、或者“虹心”节点的早期活动，曾在极小范围内引起过注意，并被嗅觉敏锐的记者捕捉到，即使报道后来被删除，但纸质备份可能幸存！
厚重的合订本被搬到了阅读区的长桌上，堆成了小山。纸张特有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应滢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疼痛和金丝眼镜男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一头扎进了泛黄的新闻纸海。
她的阅读速度极快，目光如同扫描仪，掠过密密麻麻的铅字：市政建设、社会新闻、科技动态… 大部分内容都平淡无奇。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分钟转瞬即逝。
“还有五分钟！”金丝眼镜男看着手表，声音冰冷。
应滢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难道赌错了？难道当年真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目光扫过一份2009年6月的《东区晚报》。在不起眼的内页角落，一个豆腐块大小的标题吸引了她的注意：《城东旧医院区域频发“地颤”，居民疑与地铁施工有关》。内容很简短，只是提到附近居民反映有轻微震感，专家解释可能是地铁施工或地质活动。
“地颤”…旧医院…时间点在实验室爆炸前一个月！应滢的心猛地一跳！她迅速翻看后续几天的报纸，但再没有相关报道。这则小新闻如同石沉大海。
线索太弱了！无法指向“虹心”！
“时间到！”金丝眼镜男失去了耐心，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档案库里回荡。“把她带走！去旧医院！”
“等等！”应滢几乎尖叫起来，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另一份2008年11月的《科技观察》上！在“前沿动态”栏目下方，有一则更不起眼的短讯：《本市某生物实验室获匿名大额捐赠，研究方向引猜测》。内容极其模糊，只提到捐赠用于“特殊感官及神经界面艳研究”，捐赠方匿名。
生物实验室…特殊感官…神经界面… 这指向性太强了！很可能是谈振业的实验室！
“看这个！”应滢指着那条短讯，“捐赠！匿名大额捐赠！这很可能就是莫比乌斯或者青央会的前身！他们从2008年就盯上谈振业的研究了！”
金丝眼镜男凑近看了一眼，嗤笑一声：“这算什么线索？根本没用！”
“不！有用！”应滢的大脑在极限下飞速运转，“看日期！2008年11月！再看看这条！”她飞快地翻动同一份报纸，在后面的版面找到一则讣告：《著名药理学家林正南教授意外离世》。讣告也很简短，只说林教授于家中突发心梗去世，享年62岁。
林正南…这个名字很陌生。但应滢的直觉告诉她，这绝非巧合！她想起父亲在阁楼记忆里对母亲说的话：“这是振业用命换来的！是警告！” 谈振业用命换来的警告…会不会不仅指U盘，还指他拼死保护下来的、关于捐赠方（莫比乌斯/青央会）的某种罪证？而这位林教授…会不会是知情者？甚至…是捐赠的经手人？
“查这个林正南！”应滢急切地说，“他2008年11月去世！就在那笔匿名捐赠报道后不久！太巧了！查他去世前后的报道！有没有异常？有没有关于药物研究、或者不明化合物事故的报道？！”
金丝眼镜男的脸色终于变了。他似乎也意识到了其中的蹊跷。他一把抢过那份《科技观察》，死死盯着那两则相隔不远的消息，眼神变幻莫测。
“找！2008年10月到12月！所有报纸！关于林正南的所有报道！事故报道！”他对着黑衣人低吼。
新一轮的翻找开始了。时间更加紧迫。应滢的手指在发黄变脆的纸张上快速滑动，灰尘呛得她直咳嗽。她体内的“活体地图”似乎也感应到了某种接近真相的磁场，暗青色的纹路在皮肤下微微发烫。
终于！在2008年12月1日的一份《城市日报》第二版下方，应滢发现了一片刺目的空白！
那片空白大约有香烟盒大小，位置原本应该是一则新闻报道。但此刻，那里只有一片被粗暴裁剪后留下的、参差不齐的纸边！裁剪的手法极其仓促，边缘甚至带走了上下方其他新闻的部分文字。而这片空白区域的上下左右，其他新闻都完好无损！
“这里！被删掉了！”应滢的心脏狂跳起来！
金丝眼镜男立刻凑了过来。他拿起报纸，对着头顶惨白的灯光仔细查看那片空白区域。应滢也凑近观察。在强光透射下，那片空白区域的纸张纤维上，隐约可见一些极其淡薄的、雾蒙蒙的白色残留印痕！像是某种化学溶剂处理后的痕迹，又像是被特殊漂白剂涂抹过！
“雾隐白…”应滢喃喃道。这就是被删除的痕迹！用某种方法让油墨“消失”，制造出空白！
“拿紫外灯来！”金丝眼镜男突然对守在入口的黑衣人命令道。档案库里配备有检查古籍水印和修复痕迹的专业紫外灯。
黑衣人很快取来一支便携式长波紫外灯。金丝眼镜男关掉了阅读区的白炽灯，在一片昏暗中，打开了紫外灯。
幽蓝的、近乎不可见的光线笼罩了那片空白的报纸区域。
奇迹发生了！
在紫外光的激发下，那片原本空白的区域，赫然显现出大量清晰的、荧光绿色的字迹！如同鬼魅般浮现在纸张上！显然，当年删除报道的人使用了特殊的化学药剂抹去油墨，但这种药剂在紫外线下，其残留物与纸张纤维发生了反应，显露出了被掩盖的信息！
荧光字迹有些模糊，但足以辨认：
【本报快讯】著名学者离世疑云：警方介入林正南教授“意外”调查
记者 XXX：昨日，本埠著名药理学家、东大医学院林正南教授于家中离世，初步诊断为心源性猝死。然而，本报独家获悉，警方在其书房发现可疑药物残留及未完成的研究手稿，疑与一项代号“青央”的高度机密项目有关。据匿名实验室人员透露，林教授生前曾对某匿名捐赠支持的新型神经兴奋化合物（代号：青央素，分子式疑为 C?H??N?O?S?HCl）的安全性提出严重质疑，并试图终止项目。其猝死前一周，实验室曾发生小范围不明气体泄漏事故，多名接触者出现严重幻视及攻击倾向。警方已封锁现场，不排除…
荧光字迹在幽蓝的紫外光下，如同地狱的箴言，冰冷地揭示着被掩盖的真相！
青央！青央素！C?H??N?O?S?HCl！
这就是谈振业笔记本上、画作里隐藏的关键！它不是稳定剂，也不是催化剂！它是一种危险的、能导致“严重幻视及攻击倾向”的神经兴奋化合物！林正南教授因质疑其安全性而“被猝死”！而莫比乌斯就是背后的黑手！
应滢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终于明白了父亲说的“警告”是什么！明白了谈振业为何宁死也要保护U盘（里面很可能就是青央素的完整资料和危险性报告）！这化合物就是开启或控制“阈限”力量的钥匙，但更是一把双刃剑，是能扭曲心智、带来灾难的毒药！
金丝眼镜男死死盯着那荧光字迹，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为一种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