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饮的红酒杯被裂成数片,混着污浊的雨水流进下水道。高跟鞋和皮鞋踏碎了一地月光。凄冷的夜,两人裹了一条围巾,远远从别墅中走了出来,撑了一把伞。

    许山晴拥着怀里啜泣的萧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再也没有回头,看自己家的别墅一眼。

    "许山晴!你以为凭借你自己和萧作家就可以改变整个社会对你们的看法吗!真是蚍蜉撼树,不自力!"父亲许安的话语硬生生杵在许山晴心头。许安的身影笼罩在落地灯昏黄的光晕里,手中的青瓷茶杯"砰"地砸向墙壁,釉色牡丹在飞溅的茶渍中裂成齑粉。

    萧秋本能地后退半步,后腰抵上柜角,

    "父亲您看清楚,"许山晴将萧秋往身后带了带,大衣下摆扫过满地碎瓷,

    "这是萧秋,文联最年轻的副主席,2030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她的声音像冰山下的溪流,表面平静却藏着刺骨的冷意,"您刚才那些话,若是传到作协耳中——"

    "够了!"许安的脸涨成猪肝色,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露出常年打高尔夫晒出的古铜色皮肤,

    "别拿那些头衔压我!就算她是天上的仙女,也不能进我许家的门——何况是个......"

    萧秋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质疑,这些严厉的话语像失控的光烧焦了萧秋的心。像狂风呼啸,把玫瑰连根拔起。

    是啊,她除了会创作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或许,自始更终,她就配不上许山晴吧。

    那这么多年的追逐算什么呢?庄周梦蝶吗?萧秋沉默了,偷偷松开与许山晴扣着的手。

    爱情在现实面前,就像摇摇欲坠的玻璃,只是一弹指,顷到就会化成碎片。何况是她的许山晴的短暂的爱啊,不安全感像无形的宰笼将地困住,几乎让她窒息。她想删掉回忆,可还是太清晰。可那只手又穿进她的指缝,夹杂着柔软的温度,

    "父亲何必动怒。"大姐许山照端着茶盘从厨房出来,骨瓷茶杯在托盘上轻轻摇晃,

    "先喝杯茶消消气......"她的话音未落,许安已经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砸过来。深灰大理石台面被砸出一道白痕,萧秋闻到烟草灼烧混着铁锈味的气息,突然想起自己处女作发表那天,许山晴在电话里说"我父亲最讨厌文人酸气"时的语调。

    "萧主席是吧?"许安忽然换了副笑脸,却比刚才的怒吼更让人心惊,

    "我就直说了,您这般大才,自然看不上我们这经商的粗人。可山晴自小被我宠坏了,若是跟着您......"他拖长声音,指节敲了敲真皮沙发扶手,

    "她从小连袜子都没自己洗过,您能照顾好她?"

    客厅里的座钟突然敲响,八点整。萧秋看着铜制指针在玻璃罩后缓缓转动,想起在斯德哥尔摩领奖时,诺贝尔委员会主席说她的文字"如深夜钟摆,叩击人类灵魂"。此刻这钟声却像钝刀割肉,每一下都让她喉头发紧。许山晴的手指在背后轻轻捏了捏她掌心——别怕,有我在。

    "我的确只会写作。"萧秋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胸腔里挤出来,

    "但山晴说过,我的文字能让她看见星星。"她抬头看向许安,

    "就像您当年在商海打拼时,想必也有人笑您异想天开。可您坚持下来了,不是吗?"

    空气突然凝固。许山照的茶杯"当啷"掉在托盘里,许山晔的笤帚停在半空中。许安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被人突然揭开伤疤。这个在商界翻云覆雨的男人,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沙发里,领带滑到胸口,露出松弛的颈纹。

    "山晴,跟我上楼。"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碎玻璃,"我们父女谈谈。"

    "不必了。"许山晴松开萧秋的手,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许家的二小姐。"

    萧秋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在那天的咖啡馆,许山晴也是这样将咖啡杯重重放在木质桌面上,说"我要做第一个读完你所有手稿的人"。

    而此刻的许山晴,睫毛上凝着的是冷雨般的决绝。

    "你敢!"许安拍案而起,

    "你以为离开许家,就能和她......"

    萧秋感到许山晴的手重新握住自己,掌心有薄薄的汗。

    "山睛.....我们还是分开吧。你父亲说了,我就是个作家除了写点风花雪月之外,没什么本事——我配不上你"萧秋的声音,沉闷中带着伤感,

    "为了我,对抗整个世俗,你我都承受不住人心的揣摩与议论纷纷"

    "说什么呢亲爱的,不管怎么样,就算以后天塌下来,就算满世界都是关于我们的流言蜚语,就算我们被指责谩骂,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拥有彼此就足够了。"

    "山晴.....我是什么东西,我什么都做不的——我搞砸了这一切,还害你左右为难……"

    萧秋躲在许山晴怀里放声哭着,就像初三那年一次数学考砸了一样。委屈,却又不甘。

    "不,不是你的错。亲爱的,你要相信,你是最棒的。"许山晴抱着萧秋,安慰的话语就像初三那年给萧秋写的小纸条。温柔,却又简短。

    "可......我让你与你们家为敌,我不敢让你再爱我了,我只希望你不要讨厌我......"泪水,蔓延到许山晴的衣领的一角。

    "怎么会呢,你永远是我的小作家,即使因为你,和全世界为敌,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你经常害怕失去我,这让你很没安全感。但亲爱的,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会一直爱你,我会坠入你的爱河,我会为你献出我的一切。我喜欢有关于你的一切事物,你想做的一切我都会努力尝试。答应我,别再卑了,我们的爱情,是势均力敌,是平等的,不需要任何干涉。"

    许山晴温暖的笑几乎将萧秋融化,像春风拂过雪山之巅。

    "与世界为敌,只会让我们的爱,更加坚定。"

    第二天,许山照和许山晔偷偷来到许山晴和萧秋的家,好声劝慰。

    “小山,别生气了,和父亲赌气是没有用的。”

    “是父亲让你们来的?”

    许山晴的目光冷冷的,语气也冷冷的。

    “他这是想和我谈判?”

    “这……倒也不是,父亲说,上次是他不够冷静,冲撞了姐夫。他后来静下心来想了一想,说他同意你和姐夫的关系,但是,他要和姐夫单独谈谈。”

    许山晔说这话时难免有些心虚,刚开始在来的路上,父亲给他打电话,明明白白地要让他称萧秋为“姐夫”。

    “姐夫?”萧秋听了这两个字一愣,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

    “我和山晴的正式关系,还没有确定下来呢……这样称呼我是不是有些不妥呀,山晔妹妹?”

    “亲爱的这有什么呀,我已经都让婉清安排好了,下周,5月20日,我们去冰岛结婚——我不管我父亲同不同意!”许山晴的话还带着怒气。

    “小山,你就别和父亲赌气了,现在的关键,是让姐夫找咱们父亲一趟,把话说开,不就什么都好了吗?母亲其实早就同意了,现在难办的,就是咱们父亲。我们俩可是软磨硬泡了好一阵呢。”

    “那……我现在去吗,山晴?”萧秋有些害怕,许安这人暴雨般的脾气她可太见识过了。

    “过一阵,亲爱的,半小时后再去,晾他一阵。他这是看我这集团的势力有快赶上我们家在上海总部的公司,怕我和他断绝关系脱离他的名下,与他分庭抗礼吧——还有,我为什么要给集团起名为嘉秋,就是希望萧秋她能嫁给我。我的集团,可不是父亲他老人家开的,是我和萧秋的!”

    “父亲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他可是从小把你当企业接班人培养呢。他就只是想找姐夫谈谈。”

    许山晔这是第一次见情绪一向稳定的许山晴动怒,好歹也有些慌张。

    “行,我不会让萧秋一个人的。我和她,一起去。”

    在车上,萧秋一直脸色惨白,紧张得连手机都拿不稳了,比她当时参加公务员面试,还要紧张一万倍。

    “亲爱的,别紧张,放轻松一些——我父亲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相信我,如果他们对你恶意相向,用我死和他,断绝一切关系!”

    “山晴……要不这样,我们还是不结婚了吧——是我太任性了,我不该强求和我们关系的合法性的……”

    “亲爱的,没必要有这么多顾虑,你所说的,都是不对的。与其接受我冷血的父亲给我的联姻,不如让我,再次选择你。”

    黑色的劳斯莱斯在这时刹住了车,停在了别墅口。出人意料的是,一向严肃的许安竟站在家门口。

    萧秋鼓足了勇气,率先开了车门,礼貌地同许安握手。

    “萧主席,昨天的事情请见谅,是我冒昧了。”

    “瞧伯父说的,我是小辈,不会把这芝麻小事记在心上的。”

    萧秋经过许多大世面,虽然心里紧张到连心脏都快停跳,但表面上沉着且彬彬有礼的气场早已成为她对外社交的伪装面具。

    “请进吧,我们要好好谈一谈。——山照、山晔,去让你们的二姐回来避一下,在我们家的园林“竹栖亭”坐坐。”

    许山晴只是不吭声,任凭劳斯莱斯驶过大门。

    才思敏捷如萧秋,父亲真的能同意这“忤逆世俗”的事吗?不管如何,溯洄时光后,她已经完完全全地爱上了萧秋。即使父亲不同意,她也铁了心了要带她去冰岛结婚——哪怕背着他们的婚姻,不会受到父母的祝福。

    宽阔奢华的会客厅,萧秋和许宅面对面坐着,许山照和许山晔在许宅的大皮椅两侧站着。凝重的气氛,也和所谓面试没什么两样了。

    “萧主席,你是什么时候青睐我们家山晴的?”

    “初三。”萧秋的回答很干脆,几乎脱口而出。

    “我想,伯母当时,也在怀疑中知晓了这件事。您当时可能也不知道。”

    许安礼貌地笑了笑,给许山晴使了个眼色。许山照对着萧秋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拿了一副棋盘,棋子都是用玉做的。

    “萧主席,会下棋吗?”

    “会些。”

    “你要是能赢了我,我就同意你们的事。”

    萧秋垂眸取白子,指尖划过棋盘冰裂纹路,话音未落,白子"啪"地落在星位,惊起一缕檀香。

    第十回合落子声如珠落玉盘,萧秋望着棋盘中央的"楚河汉界",内心泛起苦涩。

    许安的黑子如铁壁铜墙,沿着三线与四线织就密网,右上角的"双活"假象下暗藏"金鸡独立"的杀招。她忽然想起《忘忧清乐集》里的残局图谱,指尖在"天元"处悬而未落,玉棋子映出她微蹙的眉峰。

    "伯父这手''''大飞守角'''',当真是滴水不漏。"萧秋忽然轻笑,白子斜斜坠入"三三"位——那是被棋谱贬为"俗手"的下法。

    许山照手中的茶盏险些打翻,许山晔的指尖深深掐进扶手。

    许安的嘴角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许,他看见萧秋的指腹在棋盘上碾出细微的弧度,那是破局前的蓄势。

    "俗手破定势,"萧秋忽然抬头,眸光如出鞘的剑。

    白子再度落下,竟在看似必死的"刀五"棋形中辟出一道缝隙。许安的瞳孔骤然收缩,指间的黑子"当啷"坠地——她竟用"倒脱靴"的古法,以弃子为引,在死局中活出一片新天地。

    棋盘上的局势陡然逆转,原本铁桶般的黑阵出现裂痕,如冰封的河面裂开春水。

    许安望着萧秋指尖流转的落子节奏,忽觉眼前的少女与记忆中那个冒雨送许山晴回家的身影重叠。那时她浑身湿透,却把伞全倾在山晴头顶,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

    他忽然朗声大笑,震得梁上的鹦鹉扑棱翅膀。他起身握住萧秋的手,羊脂玉扳指与萧秋腕间的银镯相叩,如金石之音。

    "如今看来,我家山晴倒是得了个比我更妙的''''俗手破局''''。"

    “伯父过奖了。”萧秋收拾了残局,答道。

    “我萧秋,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我认为我之所以能够有一定的成就,可能就是敢于不拘世俗、打破常规罢了。伯母还清楚,我从少时就暗恋山晴,追您家的金贵,可真是不容易的事情。虽说我家的财势,远远比不上您家富可敌国、堪比陶朱。但我一定会让山晴过上最好的生活。再者,家君为教授,家母为退休公职人,我家虽说不能算“钟鸣鼎食之家”,倒确实是‘静女其姝’之选了。且您刚有言在先,赢了棋,您是不是就该兑现诺言了呢?况且诚信二字,乃是行商之本。您是不是能考虑一下呢?”

    许安闻言哈哈大笑,许山盟和许山晔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好!好闺女!果然山晴眼光不错,小萧你果然是满腹经纶,让我都心悦诚服了——你们的婚事,我准了!”

    “那我就谢过伯父了。”

    “还叫什么伯父啊,叫‘岳父’。哎呀,要不是小山她妈出差,我就让你们和她也见一面呢—— 山照、山晔,快把小山叫过来啊。”

    姐妹俩前来,许山晴站在萧秋身边,轻轻唤了一声萧秋。

    可能因为赢了许安的那盘棋,又或是萧秋的文质风度感染了他,现在他看自己未来的“姑爷”真是越来越顺眼了。当然,能保住花萧秋集团的名誉董事长和10%的股权,还能和许山晴也消除了矛盾,是最好的一件事了。

    走廊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许山晴立在月洞门处,裙摆沾着蔷薇花香。萧秋迎上去时,像春天第一声融雪的溪流。

    许安望着这对璧人,忽然想起方才棋盘上那手惊世俗手——原来真正的活局,从来不在棋谱里,而在人心间的千回百转。

    萧秋父母那边,就更好说了。因为萧秋喜欢许山晴这事儿从高一就开始满大街“吵吵”,他们早已习惯,且默许了这件事。

    当许山晴出现在萧家门口,萧军和妻子秦丽妍已是在惊讶之余,相互会心一笑。

    “山晴从小就那么漂亮,现在更是惊为天人了。”秦丽妍上下打量着许山晴,就像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

    “阿锦呐,为父对山晴也很满意。你结婚后可不能和山晴耍小性子了啊。这可是你等了好多年才得到的,要学会珍惜。”

    “知道了爸,我不用你说就明白。”萧秋挽着许山晴的手。

    于是烟酒糖茶“四色礼”许家与萧家两家,一边一份。

    经过整整一天的应酬,萧秋累得都快散架了。回到家后就躺在床上毫无动弹,不愿动弹。许山晴把枕头递了过来,看着萧秋用剑宗打怪。

    “亲爱的,我们下周,去冰岛结婚,你觉得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还没出过进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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