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父坐在八仙桌上门头，虽然退伍多年了，但一开口还是中气十足，底下人也跟着一片起哄。
“涂飞这小子，可是拐走了我外甥女呢，要喝！”
“哈哈哈哈哈，落落也是我外甥女，也得敬我一杯！”
“...”
在场的伯伯们轮番打趣着涂飞，涂飞也不含糊，迅速一杯酒下肚，才带歉意开口，“许叔叔，今天去机场接我爸妈，这才晚到了点，作为小辈，我先自罚一杯！”
许父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笑意，可见十分满意涂飞这一爽快罚酒的举动。
“不为我们的落落喝一杯呐，涂飞小子？”
“爸爸~”许落将父亲的神色尽收眼底，有些娇羞地开口：“涂飞他酒量不好，你们不要为难他啦。”
“听说涂飞是部队里的，酒量不好怎么行？想当年我们在部队里那可都是要练酒量的！”
“落落她那两个表哥，今天是没来，都是海量的！涂飞啊，等他俩回来了，肯定要找你狠狠喝一餐，毕竟呐——”许父话头顿了顿，目光落在涂飞和女儿身上。
“他俩疼爱的落落可是要给你拐走咯！”桌右旁的伯伯接着许父的话头，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哈——”
......
晚宴接近尾声，涂飞满脸通红。许落开始的话倒没有为涂飞谦虚，涂飞酒量差是真的很差，三四瓶啤酒本就是极限了，今天晚上强撑着，干了几杯红酒，又灌一杯白的，勉强到宴散下桌是为难他了。
涂飞终于忍不住冲进卫生间狂吐，搞出不小的动静。出来之后，许家那边的亲戚差不多都离开了。涂旻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月亮时而被乌云遮住，稀稀落落的光落到地上。远处钟楼敲响了整点的钟声，沉闷的十一下。
十一点了，涂旻心想，有些晚了。涂飞吐完之后脸色发青，许母顺势头提出留涂飞在许家过夜，涂母欣然道了谢，便领着涂旻离开了。许父执意要送涂父涂母到路口，目送他们带着涂旻驱车离去才转身回屋。
行驶了一段路程，车里三人沉默着。
涂旻垂眸，淡淡朝驾驶位上的涂母说：“我回出租屋。”
“好，”涂母通过车内后视镜瞥了一眼后座一身酒气的涂父，继续说：“要我们陪你吗？”
“不用，你带着爸爸回去好好休息吧。”涂旻面上仍是平静，心中却发笑，母亲与女儿之间原来也要客套装傻。
到出租屋的路程不远，很快车子就停在了屋子门前。
“好好休息，”涂母拉下车窗朝着门口的涂旻说道，随即又僵硬地喊了一句宝贝再见。
“会的，”涂旻犹豫了一会之后，补充道：“再见，爸、妈，路上注意安全。”
太久没和父母正常地交流了，涂旻有些不确定自己的措辞，她觉得自己是应该那样说的。
涂旻简单冲完澡，已经十一点过半了。
她坐回床上，伸手拿过枕头上的书，是科胡特的代表作，浅扫一眼后随意丢开。
涂旻往床头一靠，又径自拿起平板，打开游戏界面，点击登录——
这是新接的代打号，为了快点打完下线，她没有在活动界面停留，径直开了排位。
——点击确认——
她这次没有选择最擅长的法师，而是锁定了射手位。屏幕内，角色持伞静伫于浓重夜色之中，颀长的身形被墨色勾勒得愈加完美。
五楼拿了法师位。
游戏计时开始，辅助跟随打野直入对面野区。涂旻手指微动，不紧不慢操作着自己的角色往发育路走，发现对面辅助直接跟了射手。
“一级就跟啊，啧，”涂旻内心小有波澜，孤儿射手，常态了，已习惯。
她走位躲着技能，补兵时失误吃了几下对面射手伤害，便迅速回塔吃掉血包，同时拉小地图看打野动态。打野带着辅助摸进对方蓝区，已经和对面打野对上。对方法师拿到线权迅速往蓝区靠，涂旻顿感不妙，手上危险信号随机发出。
一声double kill游戏音效传来。
对面中路还没到，这边两人已经被对面打野全部收下。
“开局劣势，”涂旻额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中多了几分认真，旋即开麦降损，“法师帮打野守下蓝 。”
这游戏前期复活很快，打野刚活就火速带着辅助冲进自家蓝区。在法师牵制下，打野成功守住自家蓝，还留下了对面打野的人头。
对面一波节奏被断，自家打野收完野区，利用辅助视野联合涂旻的射手成功留下对面射辅。
局势肉眼可见好起来，野辅乘胜追击，入侵对面野区收掠。涂旻操纵着角色一波绕后，成功留下对面支援的法师，同时配合野辅再次拿下对面打野人头。
节奏起来后，经济逐渐拉开，这边队伍抓住对面c位掉点，一波顺推拿下本局胜利。
——
法师屏幕那头，是一名少女，约莫和涂旻同龄，狼尾半扎，面容隽秀，指尖游刃有余落在屏幕上。射手的声音传来时，她眼中生出一丝讶然，是涂旻的声音？
待到画面中敌方水晶砰然碎裂，巨大的胜利标识浮现，她视线落在屏幕上的Victory上，良久才轻触确认。
不出她所料，射手拿下最高KDA，是本局MVP。
她试探性点开射手主页，不是涂旻的账号id，但她的声音和操作习惯同涂旻实在相似，她几乎能肯定这个账号是涂旻在操作。
她斟酌后发送了好友申请，附带一句：下局可以一起吗？
几分钟后，好友申请仍然没有回应，如同沙砾入海，毫无波澜。
她目光下瞥状态栏，显示玩家正在游戏中。
涂旻又开了一局……
少女微微阖眼，淡然地从屏幕前移开视线。心中浮现的失落被她压下，她伸手揉着太阳穴，喃喃道：“涂旻。”
十来分钟过去，涂旻的在线状态改变为结算中，少女手指迅速划过屏幕，试图邀请她，但玩家状态栏立马又跳到了匹配中。
...少女哑然，虽然这结果并不意外，但是无语倒一分不会少。
眼瞅着涂旻开了一局又一局，状态栏在结算中和游戏中不断变换。少女也是倔，硬是守到凌晨近两点，终于等到了好友通过。
她拉开聊天框，迅速编辑内容：明天一起玩吗？我是俟明礼。”
可点击发送，却提示对方已离线。
？
少女面上不显，心中却实在烦躁不已。她并不怨怼涂旻的回应，只是为自己几小时的空等无果而烦躁。
她想，涂旻为什么在打别人的号？是纯粹的好心，还是说，她缺钱？
——————
涂旻这边，已经一顿丝滑点击划掉游戏后台。分上够了，她把单子截了图发给单主。很快有了回复，涂旻瞥了一眼时间，一点五十二，美滋滋领了工资倒头睡下，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刺亮的阳光透进房间，涂旻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和睡意一番挣扎后又阖上了眼。
再次睁眼已经是太阳高悬，光晃得眼睛阵阵刺痛，涂旻捂着眼睛不情不愿爬起来，垂眸撇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十点。
十点？！她猛然记起十点半的补课，顾不得起床气，刷地一下子跳下床，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卫生间刷牙洗脸。她匆忙套上衣服，从冰箱里拿了个贝果，也没来得及热，就着急忙慌出门了。
小区门口停了一排小蓝电动车，涂旻赶紧扫了一辆，一手油门拧到底，紧赶慢赶可算踩点进了补课的教室。这七月份的天，早上十点的温度也热得够人喝一壶，她脑子都要被热懵了，连揣着的贝果都被捂得温热。
涂旻找了个中间的位置一坐下，便开始蹭蹭往外冒汗。在路上飞驰时热风吹着她就见识了一遭这天气的厉害，现在坐下缓了缓，竟是热意更甚，真是体会到三伏天的厉害，衣物清爽是难了，还热得人躁动。
教习的老师在黑板前来回踱步，不时敲着板书，嘴里念着什么。涂旻没有认真听，她看似目光随着老师动，其实是在看老师的头发，想乱七八糟同课堂无关的事情，比如老师扎了单辫儿却还有及腰长，那她头发披散下来得有多长呢？或许能到大腿根吧。
老师又给每个人发了笔记本，说是要让每个人都养成记笔记的好习惯。涂旻左手在纸上快速写下知识点和重点，右手一刻不停往嘴里送贝果。她饿狠了，三两口就将贝果塞进嘴里，努力不停嚼巴嚼巴，一时半会儿腮帮子就鼓鼓囊囊像只仓鼠。
角落里，俟明礼头倚着撑起的手，静静地欣赏涂旻仓促的进食。
十分可爱，她想。
这是她第一次来补课，陌生的课堂上，她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在涂旻身上，仿佛故人相遇尤带犹疑。
她想，这应该就是涂旻，她即将要面基的网友和...俟明礼想到什么，不自觉轻笑起来。
若涂旻有心留意，抑或悄然回望，或许会循着那道视线瞧见少女隽秀温雅，可惜缘分未在此刻深结。
无数次如今天这般的场景，涂旻几年后想起来仍觉得巧合有余，俟明礼早已与自己相遇，网络上是如此，现实中也是，只是自己的目光从未为她停驻。
“着急忙慌的，”俟明礼心中好笑，又觉得可爱得紧，嘴里嘀咕，“打游戏打的那么晚，起又起不来。”
补习在十二点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