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入手,涂旻怔愣了一瞬,凝脂般的质感很快将她拉回现实,哇真的和拍卖介绍一样,手感也很轻盈,翻过来看杯底也的的确确是工整的雍正款识,“大清雍正年制”。
古董啊!
涂旻把看完,又默默把杯子放回原位,她担心给磕碰到了,自己还真赔不起。
“就那两个杯子吧,”涂旻指了两个看上去比较普通的玻璃杯,心想这应该不能很贵。
俟明礼拿着那两个杯子和涂旻回到客厅,随手放在桌子上。
涂旻拿起杯子细看了两眼,底部有一串字母“Lalique France123/999”,另一个也差不多“Lalique France124/999”。
心里嘀嘀咕咕: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应该,可以放心用...
涂旻捣鼓着把几种液体倒进雪克杯,又丢了几块冰,摆足了架势开始摇。
俟明礼在她旁边,笑意浅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一时只剩下冰块撞击雪克杯的声音混杂着液体晃荡的声音。
她忽然歪头看着俟明礼,眸光流转,笑着说,“其实我不会调酒,前段时间刚在网上学的一点。”
“我可以做第一个品尝的人了,耶~”俟明礼仍是带着笑,调皮地眨了眨眼。
涂旻拿过杯子,滤了冰块把酒液倒进去,粉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摇晃,竟有种纸醉金迷的错觉,她把其中一杯推到俟明礼面前,示意她喝。
俟明礼接过来,低头轻啜一口,浮夸的甜味盖过威士忌迅速在舌尖蔓延。她面不改色地开口:“好喝。”
“真的吗?”
俟明礼眸光真挚,点头,又重复一遍:“好喝。”
涂旻见她样子不似作假,欣喜同时自己也抬杯喝了一大口。
滑腻的酒液入口,甜腻厚重的糖浆味道猛地撞击她口腔,齁腻得她一时都缓不过来。
“真的好喝?”涂旻迷惑不解地看向俟明礼,见她仍是面不改色地小口品着。
难不成俟明礼她口味独特?
俟明礼下意识点头,又摇了摇头,“嗯,还可以。”
哦原来是难喝但是嘴硬,又不是她调的酒,嘴硬啥?
涂旻心下无奈,伸手一把抢过她手上的酒杯,“别喝了,我再调一杯。”
涂旻一边拿出手机现搜教程,一边安慰自己,难喝而已,难喝而已,不必苛责自己。
俟明礼坐在一旁,安静而满足地看着她起身继续调酒,接过来一杯酒。
“好喝!”
又一杯酒。
“好喝!”
不论好不好喝。
涂旻眯起眼扫视她,被诓了几次,干脆也不信她的话了。自己抿一口,啧啧摇头,继续调下一杯。
每一杯就喝了那么两口,但架不住她真的调了很多很多杯酒,两人竟都隐隐有了醉意。
涂旻感觉自己脑袋昏昏沉沉,嘴里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抱着一杯酒躺进了柔软的沙发里,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她直愣愣的目光紧盯着俟明礼,看她的脸,唇红齿白,两颊略有粉意,不知道上手摸两把什么感觉?
看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开口,语气试探,“如果我说,”顿了顿,眉头蹙起来,“我是说如果,我们谈个恋爱,你觉得我随便吗?”
?俟明礼略微倾头,表情很明显有一刹那的疑惑,她觉得脑子嗡嗡的,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涂旻的话太惊人。
她缓过神,涣散的视线渐渐回笼,颔首,清了清嗓,才语调平稳地开口,“和不喜欢的人也可以谈恋爱吗?”
涂旻没有回答,却是低低笑了起来。
谁也不说话。
涂旻仍是蜷缩的姿态,皓白的手腕环在小腿上,另一只手晃荡着杯子,随后一口饮尽杯中酒,眼神涣散又聚焦,调子里透着漫不经心,“俟明礼,你长得这样好看,又喜欢我,对我来说还不够吗?”
俟明礼不解地看着她,她这是在问谁?是在问我还是问她自己呢!
涂旻没去看她,停顿了会,接着自己的话头说:“感情可以培养,不论出发点是喜欢还是合适,你情我愿的事情。”
“你醉了,”俟明礼觉得事情变得荒诞起来。她明明应该是被酒精勾得燥热的,在这样暧昧的氛围里听这样暧昧的话语,可她却觉得荒谬讶异,浑身冰冷。
她觉得自己清醒了,敛眸,细细思考她的话。
她想涂旻真是醉了,说出这些话,什么合适,什么你情我愿,通通都是酒后失言。
“你醉了,说的话不能作数。”
涂旻像听了笑话似的嗤笑出声,仰头想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凝滞在半空中,酒液却没有滴下来一星半点。
哦,没酒了。
她目光落在空空的杯子里,酒液的残渍顺着壁沿流下去,她俯身又给自己倒了个满杯。嫣红的唇抿了一口酒,话里带着自嘲的意味,“我一直就是一个随便的人。”
“你醉了。”俟明礼皱着眉头,伸手试图夺过涂旻在喝的酒杯。
涂旻顺着劲头捏住了她的指尖,看着俟明礼怔愣在原地不动。她顺着手背游离向上,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只稍稍用力一扯,身前的人便轻飘飘地倒向了自己怀里。
离得更近了,近到两人的鼻尖都要贴到彼此,灼热的呼吸似乎正灼伤着彼此。
涂旻承认,即使自己不能确定是否喜欢女生,但眼前的人,张扬艳丽,五官凌厉而分明,偏生一双细长微翘的眸子,盛着凉意却仍诱人。她不拘自己灼热的眼神,明目张胆地打量她近在咫尺的脸,细密而浅的雀斑缀在她鼻梁、脸颊,像一头野鹿,平添野性。
她伸手揽过俟明礼的肩膀,指尖穿过她垂落肩侧微鬈的狼尾发丝,压住那不羁地翘起的发梢。
但眼前的人是俟明礼啊,如此勾人的脸,她会不喜欢吗?
而且,她又并非表面那般云淡风轻,自己内里裹含了深刻的不安——家世不够好、缺爱又或是缺别的什么,但她早就学会了在烂掉的壳子上糊一层牢固的皮,装作从容、洒脱。
自己或许是疯子。
但她想,这都无关紧要。
她另一只手转而扣紧了俟明礼试图缩回去的手腕,盯着她面红耳赤,突然一字一句地问:“和我谈,好不好?”
俟明礼一时慌了神,被钳制的手腕一时竟挣脱不开来。
她被迫直面涂旻灼热的视线,脸愈发的滚烫,嘴唇紧紧抿成线,一言不发。
良久,她偏了偏头,眼神轻轻一勾,酒意的眸光里像是泛起碎金,她忽然笑出声来,眼尾都笑弯了,语气轻飘飘的,拖着尾音,“好。”
空气像是凝了一瞬。
她是说好吗?涂旻松开拽着她的手,静静看她顺势坐进沙发,像是在等她的下文。
“你,我...”
她忽而莫名磕磕绊绊,语不成句,余光瞥见俟明礼泛红的手腕,缓缓叹了口气,“算了。”
俟明礼却倏然地抬起头,唇角还勾着那抹不知意味的笑,眼尾却泛着红,话语里尽是不可置信,“算了?你耍我?”
“我没有,”涂旻下意识地否认,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连忙解释:“我刚刚没听清。”
怕被误会,又小声补充道,“我以为你不愿意。”
“你刚刚说的是好,对吗?”涂旻敛眸,小心翼翼地想再确认一遍。
“对。”
一个音节轻飘飘地,被拖出尾音。
俟明礼心中有些动摇自己答应她的冲动,但脸上不显,挂起散漫的笑,又不得不承认,她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了。
追求她,不就是想和她谈恋爱么?即便没有两情相悦,可日久总能生情。话虽难听,可她坦诚至此,有这样一层情侣的关系披着,往后总有水到渠成的时候。
对吧?
对吗?唇角地笑意渐渐有些冷,她甚至有点说服不了自己,只是没有纯粹的喜欢和爱,便觉得委屈不已?
涂旻何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要纯粹的喜欢和爱,而自己没有。她觉得自己很割裂,一边要置身事外觉得这样关系很有趣,想要挑逗她进一步,一边又真正地代入进去,小心翼翼。
就比如现在,俟明礼变化的脸色落在眼里,她既觉得自己毫无波澜,甚至带着残忍的玩味,可手又不自觉地覆上俟明礼的眼角,想拂去那点委屈,想安慰她。
“有些晚了,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涂旻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看着她后退躲开的动作,心底一阵刺痛,却装作无所谓,语气淡淡辨不出情绪,“好。”
一时之间,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俟明礼看着她没落下的手,往前走握住她的手,一言不发牵着她下楼,穿过紫藤花架,来到门口。
月光盈盈洒下来,更像婚礼现场了,涂旻抬头看着紫藤花垂下,漫不经心想。
直到手被俟明礼松开,全黑的车载着涂旻在夜里扬长而去。
俟明礼站在原地,盯着自己摊开的手心,心中竟无由来地感到空落。
她蹙起秀气的眉头,始终不解,明明得到了,偏偏有种失去了的失落感。
涂旻在车里端坐,回想晚上在俟明礼家里发生的一切,后知后觉自己的逾越。心下打算回了家,就在手机上和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