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杀!杀!”

    血染黄沙,战鼓宣天,铁甲士兵踏着敌人的尸堆,高举大旗,宣告战争的胜利。

    大军挥舞欢庆之迹,一铁骑却露出了截然相反的惊愕面容,朝军营飞驰而去。

    碧瓦朱檐,雕栏玉砌。

    “不好了!不好了!”

    一紫色蟒衣,手执拂尘的红帽太监跌跌撞撞冲进坤宁宫。

    苏韵头戴凤冠,身着凤袍,低头抚眉,察觉殿外喧闹,蹙眉开口训斥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游卓受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奴才知错,奴才知错,但此事刻不容缓啊!娘娘!”

    游卓打从进宫就跟着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点小事不至于让他失了这么大的分寸。难道?苏韵心里一紧,一个不好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都下去!”

    直起身子,支在额眉上的手滑至软枕,骤然抓紧,奢华绮丽的护甲刺破蜀锦,留下道道划痕。

    “是泽桉那里?”女人声音颤抖,尽是紧张和后怕。

    “是... ...”游卓伏在地上,彻底灭了苏韵的希望:“殿下... ...殿下他失踪了!”

    苏韵听到这句话,身体一软,向后倒去,手里捻着软帕直捂胸口,胸腔起起伏伏,险些喘不过气来。

    缓了片刻,女人紧闭的双眸睁开,担心孩子安危的脆弱神色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久居高位的镇定与狠厉。

    “这件事情可还有他人知道?”

    “此事被苏将军压下,是太子暗卫连夜送过来的消息。”

    苏韵坐在软椅上沉思,不日就是太子班师回朝之际,要是二皇子一党查觉太子失踪,势必会借机生事,那多年来的谋划就付之一炬了。

    该如何是好呢... ...

    女人愁眉不展之际,帷幕掀起,满脸病容但难掩艳丽姿色的少女缓缓走来。

    “母妃不必忧心,不是还有儿臣吗?”

    少女红衣罗裙,虚弱苍白的脸上带着一双格格不入的凌厉凤眸。

    苏韵抬眼看向来人,“筠儿,你这身子... ...”

    楼筠轻坐在苏韵身旁,“我的身子外人不知道,难道母后还不知道吗?”

    她与楼泽桉乃龙凤胎,上一世身为女尊皇帝疲劳致死的她不知缘何来到这个男尊世界,成为了皇后的女儿,太子的妹妹。

    为了这一世不在像上一世一样活的那么累,也为了不让皇后一势不那么显眼,她便自小伪装成体弱多病的样子,暗藏锋芒。这些,眼前之人也是知道的。

    苏韵面上明显带着犹豫,筠儿与泽桉确实长的一模一样,外人是无法轻易分别出来的。但,让筠儿一个女子去面对朝堂那样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的地方,她实属不忍啊。

    “母后”,看出苏韵的纠结,楼筠劝导道:“事态紧急,刻不容缓。”

    与儿子相似的面容让苏韵一阵恍惚,犹疑片刻,长叹一口气,还是答应了。

    “那筠儿打算怎么做?”

    楼筠转头与苏韵对视,“明日儿臣会到无妄寺为兄长祈福。”

    苏韵一愣,随即摇头。

    “这样不够... ...”

    楼筠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苏韵的手背,道:“劳母后陪儿臣演一出丧子的戏码了。”

    少女言语平淡,丝毫看不出是要将自己弄成亡人身份的样子。

    苏韵大惊,提高的声调满是不认同。

    “筠儿!”

    楼筠平静与其对视,眼底尽是不容置疑,周身萦绕着上辈子掌权多年,被权力熏陶已久的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饶是苏韵掌管后宫多年都被这气势一震,回过神来,竟觉得眼前少女竟有几分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当朝皇帝楼庆盛年时期的影子。

    苏韵到底还是松了口,“那便依筠儿所言。”

    女人神情忧虑,满眼心疼,脱下指套抚过少女的脸颊,“就是苦了我们筠儿。”

    ————————

    翌日,由金丝楠木打造而成成的马车行驶在空旷的道路上,车后浩浩荡荡跟着十余名侍从。

    楼筠面带纱罩,搀着婢女的手缓步下车,抬眸看了眼等待已久的主持,垂头行礼,两人一同入了后院。

    不过一刻钟,无妄寺的后院便燃起熊熊烈火。

    当晚,帝大怒,后大戚,封寺,厚葬静安公主。

    同天晚上,无妄寺后门多出一个面容丰俊的少年,打马向西南战场行去。

    “驾!驾!”

    楼筠手握缰绳,在丛林里飞驰。

    两边树影绰绰,隐约能看到人的轮廓。带出来的都是精心挑选的暗卫,火把一放,换上同等人数的尸体,一行人一路南下。

    争取在其他人发现异常前,狸猫换太子。

    行至军营,一路马不停蹄的少女忽地拉直了缰绳,原地踏马,看向层层叠叠的圆顶时,少女一向平淡无波的眸子里出现点点怀念。

    想当年她也是在马背上打的天下。

    “殿下?”

    暗卫的提醒唤回楼筠的神智。

    “无事。”

    随即下马,同暗卫潜入军营。

    最中央的帐篷内,苏长卿端坐在书案后愁眉不展,察觉异样声响,右手悄然搭在桌案旁的大刀上,面容严峻。

    “唰!”

    利刃破空,苏长卿起身,手执金乾月龙刀猛地向后砍去,刚踏实地面的楼筠一惊,真是够敏锐的,身形一矮,侧头躲过这一刀。

    刀锋落到椅身,直将这有一指厚的梨花木从中间劈断。

    楼筠扫了眼椅子的尸骸,叹道:好力道!

    哦?苏长卿眉头一挑,来者本事不小,能躲过他的快刀,手腕一翻作势又要一砍。

    这一刀蕴含着苏将军雄厚的内力,楼筠嘴角一抽,还真下了死手啊,抽出腰间的匕首,灌以内力,将这一刀格挡下来。

    趁苏长卿下一招来临之前,楼筠率先扯下面罩,唤道:“舅舅。”

    她可不想真的和自家人打起来。

    苏长卿见到熟悉的面容明显呆滞了一瞬,张了张唇,“太子... ...不对,你是筠儿!”

    如果是泽桉的话,不可能这么全须全尾的回来。而且太子的武功他知道,远不及眼前这个人。

    想到这个,苏长卿的面色又冷峻了起来,眼中满是猜忌和怀疑。

    “筠儿不是自幼体弱吗?你到底是谁。”

    眼见刀尖又要架到脖颈,楼筠拿出苏韵的贴身玉佩和亲笔书信,解释道:“舅舅应该知道什么叫做树大招风。”

    如果楼筠毫无保留的展现出自己的才能的话,以她的身份地位怕是又要引起一众世家子弟动歪心思了。

    倒不如就用虚弱不堪的身体暂时绝了他们的念头,也能省下不少事端。

    见到自家妹妹的贴身玉佩,苏长卿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接过书信,展开细细查看后,刚刚还充满怀疑的眸子瞬间柔和起来,“筠儿,你受苦了。”

    ... ...

    不愧是兄妹,话术都一模一样。

    稍加安抚了苏长卿,楼筠正色道:“现下传回朝廷的消息是兄长受伤修养不日班师回朝,现在我已赶来,能将朝中眼线遮掩过去,就是舅舅暗中寻找兄长的动作要更隐秘些了。”

    苏长卿点头,“明白,三日后我便下令班师回朝。至于筠儿,你就借由养伤躲在马车里别出来了,其余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全凭舅舅做主。”

    毕竟不是她与将士们朝夕相处,与楼泽桉势必有一些不同之处。回京途中还是谨慎点为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想让太子死在回京路上的人太多了。更何况太子现下还因重伤无法率军。

    回京途中,多方势力不断查探,楼筠坐在马车正中,手里拿着从宫中传来的密报。

    她就说没这么简单,二皇子一派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断派探子过来试探她的身份。

    不断涌现的探子当中除去二皇子的,竟还有一股势力来自帝师裴卿... ...

    想必皇兄失踪的事情,母妃那里也是瞒着帝师的。

    瞒着也好。

    帝师送来的信中是告知皇兄,她葬身火海,对皇兄的安抚之情。

    楼筠拿起那封字迹隽秀的信,是上好的谢公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送给信任的人,纸张都用的这么有辨识度。

    也不知是用的什么墨,信纸上带着独有的清香。

    仅是这几点不难猜出写信人身份不凡,且在书法上有一定的造诣。

    信中言辞恳切,句句都是对阅信人情绪的劝慰和安抚。

    可见裴卿对楼泽桉的关心与在意,楼筠心下感叹,虽然两个男子的情感不容于世了些,但这裴卿也确实不枉她兄长的一片真情。

    大衍帝师裴卿是天下之师,负责教导天下读书人的同时,自然担当着教导所有皇子的帝师身份。

    太子楼泽桉便是因此与裴卿相识的。

    两人在师生背德关系的情况下,还愿意突破世俗观念,也着实令楼筠佩服。

    先前她还可惜,依着皇兄这个身份,裴卿是注定要痴心错付的,这下皇兄又下落不明,要是真让裴卿知道这个消息,也不知道他遭不遭的住。

    但这些都是她幼时无意间发现的就是了,裴卿现在在朝堂上还没有明确站位,想必也是皇兄的授意,也难怪母后对其信任度不够,瞒着人了。

    “唉——”

    少女长叹一声,也罢,看在他对皇兄一片真心,她回去之后多关照几分便是了。

    在回京前的最后一站,所有人都开始松懈时,一道厉声划破夜色:“保护将军!快!保护将军!”

    夜色昏暗,护在楼筠身边的士兵才刚亮起火把就被刺客暗杀,火光在黑暗中,又燃又灭,明明灭灭的火光明立马就引起众人的恐慌。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快!快熄灭火把!”

    ... ...

    有人出言反驳:“但我们人多,所有人都点起火把,不就把周围都照亮了吗?”

    一时间,众人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

    于此同时,刺客已经潜入马车逼近楼筠了。

    楼筠一脚将刺客踢出车外,翻身下车,绕至车后,将那把无比陌生的龙咛枪提在手中,掂了掂重量,不如长剑轻巧。

    楼泽桉擅枪,她擅剑,且用长枪对付近战杀手,怎么算都是她吃亏,但现下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一□□进刺客胸膛,血液四溅,被枪上红缨挡住。转腕打横枪身,骤然逼仄的空间,顷长的橫径上指敌人,下挑友军。

    啧,麻烦。

    “锵!”

    落地插枪,枪柄深陷一尺。

    长枪攻击范围太广,在暗中敌我混杂的情况下容易误伤。楼筠只得弃枪,掏出胸前匕首,格挡从各个方向飞掷而来的暗器。

    一味防守不是长久之计... ...她必须找到机会进攻,楼筠正犯难时,鼻尖突然嗅到一抹暗香。

    这个味道...

    楼筠转身还没寻到暗香来处,那人就已经护至她身后。

    距离的拉进成功让楼筠想起是何时闻到这抹味道,那封帝师给兄长的信!

    她原以为信上若有若无的味道应来自某种特殊的笔墨,现在才知那分明就是裴卿身上的药香。

    “裴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