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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灯碎,修罗斗场

    暮色四合,沈府庭院深深,几盏精致的琉璃宫灯初上,映照着回廊下新开的牡丹,富贵雅致。15岁的少女沈昭正在书房临摹一幅《兰亭序》,父亲沈砚在一旁指点,气氛宁静温馨。窗外传来更夫悠长的梆子声。

    沈砚看似闲适,但眉宇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状似无意地提起:“阿昭,近日长安不太平,庞勋乱军虽平,余孽尚存,宫里头...陛下心思也难测。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何事,活下去,找到你母亲留给你的那块玉玦。” 沈昭懵懂点头,觉得父亲今日格外唠叨。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宁静!

    一支淬毒的弩箭“噗”地射穿琉璃灯,灯油四溅,火焰瞬间点燃了书案上的宣纸。紧接着,密集的箭矢如雨点般射入庭院,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和府卫短促凄厉的惨叫!

    沈砚脸色剧变,一把将沈昭扑倒在地,滚入沉重的书案下。

    “禁军制式弩!走!”他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他迅速从暗格中摸出一把匕首和一小袋碎金塞给沈昭,指向后院隐秘的狗洞:“别回头!去西市‘醉云轩’找张伯!快!” 沈昭被父亲眼中的决绝和恐惧震住,泪水模糊了视线。沈砚用力将她推出后窗,自己则拔出墙上的佩剑,怒吼着冲向门口,试图阻挡破门而入的黑影。刀剑交击声、骨骼碎裂声、濒死的闷哼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她连滚带爬地冲入后院,浓烟呛人,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她回头最后一眼,只看到父亲被数名黑衣蒙面人围攻,一个身形异常迅捷、如同鬼魅的身影一剑刺穿了父亲的胸膛!血光迸溅!撕心裂肺的痛楚让她几乎窒息。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腥甜,凭借对家宅的熟悉,跌跌撞撞钻过狗洞,消失在混乱与黑暗的街巷中。身后是沈府冲天的大火和禁军“奉旨查抄逆贼沈府”的冰冷宣告。

    冰冷的夜雨倾盆而下,冲刷着石板路上的污秽,也模糊了沈昭脸上的泪水和血污。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紧紧攥着父亲给的匕首和钱袋,蜷缩在堆积杂物的肮脏角落。雨水浸透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冷让她瑟瑟发抖,但更冷的是心底的绝望和仇恨。灭门的景象在脑中反复闪现,那个鬼魅般的杀手身影如同烙印。

    她躲避着巡夜的武侯和趁乱打劫的地痞。用碎金换来的粗硬饼子难以下咽,但求生的本能迫使她吞咽。她听到街边酒肆里醉汉的议论:“听说了吗?沈家通敌卖国,证据确凿,陛下震怒,满门抄斩!”“啧啧,沈大人看着多清正的官儿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听说牵扯到宫里的大秘密...”

    一个醉醺醺的壮汉发现了角落里的沈昭,眼中露出淫邪的光。“小娘子,一个人淋雨多可怜,跟爷回家暖和暖和…” 沈昭恐惧到了极点,但灭门之夜父亲最后的眼神和那鬼魅杀手的身影在脑中重叠。在壮汉扑上来的瞬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凭着模糊的记忆,模仿父亲教过的一个简单反制动作,将匕首狠狠刺入了壮汉的大腿!壮汉惨嚎倒地。沈昭没有犹豫,夺过他掉落的钱袋,转身就跑,心脏狂跳,第一次杀人的触感和血腥味让她几欲呕吐,但也有一丝扭曲的“力量感”在滋生。她意识到,在这吃人的长安,软弱等于死亡。

    几日后,沈昭乔装成脏兮兮的小乞丐,终于找到了西市边缘的“醉云轩”——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线索。

    酒馆大门紧闭,贴着封条!几个市井闲汉在不远处指指点点:“老张头?晦气!前两天夜里被一伙强人冲进去,全家都砍了,血流了一地…说是沈家同党!”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沈昭如遭雷击,浑身冰冷。皇帝的势力、或者那些杀手,早已斩草除根!她孤立无援,仇人高高在上,而她如同蝼蚁。

    她失魂落魄地离开,没注意到街角阴影里,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透过雨幕,静静地注视着她狼狈却带着一股狠劲的背影。那目光,带着审视、评估,还有一丝…看到猎物的兴趣。

    沈昭蜷缩在破庙角落,雨水顺着破瓦滴落。她掏出染血的父亲匕首和仅剩的几枚铜钱,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和悲伤,而是燃烧着刻骨的仇恨与求生的疯狂火焰。“活下去...查清真相...” 她低语着父亲的遗言。而远处,那双监视的眼睛悄然隐去。沈昭不知道,她这只挣扎求生的“猎物”,已经被更危险的“猎人”盯上了。她的前路,是复仇,还是踏入更深的黑暗?

    数月后。皇帝对某个“勾结庞勋余孽、图谋不轨”的藩镇将领下达了格杀令。禁军联合金吾卫,在长安东郊一处废弃的乱葬岗设下埋伏,准备“剿匪”。

    沈昭已不再是当初的闺阁少女。她脸上涂着污泥,穿着破烂的男装,混迹在流民和拾荒者中,像一头孤狼,伺机接近任何可能与灭门案相关的线索。她打听到这次围剿的目标是藩镇的人,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接触权力边缘的机会。她冒险潜入了围猎圈的外围,藏身于一处半塌的坟冢之后。

    战斗爆发!

    箭矢呼啸,刀光剑影。藩镇心腹及其手下都是亡命之徒,悍勇异常,与禁军、金吾卫杀得难解难分。血腥味弥漫,惨叫声不绝于耳。沈昭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强迫自己冷静观察。她看到穿着不同服饰的人在黑暗中相互厮杀,甚至还有穿着禁军衣服的人突然倒戈!场面极度混乱,远超官方宣称的“剿匪”。

    一个重伤的藩镇士兵滚到沈昭藏身处附近,发现了她,凶性大发地举刀砍来。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恐惧,沈昭利用地形和对方重伤的劣势,动作狠辣地抓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对方太阳穴!士兵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

    沈昭喘着粗气,看着自己沾满脑浆和鲜血的手,一阵眩晕。就在这时,她敏锐地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锁定了她。

    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座稍高的残破望楼上,一个身着玄色锦袍、披着黑色大氅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他身边站着几个气息沉凝的黑衣人。他并未参战,只是冷漠地俯瞰着下方修罗场般的杀戮。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精准地落在了刚刚完成一次原始“猎杀”的沈昭身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有趣的工具。

    沈昭还没来得及反应,后颈一阵剧痛,眼前一黑。醒来时,已身处一个阴冷潮湿、弥漫着铁锈和血腥味的地牢。墙壁上挂着各种狰狞的刑具。

    牢门打开,玄色身影缓步而入。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容俊美却冰冷如玉石雕琢,眼神深邃锐利,不带一丝温度。强大的压迫感让沈昭几乎喘不过气。他居高临下,声音低沉悦耳,却字字如冰锥:“沈昭,沈砚之女。满门抄斩,唯一的漏网之鱼。”

    他精准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和身份!

    沈昭如坠冰窟,恐惧瞬间攫住心脏,但灭门之恨让她强撑着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倔强的火焰:“你是谁?!”

    李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毫无温度的弧度,无视她的问题,自顾自说道:“沈家为陛下耳目,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惹了不该惹的人,被当成替罪羊,理所当然。” 他轻描淡写地揭开部分血淋淋的真相,如同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想报仇?凭你现在的样子,连宫门都摸不到,就会像蚂蚁一样被碾死。”

    他俯身,冰冷的指尖几乎触到沈昭颤抖的下巴,迫使她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接近真相、获得力量、亲手向那些高高在上的仇人讨债的机会。”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蛊惑与威胁:“加入‘夜枭’,成为我的刀。或者...现在就死在这里,和你的家人团聚。” 他身后的黑衣人无声地踏前一步,杀意凛然。

    巨大的恐惧、滔天的恨意、对力量的渴望在沈昭心中激烈交战。她看着李玄,这个如同深渊本身的男人。成为他的刀?那与仇人何异?但不答应,立刻就会死!父亲的话在耳边响起:“活下去...”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片冰冷的死寂。她嘶哑地开口:“我...加入。”

    为了活下去,为了复仇,她甘愿坠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