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趣软件办公室四楼，SI4部门大办公室内，叶千枝坐在工位上。
以前一到工位就专心致志敲代码的她，今天难得分心，隔几分钟就要往左边尽头的部门经理办公室看去一眼。
从早上九点半一直到十一点半，煎熬了整整两个小时，部门经理办公室的门才被打开。
来访的人名头似乎不小，何泓维这种平日里眼睛长到了头顶上的人，都点头哈腰，带着笑意把人送出来，一路送出部门大办公室。
等何泓维回来时，叶千枝已经乖巧地等在部门经理办公室门口了。
看到叶千枝，何泓维的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他也不说话，径直走进部门经理办公室。叶千枝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轻轻带上门。
“今天又迟到了。”
好可怕的开场白。叶千枝顿觉头皮发麻，停在了原地。
“对不起，经理。”她压着干涩的嗓子，看着他的背影，强迫自己镇定一些，“我晚上会主动留下来加班的。”
何泓维坐下，头靠着椅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叶千枝。“加班赚的也是公司的加班费，”他说：“你这说的好像你是在无偿加班一样。”
“如果是迟到，我会按时打下班卡，然后加班把工作做完再走……”
怕何泓维不信，叶千枝又补充道：“我之前都是这么做的，没有故意赚公司的加班费。不信你可以去查考勤。”
何泓维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叶千枝握紧了拳头。
他肯定知道她来找的真正原因，但就是要她先开口。
她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何泓维。
“我想来问一个问题。”
何泓维挑眉：“涨工资的事？”
叶千枝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肯主动开口了。她连忙应：“对。”
“也不是我不给你涨……”何泓维脚翘上办公桌，斜躺在老板椅上看着叶千枝：“但是你这考勤情况，我是真的没有办法给你提。”
“但是，”叶千枝握了握拳，“当初招我进来的时候，人事说公司每半年会固定加工资，没有说——”
“没说有条件是吧？”何泓维打断她的话。
见叶千枝点头，何泓维哂笑一声，说：“你也不想想，像你这种一个月二十三个工作日，能迟到二十次的员工，公司不开除你已经算好的了，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涨工资？”
“可是我没有拖累公司的项目进度，”叶千枝为自己辩解：“我完成了我分配到的所有任务，甚至还帮一些同事解决了bug和error。”
说到这个，她终于能挺直腰杆子。
她这半年来的成长速度很快，从一开始写代码磕磕碰碰的小新人，到现在已经可以解决大部分的bug和error，是SI4部有名的解决bug小能手。
同事们人都很好，给她各种关心，给她带各种小零食感谢她，还夸她是解决bug的小天才，SI4未来的希望。
但是这些，何泓维统统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甚至都没听她说话，玩起了手机。
叶千枝两步走到办公桌前，壮着胆子继续说：“项目期中论功行赏没有我，我可以接受，但是我不能接受不涨工资，这是我应得的。”
“你应得的？笑话！”何泓维把手机往桌子上一丢，双手交叉在腹前，用不屑的目光看着叶千枝，“现在的年轻人脸皮都像你这么厚？何子阳熬夜加班写的底部框架，你拿去抄抄改改就觉得自己有功劳了……”
“那明明——”
那明明是她和其他几个前辈一起写的。
何泓维不给叶千枝说话的机会，继续输出：“因为你的考勤问题，每个月的部门长会议我都抬不起头，叶千枝，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和何泓维相比，刚出社会半年的叶千枝就是块小嫩姜。刚刚还在为何泓维把她和其他几个前辈的功劳放在何子阳身上而生气，现在何泓维一揭她的短，她的气势就弱了。
何泓维把迟到的事说得那么严重，她也真的全信，内心焦虑不安。
“我……我以后……”
“少在这边说什么以后会改的话，我要看的是实！际！行！动！”何泓维拍着桌子说：“如果你还是天天迟到，别说涨工资，这份工作你都不用做了！”
叶千枝：“！！”
吓到了叶千枝，何泓维非常得意，他面上并不显露，继续说：“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也不开除你，到时候你自己提离职，不影响你找下一份工作。”
叶千枝不想丢掉这份工作，委屈和害怕同时袭上心头，令她鼻子酸涩，瞬间湿了眼眶。
看来今天只能无功而返了。
她低着头飞快眨眼，长长的睫毛弹飞泪珠。不想让何泓维看到自己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压着声音说：“我知道了。”转身往外走。
没走两步，何泓维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你知道刚才来的人是谁吗？”
叶千枝背对着他摇了摇头。
她现在不能开口说话，一开口就会暴露自己的哭腔，她不想被何泓维看不起。
“总部来的。”何泓维说。
叶千枝不明白总部来人代表了的意义。
她才刚毕业没多久，大四实习期就来了博趣软件，IT行业工作环境都相对闭塞，工作内容也比较单一，不需要和客户打交道，每天只用埋头敲代码就行。
叶千枝喜欢这种工作氛围和环境，但也因此少了和社会接触，以至于她工作半年了，心性还是和大学生一样。
“自从两年前，小谢董车祸昏迷之后，集团对各子公司的管理就没那么严格了，导致很多人浑水摸鱼。我们集团的发展严重受阻。”
叶千枝这下听懂了。
还是在指责她。
“不过，听说小谢董近期有了苏醒的迹象。等他醒了，回来管理集团，相信我们谢氏集团肯定会越来越好。”
集团发展更好了，会给员工涨更多工资，发更多的奖金吗？
这是叶千枝的第一反应。
她眼睛亮了亮，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你要是出去了，再想回来……”何泓维冷哼一声，故作停顿，“那肯定是比登天还难。”
美好的幻想瞬间破灭。
叶千枝“哦”了一声，见何泓维没有其他吩咐，开门逃离了这个让她难过的地方。
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哭过，她回工位拿了手机，一路低着头往外走。
好在同事们都很忙，没人注意到她。
她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每个月八千块的工资，是她逃离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的底气。如果丢了工作，赚不到足够的钱，她就会被他们叫回去，嫁给那些粗鄙恶劣的男人换彩礼。
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步，她宁愿死也不会屈服。
好在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她还能努力挽回局面。这次只是不涨工资，没有项目奖励而已，公司至少还没开除她。
只要她后面不迟到，再好好表现，何泓维抓不到她的把柄，就威胁不了她。
而保证自己不迟到的办法，就是……
她擦干了眼泪，走在路上，打开手机。
一解锁，桌面上的粉蓝色app图标就映入眼帘。
这是她这两个月打开频率最多，时间最长的app，是她这段时间唯一的放松方式。
也是她现在要解决的——影响她追求自由生活的拦路石。
app读条加载结束后，伴随着甜美轻柔的bg屏幕上白光一闪而过，随之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男人剑眉星目，面若冠玉，身高体长，帅得惨绝人寰，惊天动地，比叶千枝在现实里看的任何人都要帅一千一万倍。
要不是因为这脸这身材，叶千枝这个恋爱经验和游戏经验都为零的人，不会在看到系统推荐之后轻易下载这个游戏。
“看”到她，男人微微勾起了嘴角，清冷的丹凤眼里渐渐泛起温度，不曾掩饰汹涌的爱意。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他的声音温柔，富有磁性，叶千枝很喜欢。这声音在过去的两个月里经常伴她入睡，也经常出现在她的梦里，在她耳边轻唤，喘得很好听。
以前听到他的声音，叶千枝总是会克制不住的开心，然后和屏幕里的他互动。
但是今天，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决绝。
她快步往湖边走去。
“这么安静？睡着了？”
叶千枝低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游戏设定的很逼真，她每次看向手机，都有种和屏幕里的人对上视线的感觉。哪怕知道他是假的，叶千枝都难以抵挡与他对视时的心动。
叶千枝没忍住，随手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当做和他互动了。
男人轻笑了一声，说：“我定了你爱吃的餐厅，还是你想吃点别的？”
这也是设定好了的话，叶千枝又胡乱点了点屏幕。
“今晚去我家？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男人的嗓音听着似乎比刚才低沉了一些。
“不可以。”叶千枝小声拒绝。
要不是他们几个每天晚上轮流入梦，和她“决战到天亮”，搞得她每天睡了比没睡还累，她也不至于天天迟到。
下载游戏两个月，从第一个月末开始，和他们的好感度都上升到一个阶段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她不明白也不好意思找别人问，为什么做那种梦会这么影响睡眠？为什么那种梦会那么那么真实，真实到像是现实发生过一样？
不是说没有实战经验的人，做到某个步骤就会直接跳过吗？为什么她……
要不是每天早上醒来都检查了自己的衣服，确定没有人对自己动过手脚，她都要往不好的方向怀疑了。
她也曾想过要卸载这个游戏，但总是舍不得，下不去手。虽然说之前一个都没谈过，一次就谈五个有点多……但这五个纸片男人确实都是她的初恋。
眼前这个西装暴徒排第一，也是第一个入她梦的人。
犹豫纠结过一段时间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卸载游戏，又惊讶地发现竟然卸载不了？？？
这奇怪的游戏竟然没有卸载的方式。
于是就这样拖啊拖，一直拖到现在。
她切换角色，把另外四个每一个都摸了个遍，最后回到西装暴徒的面板。
“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屏幕里的男人表情变得有些严肃，静静地看着叶千枝。
叶千枝被吓了一跳。
这句话以前从来没有触发过，怎么……？
难道是因为昨天又涨了好感度，解锁了新的对话？
她左右看看，确定周围五十米之内都没有人，才低头又摸了摸屏幕上的男人。
“谢昭。”
这个游戏被设定得很真实，她叫他名字的时候，游戏里的人刚刚好触发了挑眉的动作，就像在回应她。
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看到谢昭又说了几句设定好的台词，叶千枝咬牙说了声：“永别了。”
抬手就是一个抛物线。
手机被扔飞几十米远，落在湖中心，砸出一米多高的水花。
来不及为离别感伤，叶千枝脑子里突然一阵电光火石——
手机卡忘记拔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