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谢兰权一只手揪着小狐狸的后颈,另一只手对着狐狸鼻子指指点点,快被咬到的时候一缩然后接着点:“我长得不像好人吗你跑什么。”
狐狸蔫蔫低头。
“狐狸吃什么?”谢兰权抱着很识相老老实实的狐狸,一边在摊上找着狐狸能吃的东西,一边不停的碎碎念:“太油的应该不能吃吧?会不会掉毛?我看他们养狗说要吃的清淡一点,养狐狸应该差不多吧。”
“老板,一碗馄饨。”谢兰权说完再长凳上坐下:“偷偷的,不能被别人发现,虽然你很可爱但是保不齐凡人会害怕。”
小狐狸晃了晃脑袋,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谢兰权也不管,馄饨端上来后施法降温,夹一个馄饨放到手上,递到小狐狸嘴边。
“吃吧吃吧,吃了我的饭就是我的人。”谢兰权摸着顺毛的狐狸:“不对,是我的狐狸就好了,你那么惨还是你自己的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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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权坐在晃荡的小舟里,靠着窗户,手抵在窗户上撑着下巴,颇为无聊的一边听着曲儿一边打量着窗外的湖面。
狐狸在怀里动了动。
谢兰权起身,到船尾坐着。
只有零星几艘小船的光,透过泛黄的窗,映在湖面上,这几日天气不好,见不着月亮,大船停了,人少了,湖边做生意的店家也开的少了。
狐狸从领口探出头来。
“别掉水里了。”谢兰权拍拍狐狸脑袋,靠在船舱边抬头看天。
迷迷糊糊看到一点点微弱的月光,让天没那么暗了。
“运气这么好,也能赶上出月亮。”谢兰权伸个懒腰,抬头:“嗯?”
谢兰权眯了眯眼,天边那一抹并不明显的亮光正在慢慢消退,快要分不清是从哪里开始亮的,总之不是月亮,更像是烟花。
“信号?”谢兰权一摸腰间,竹笛化为流光横在脚下,瞬间往亮光出现的地方飞去。
是一个建在半山腰上的小宗门。
只见冰晶覆盖的山门摇摇欲坠,正中央大殿顶上盘踞着只估摸有三丈高的冰螭,张口吐出一道道冰锥,身体不住扭动,尾巴肆意抽打,房屋没几下便成了齑粉,人也靠近不得。
谢兰权脚尖轻点,立在山门上,脚下冰晶潮水般融化,他目光落在冰螭爪下那个浑身浴血的身影——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手中断剑还在迸发微弱的蓝光。
谢兰权虚空一握,竹笛闪了一下,化作碧绿长枪出现在他手中,通体墨绿又发暗光,似玉质又坚硬无比,枪头锋利如霜,刃口幽幽冷光。
他下一瞬便出现在冰螭和少年侧面,长枪一递一挑,将冰螭即将按下的巨爪别开,一闪身上前抓住少年肩膀,又一闪身迅速后退飞出,下一秒,别开的巨爪重重落下,一个深坑,激起半丈高的灰尘和碎屑。
少年缓了口气,抬头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
白衣墨纱在月光下好像流光,细看是墨绿色外纱里绣的银色符咒,玉冠挽起的高马尾让整张脸毫无遮挡露出来,面无表情,嘴角微微微向下,眉眼浅淡,眼尾微挑,半垂眸看着他,仿佛无情神佛即将审判。眨眼间又瞥到他右侧鬓边有一缕很突兀墨绿色发丝,编成一缕极细的辫子,一同扎进马尾里,这一抹绿色打破了整个人的不真实疏离感,有些跳脱,更像是什么深山精怪。
谢兰权把少年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扔下一瓶丹药,瞥过少年小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里若隐若现的黑纹,顿了一下,又头也不回的冲上去。
“当——噌——”
长枪扫过巨爪,狠狠戳向腹部,只一下便弹开,冰螭通体都是坚硬的麟。谢兰权并不在意,他翻身上了冰螭头顶两角之间,不动了。
冰螭扭动更剧烈了,但始终无法找到人在哪里。
刚刚谢兰权便发现了,这冰螭似乎是个瞎子,只一味毁坏周围所有东西,有灵力波动才攻击。
谢兰权低头,冰螭从尾部开始缠绕着细密的,锁链似的黑纹,沿着背部一直蔓延到头顶,在两角之间汇成一个诡异的纹路。
他大致记了一下,下一瞬长枪猛地扎进纹路之下,冰螭头顶。冰螭立刻发出嘶吼,将自己的头撞向地面。
“咚——”
谢兰权左手捏诀,拂过长枪,长枪融化成一把弓,他左手再一捏,灵力汇成一支墨绿色箭,搭在弓弦,射出。
灵随心动,完全不需要瞄准,一个接一个灵力箭射到一片颜色较深的鳞片缝隙。
冰螭痛极,张□□出冰锥,几缕黑色雾气缠绕其中。
谢兰权正准备化长枪击碎,小狐狸突然从他怀中探头张嘴,金红色狐火喷出,冰锥触之即化。
“好狐狸。”谢兰权趁机接连几箭,那片颜色深些的鳞片似有松动。刚刚缓过来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又飞了回来,趁机挥剑沿着松动的鳞片缝隙,用了刚刚谢兰权救他时那一招,一挑,开了。
紧随其后,一箭精准扎了进去,半只箭没入冰螭体内,冰螭刚开始嘶吼,下一刻那半只箭在冰螭体内爆开,毒雾似的从内蔓延,箭周围的血肉开始枯萎。
哐当一声,冰螭轰然倒地,开始融化。
少年踉跄着向谢兰权道谢,苍白的脸上还沾着血迹:“在下寒潭宗现任掌门林应之,多谢道友救命之恩。”他望着满地狼藉,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宗门遭逢大劫,弟子死伤惨重,我……”
话音未落,两人便注意到一丝异样。
冰螭化成一滩雪水后,化成齑粉的中央大殿底下被水冲开,浮现半块残破的玉简,被一缕黑气缠绕,化成狰狞的鬼面图腾。
林应之脸色骤变:“这...这是三年前我宗门遭劫时,袭击长老的鬼修所用法器的纹样!”
“鬼修?”谢兰权皱了皱眉。
两人靠近玉简,并未唐突上手。
缠绕玉简的黑气渐渐变暗变细,像是在逐渐消失,那鬼面图腾也随之缓缓消散。
二人对视一眼,林应之用剑在玉简上空划了几道,正准备用阵法暂时稳定住,谁承想阵法还没完成,玉简突然爆发一股强大浑厚的灵力,将二人卷了进去。
林应之睁眼,谢兰权刚收回渡灵力帮他恢复的手。
“多谢。”林应之抱拳鞠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就被你救两回了。”
“青息山栖梧峰,谢兰权。”谢兰权又掏出一瓶丹药:“你快结丹,这个拿着,万一这秘境动荡将你我分开,你又不巧即将突破,便取出丹药服下,摔碎瓶子会显出一个简易阵法,至少金丹以下一时半会无法突破。”
林应之深深看了谢兰权一眼,郑重接过,没再多说。
“谢道友,你刚刚有看见那……”
“看到了,但是将我们卷进来这股灵力太醇正了了。”谢兰权四下打量,这是一片森林,雾气弥漫能见不过三尺远:“冰螭刚死的时候我确定它是个有问题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怎的那鬼气散了。这玉简大概原本模样就是个秘境钥匙。”
“这倒是像幻林。”林应之侧耳听着阵阵狼嚎:“大概率是了,幻林是我宗开山之时与同系几宗共同掌管的一个秘境,原是每五年开启一次,供弟子历练,也顺便借以招揽新弟子,但是十多年前就不知为何再未开过,那是我还是弟子,问师尊长老也是三缄其口,直至三年前宗门遭劫,元婴以上通通战死,秘境密匙就失落了。”
“所以现在这里面没有人?那能开吗。”谢兰权用灵力在空中凝结,碎冰落下,还是一片雾气弥漫:“这不是雾,没有水汽。”
“能开,有个神似聚灵阵的阵法,找到就能破。”
“这个雾是什么?”
“是幻觉。”
狼嚎越来越近,随着其中一声变调的嚎叫,周围的浓郁波浪似的荡了一下,短暂清晰了一瞬。
天是深沉的不带一丝光亮,昏暗的林中哪有越来越近的狼群,空无一物,死一般寂静,地下隐隐约约萤火虫般星星点点的微光。
林应之用剑尖挑开面前腐叶,底下竟埋着密密麻麻的阵法碎纹,那微光就是破碎的阵法上沾染的,不知道为何还不曾散去的灵力。
谢兰权屈指一弹,巴掌大一小片破碎的阵法泯灭,阵法碎纹消失的下一刻,这块小空地便升起一缕雾气,融入空中,地面也被黑气覆盖,纱一样笼罩。
谢兰权微微皱眉,引导边上一根草颤颤巍巍长了过去,刚蔓延到黑气,叶子便枯萎了。
林应之收剑入鞘:“按计划来吧,看来得抓紧了。”
“小心,是幻化的狼。”
谢兰权话音未落,数十道黑影从雾中窜出。这些狼浑身透明,唯有猩红的眼睛格外醒目。林应之挥剑劈去,却只斩了个空。
“听声辩位。”谢兰权跃起腾空,两手捏诀,腰间竹笛化为一道浓稠绿光,在他手上重塑成一杆毛笔,“我先挡一阵,你找聚灵阵。”
林应之点头,持剑在地面画一个繁杂的图案。
翠绿毛笔在空中画出一个又一个符咒,点点绿光在符咒成型便消散,下一瞬,层层腐叶下长出一根又一根草,点点绿光轻飘飘地从草尖升起,势如破竹般穿过所有触碰到它们的东西。
狼群不断发出哀嚎,随即一个个碎成雾气,散开在林中,而引雾成形的黑气,被绿光在尚未散尽的雾中击碎。
但雾无穷无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谢兰权手中不停,低头看向林应之。
林应之画的图案已近尾声,俨然是一个古朴的咒,最后一笔完成,他两指往剑上一抹,一滴血沿着剑刃流下,精确滴在咒文中心。
下一瞬咒文整体蔓开暗光,又从其中飘起一滴暗红液体,在空中顿了一瞬后,猛然撞进林应之眉心。
“还好吗林兄?”谢兰权一手不停,从半空中落下,另一手接了林应之一把。
“没事,走。”林应之定了定神,拔剑开路。
林应之在前方,从剑上乍开灵力,在雾中强行开出一条路。谢兰权缓了缓,收起竹笛换双手结印,扫开身后追击的狼群。
远远瞥见法阵,林应之开始结印,复杂的印在两手之间像红线一样连接展开,跟随二人逐渐逼近,临至阵前,林应之一咬舌尖,一口血喷在成型的印上,将整个符印狠狠压在地面阵法上。
裹挟着滚烫的热浪,光柱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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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一滴汗顺着额头沿着脸颊流下,被怀里探出头的狐狸舔去。
“哎?”谢兰权猛地抬头拉开距离,愣了一下笑起来:“这么乖,回头我也收一个灵宠。”
“不容易啊谢兄。”林应之躺倒在地,还是那片废墟一样的大殿,只是残破玉简不再发光。
“不是,还挺容易的。”林应之猛地坐起:“谢兄,这么简单?”
“咱俩也算出生入死一趟了,别那么生分。”谢兰权把狐狸扔出去,示意它把玉简叼回来:“毕竟我们只是逃了出来,没有做其他的,再困一会儿灵力耗尽,就完蛋喽。”
“兰权。”林应之接过玉简:“多谢你,不过可能招待不了你了。冰螭来之时我命弟子逃下山,现在该叫回来重新盖房子了。”
“无应河不是能隔断一切么。”林应之垂眸。
无应河谢兰权有印象,是这片大陆分割鬼修魔域与人妖两界的河流,无应河之所以叫无应河,是因为任何东西都无法跨越,人、妖、魔、鬼,任何东西在无应河上方都会被巨大引力拽进河里,任何法术能力都无法使用,天然的分界线,乃至于有记录以来,人妖两族这边从未见过鬼修或是魔族。
“本就是无妄之灾。”谢兰权看着狐狸,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储物戒你拿着,重建宗门会用的上。”谢兰权翻手掏出一个竹哨:“这事与鬼修有关,我得回一趟青息了。”
不等林应之拒绝,谢兰权接着说:“应之,我得托付给你一个孩子。”
“你历练有孩子了不敢带回宗门?”林应之大惊失色。
“收起你大胆的想法。”谢兰权没好气的把储物戒扔他身上:“要麻烦你教他一些日子,也别提我,等青息山开了,让他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