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开门。
江不手没来得及收回,差点一掌拍到她身上。
幸好江不聪明,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收回了手,不然还不知道会被她怎么折磨。
沈生则是站在对面门口等着。
谢羡鱼看过去的时候沈生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小师叔。”
弄不清楚原因,在那一刻谢羡鱼就是无端想喊他一声。
沈生低敛的眉眼展开,抬头看了过来。
谢羡鱼换了一声浅色的绿裙,腰间挂着玉葫芦,旁边是叮叮当当的小金子。
她没换上那身红衣。
沈生在心里说。
谢羡鱼走过去打了个响指:“好了,别发呆了。下楼吃饭吧。”
沈生站直身子:“好。”
谢羡鱼脚刚踩在第一台阶,就意识到不对了。
周围浓厚的杀气正在滚来。
她偏头看了眼沈生。
沈生脸色如常。
谢羡鱼于是负手往下,继续走楼梯。
江不正在想早上吃什么,就见一群脸戴魔鬼面具,身穿黑衣的人破开窗户,从客栈的四面八方涌现出来。
手中武器,直指三人。
那一瞬间,江不天塌了。
果然,有些命注定活不久。
谢羡鱼扬了一下眉,拎着江不的小脑瓜转身避让,再回头时,那双漆黑的眼眸瞬间变红,席卷而来的暗器破碎分开。
谢羡鱼放开江不,正要出手,一只白皙好看的手就抓住了她。
沈生嗓音低沉:“别动。”
谢羡鱼功法太过霸道,一旦出手,所有人都会知道一个事实,曾经霍乱人间的无教之主死了十年以后,就又卷土重来了。
谢羡鱼完全不介意让别人知道她重临人世。
只是她的小师叔明显不想让她以谢羡鱼的身份活着,谢羡鱼只好罢休。
即使那些暗器没有扎在身上,江不仍是控制不住颤抖。
昔日村里所有人被大肆屠杀的画面显现,在她脑海反复播放。
江不止不住地掉眼泪,腿软的几乎要站不住脚。那是被恐惧淹没的下意识状态。
要不是谢羡鱼出手扶住她,江不早就沿着台阶滚下去了。
谢羡鱼挑眉:“小丫头嘴皮子挺厉害,胆子这么小?”
江不抖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为什么面前的女子一点也不害怕?
谢羡鱼叹气:“看来是真的害怕了。”
江不无声掉泪珠子。
“没关系,我以前胆子也不大,但是人就会成长,”谢羡鱼低头,揉了揉她的脑袋:“所以别害怕,反正,总会没事的。”
如她所料,在下一批暗器再次翻倍袭来时,沈生不过抬了一下眸,包围三人的阵法和暗器就砰然碎裂。
与此同时,以他们三人为圆心,一个阵法悄然形成。
数不清的鎏金铜钱似是划破时空而来,没人看清它们是怎么出现的,等到江不缓过神来时,看到的只有那些掉落在地上的头颅。
沾染血迹的眼睛定格,里面全是不可置信。
江不感到愕然。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不仅他们村里的数百人命不值钱,这些屠杀他们的人命也同样不值钱。
人与人的性命,其实跟蝼蚁也没什么区别。
紧接着,涌上心头的是一阵后悔。
江不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拜错了师父。
也是,柳眠看着就不像是个正常人,哪里有那个不知姓名的男子厉害。
更何况,谢羡鱼还叫对方小师叔。
当初她被人追杀是被蛊虫所救,而那些蛊虫也是受前面沉默寡言的男子驱使。
江不心里后悔的情绪跟浪潮似的,一阵一阵席卷而来。
早知道她当初就该厚着脸皮拜眼前男子当师父。
谢羡鱼像是能透析人心一样,江不只不过长时间地盯着她家小师叔看了一会儿,她就从对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其想法。
“天色尚未暗沉呢。小丫头,就先别做梦了吧。”谢羡鱼拍了一把江不的后脑勺,开始忽悠小孩:“我家小师叔挑剔的很,你根骨太差,他不会收你为徒的,死了那颗心吧。”
江不一下变得失落起来,她早就知道了。
压根不用柳眠这个便宜师父说。
她难过的表情太过明显,谢羡鱼受到了伤害:“为师虽然撒不出鎏金铜钱,但也很不错的,好吗?你的沮丧能不能偷偷藏在心里,不让我看见?痛苦的表情那么一目了然,为师也是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是因为自己不好,他才会让我当你的徒弟。”江不看谢羡鱼表情不对,辩解道:“我只是有些想家了,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谢羡鱼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什么叫做因为你不好,才当了我的徒弟?
我有那么差吗?
谢羡鱼颇感郁闷。
还好现在不是午饭时间,客栈没多少人,所以这场变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
只是除了谢羡鱼三人以外,在变故降临那刻,在场所有人都连滚带爬地缩到了桌子底下。
当真是狼狈可怜。
更惨的是当那些被鎏金铜钱斩断的尸体从半空落下之后,有的不小心砸在凳子上,有的不小心砸在桌上,还有的虽然掉在地上,但因为头跟下面躲藏的人离的很近,把桌子底下的人吓得够呛。
一瞬间,客栈全是嘶声裂肺地叫喊声。
震得谢羡鱼不得不回神,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踩在了一楼的地板上。
而旁边,是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掌柜和店小二。
沈生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
非常识趣的掌柜就屁滚尿流地滚了出来,他缩在柜台前,将装有钱财的抽屉拿出来,推到沈生面前:“我上有老下有下,家里还有一个一百多高龄的太奶奶,您就饶我一条贱命吧,这些钱全给你好了。”
说完又去跟店小二抱在一起。
沈生:“……”
谢羡鱼在一边看的完全憋不住笑。
沈生在柜台上放下银子:“好。”
掌柜懵了一下,不晓得什么意思。
沈生则是站在那皱眉头,大概在想要什么菜。
谢羡鱼看不下去了,过去勾了几道菜,就扯着她家小师叔走了。
见他们三人在桌边坐下,掌柜竟然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鼻涕:“不是谋财害命的就好。”
小二问:“老板,那我们还要给他们炒菜吗?”
“钱都付了,你说呢?”掌柜没好气道。
小二双腿不停打颤,指着地上横躺的尸体:“可是这些……怎么办啊?”
掌柜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等送走这三个瘟神再说,只要人家吃的下去,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小二欲哭无泪:“可是我怕啊!”
掌柜也怕,他是经历过几次大风大浪,但从没见到过这么多尸体整齐地摆在一处啊。
掌柜:“反正你要是想再多两具尸体,那就别做。”
店小二一点也不想,只好哭丧着一张脸跑去厨房。
眼看着外面终于风平浪静了,那些躲在桌子底下的人终于肯出来了。
只是客栈里都是浓重的血腥气,一个两个都不太好受,大多数人的嘴唇几乎和脸色一样白。
他们倒也想出去,只是一动就会碰到某些不好直说的部位。
最主要的是旁边那三人不走,他们也实在是不敢动啊。
谢羡鱼目光一会儿落在沈生身上,一会儿又落到那些小心翼翼盯着沈生的人身上。
谢羡鱼手里转着酒杯,笑意很浓。
“小师叔,你说他们,怎么就那么怕你?”
沈生冻着一张脸:“不知。”
谢羡鱼凑过去,又开始逗人:“我猜,是因为你没有笑的原因。”
沈生扫了她一眼,倒了杯茶。
谢羡鱼伸出一指,戳了一下她家小师叔的脸,“所以,为了缓解一下他们的紧张,你笑一个呗。”
沈生当然没笑。
他这人向来冷淡,无论看谁都是一副冰天雪地的冻人神色,别人怕他,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拿开。”沈生垂眸望着她那根手指。
谢羡鱼本来想问如果她不拿开会怎么样,就见门口走来一个人。
那人身穿白衣,腰间挂着一柄剑,笑得从容。
谢羡鱼一愣。
来人并不是别人,而是养了她,又亲手将她杀死的师父。
燕就。
“小师弟,别来无恙啊。”燕就抬脚朝这边走过来。
谢羡鱼这才放下手。
沈生看了她一眼,才转头看去。
燕就一手摩挲剑柄,一手指了指谢羡鱼:“这位姑娘是?”
谢羡鱼没有开口。
再次见到这位将自己养大,又亲手将她杀死的师父,谢羡鱼内心只剩一片复杂。
沈生没有回答燕就的话,只是望着谢羡鱼沉默。
两人都不开口,燕就也不尴尬,自顾自坐下:“看来这位姑娘身份不太方便。也是,小师弟向来独来独往,身边突然有了女子同行,自然是有要事,不说便算了。”
谢羡鱼回过神,方才发现沈生一直在看她。
那种神情,怎么说呢?
莫名让人心中难过。
可等谢羡鱼再看时,那种神情却又消失了。
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情绪只是错觉。
小二端着菜,小心翼翼走了过来,又小心翼翼离去。
桌上有一壶酒,谢羡鱼倒了一杯,笑着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柳眠。”
听到她的话,燕就反而失神片刻。
他忽然就想起了刚捡到谢羡鱼的那一天。
小孩抱着膝盖坐在尸山血海中,面对他伸出去的手,小羡鱼只是说了一句:“没什么怕的,谢羡鱼。”
从此以后,燕就有了一个小徒弟。
小徒弟是个天纵奇才,也听从他的话,从一个小丫头片子,一点一点长,长成了叱诧风云的无教之主。
只是后来他的小徒弟死在了他的手里。
燕就摩挲剑柄的拇指一停,直接笑了:“也真奇怪,我明明没有见过你,却总觉得熟悉。”
谢羡鱼臭屁道:“美人都长得极其相似,觉得熟悉不奇怪。”
燕就笑了两声:“你这语气倒很像我一个徒弟。”
“谁像谁”谢羡鱼抿了一口酒,酒杯被她按在桌子上:“我觉得是她像我。”
喝酒的动作也像。
燕就如此想着。
转而燕就便自嘲地笑了。
那个人死了这么多年,连一缕魂魄都找不到,这女子怎么可能是她?
他可能是疯了,才会认为眼前之人会是谢羡鱼。
要是这人是他那小徒弟,见到他,应该躲得远远的才是。
毕竟他杀了她。
燕就手指敲击桌子:“不,我觉得是你像她,我那小徒弟可是无教之主。”
谢羡鱼虽然死了十年,但其统治时期的风格太恐怖,导致别人只要听到她的名字就会闻风丧胆。
所以燕就说完以后,就等着看面前人露出恐惧之色。
但是这位叫做柳眠的姑娘却道:“无教之主算什么东西?很厉害吗?再厉害,不也死了十年?所以,是她像我。”
竟然有人敢在他面前诋毁谢羡鱼,燕就一掌拍在桌上,脸色阴沉:“大话说多了,可是会遭天谴的。”
谢羡鱼非常赞同,损起来压根谁也不认:“所以你徒弟遭了天谴,是因为说太多大话了啊。人果然不能太猖狂,否则迟早会有报应。我觉得你也有点嚣张,建议你去修行一下,别这么凶。不然下一个遭天谴的人,很可能会是你哦。”
随着她话音落地,燕就的剑直接出鞘,架在了她脖子上。
只是那把剑还没碰到谢羡鱼,就被割裂开了。
原来在燕就动作之前,沈生衣袖间就蔓延出了无数黑色线条,提前缠绕在了剑上,阻止了剑身的下压。
燕就低头:“小师弟,这是你第二次跟师兄对着干了。”
令人感到可笑的是,第一次沈生是因为谢羡鱼,而第二次,却是因为别人。
沈生尾指一动。
燕就那把尚且还能看出是剑的东西立刻崩裂碎开,被烈火焚烧殆尽。
直到这一刻,燕就才想起来,他这位小师弟,曾经是顶着生情巫天纵奇才的名号,横空出世的。
只是谢羡鱼风头太盛,沈生又太过不张扬,才让人常常忽略。
沈生直言:“不送了。”
燕就看他:“你还挺护着她。”
他叹气,颇有种世态炎凉的悲伤:“可你不是最疼羡鱼了吗?羡鱼这才死了十年,你就能忍受她被人乱嚼舌根了?”
谢羡鱼看不下去了,反问道:“不是你亲手杀的谢羡鱼吗,关小……你师弟什么事?”
燕就心中一痛,却并未表现在脸上:“所以我对她很歉疚,不想她死了以后,还听见别人说她坏话。”
谢羡鱼听的那叫一个牙疼。
心说活着的时候不见你护着,我死了你倒是开始在意起我的名声了?
谢羡鱼叹气:“你要是没事了,可以先走不?能别占用我们时间吗?”
燕就笑得瘆人:“你算什么东西?我跟小师弟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轮得到。”沈生站起身,对谢羡鱼道:“走了。”
谢羡鱼屁颠屁颠跟上。
江不也跟着起身。
“你就不用走了,我可是为你而来。”燕就按下江不,对沈生道:“小师弟,把这小丫头片子送给我当徒弟如何?”
沈生语气淡漠:“不如何。”
燕就揉着下巴:“师兄不过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你也不肯吗?”
师父怎么可以比她还不要脸?谢羡鱼脑袋疼:“你这请求,可不太小,你知道小丫头是谁吗?”
这个叫柳眠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插嘴,燕就忍她很久了,要不是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