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什么礼品绳!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那是发带!是美好国度的云顶山风!限量款!懂不懂啊穷鬼!」
「你真信他结婚了?也没有搞错!他这种虫会闪婚?一个月,哈哈,他连订婚宴的请柬回执都收不完啊!」
「他和谁打赌打输了吧。(笑)(笑)(笑)」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说,柏西斐都已经挑出了他心仪的那一条。
墨绿色的,配红花,赛狗屁,他点头,很好,经典,好得很。
「他这绑的,还挺花哨哦。」
「是阿芙丽结呢。」
「兄弟们,别说哈,怪闪的,要不抵我半年工资呢,是比别的看起来高级哦。」
「笑死,不会真的有虫信吧?我笑他半年。」
「不是,埃诗南迦,你有病吧!」
「早说了,只要是个雄的,就多的是雌虫买账。」
「剧本,都是剧本!」
「看看看,又开始造神了。」
「阁下,这不兴学啊阁下!」
「你们宁愿相信他学前任哥作秀,也不相信他有心上虫哈哈哈。」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报警!我要报警!我真的要报警了!」
「你急什么!到底急什么啊!有什么好跑的!还护着你那破花!」
「你是雄虫!你是雄虫!是高贵的高阶阁下!你给我坐回去啊啊啊!」
一众虫族心态爆炸,七窍生烟,眼睁睁看着柏西斐似一头雀跃的小鹿,奔跑,拾级往上。雄虫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像一缕缕闷热、潮湿的气,钻进他们的耳道,弄得整个意识域都好似长出一层绒毛,麻痒难耐。
柏西斐穿越小教堂,从北翼登上主堡阶梯,一层,又一层,跑到了最顶,然后是一个,又一个的弯。长廊那么长,那么宽,红色的地毯一眼望不到头,名贵的摆件定点定距刷新,画像如出一辙地笑,沉默地注视,终于,自然光,抬头,他们来到了这座庄园的最南端。
多年以前,也是这里,发生过这样的对话:
“这里会是幅巨窗,您希望达到一个什么效果呢?”
“下面是小教堂?”
“是,这一层那边也是。”
“那用彩色琉璃拼一篇圣典吧。”
“这种,抗冲击能力不太好啊。”
“琉璃,就用琉璃。”
于是现在,他们都看到,那是一组恢弘的彩色琉璃窗,净宽五六步之长,足高六七米之高。冰裂纹的琉璃小块小块,形状各异,被金丝,被银线勾勒,镶嵌,流光溢彩,光辉夺目,拼凑出一个神圣的故事。
精神海里,不乏虔诚的色茵教徒,陆续认出窗扇上,属于《渡蓝经》列王纪的章节,条件反射地开始背诵:
「雅礼王在急难中撕裂衣服,披上麻布,进入奥瑞殿的至圣所,在坛前俯伏,向奥瑞他的神恳求,奥瑞我们列祖的神啊,求你今日垂怜,看顾你的产业所受的羞辱,若曼、爱希、热格的的虫上来,要灭绝你的名将我们交付与仇敌……」
一切的纷纷扰扰,便都在此暂停了。
「……天使对王说,你们虽虫少力微,却要奋勇。因我扎法尔,奥瑞所差遣的,必在你们前头行,与你们同在,你们要信,奇迹与你们同在。」
一时间,精神海里,便只剩下了一句赞词“神与我同在”,整齐划一。
一时间,周遭的一切,仿佛连眼前的门板,都镀上了一层灼眼的金光。
柏西斐随之抬手——
“咚。”
空气被静止,时间也被收束,这厚重的响声,仿佛拥有魔力。
“咚。”
这一声,好像撼动精神海底,自裂隙而来,浑厚、深重、悠远。
“咚。”
一片圣洁的寂静里,无限的期待与遐想,便从各自的心中诞生。
所有虫无端都屏住了呼吸。
先是一缕晨光,从门隙窜入怀中,抬眼顺应而上,厚厚的帷幕被收拢在两侧,光明如瀑倾泻,映得纤尘飞舞。忽闻鹰鸟长鸣,白宇明光,落地长窗前,一道模糊的剪影静立,脚下是峭壁悬崖,往前,面对森野,一望无际。
雄虫低眉垂眼,一抿红唇,轻嗅芬芳:“日安,亲爱的。”
令虫惊悚的温顺!
他递上水晶瓶,一双干净、柔韧、修长的手,是象牙般的白,扶着繁复诡丽的猩红色矢靡罗,像烟花,在视网膜嘭一下炸开。
视线上移,那张纯质的美丽面孔在这一刻,像天使,也像恶魔,当然,最像伪装成天使的恶魔,甜美、邪恶、危险,拥有虫族最无法抵抗的吸引力。
柏西斐看着他,含羞道:“我刚刚在练琴。”
看客们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埃诗南迦?
那个喜怒无常的疯雄?
厌雌症埃诗南迦?
剪影先是迟疑,没有说话。
看客急死:说话啊哑巴!他在邀请你!
剪影接过花,闻了闻,试探地说:“我有荣幸?”
柏西斐烂漫一笑,刹那间,恍见花团锦簇,春色满园。
精神海里,雌虫们却都无暇再顾及这一股仿佛泼了成吨欢欣剂的暖流。
意识如婴初洗,精神宛若新生。
他们是瞠目结舌,惊愕失色,还是……心跳加速?
链接端口关闭。
良久。
「坏了,兄弟们,埃诗南迦他好像来真的!」
*
端口那头的混乱先放一边,这头,自诩扬长避短,出卖色相,大卖特卖的柏西斐正在验收他的成果。
「权限核验通过,安全系数判定合格。」
「检测当前无监控环境,链接搭载中——」
在乱成一锅粥的精神海里,海芙模拟意识毫无起伏的声线简直如同一支穿云箭,击穿所有障碍,直中红心。
「您好,埃诗南迦阁下。」链接搭载完成的一瞬间,嘈杂的声音清理一空,一把破铜锣嗓子不软硬夹,紧随其后,「我们这里接到了好几条警情通讯,数虫宣称您在求救,请问这一情况是否属实,您是否正处于危险中。如果是,请不必担心外界察觉,您可以通过说安全码‘8033’以外的任何话,或保持沉默,来表示您需要帮助。」
哎呀,看吧,这不是效果拔群吗?
柏西斐把警察先生打发走,快乐地像是要飞起来,一屁股蹦上了床,然后下一秒想起床有了新主虫,又连滚带爬坐到了地上。
他盘着腿,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呼,太不习惯家里还有个虫了。
米拉吉还站在那里,摇了摇头,轻轻地笑。
柏西斐咳嗽一声,抬头对他说:“亲爱的,就在刚刚,我收到了一封特别的信。”
说罢,他一挥手,调出了无名信件的全息投影,信一亮相,他们便对其来历心照不宣。
投影悬浮在半空,还原了录入时的全部状态。青色的桑格纸由两枝俏丽的秘鸢花捆扎,花瓣寻风摆动,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蓝雀鸟。花尖儿卷翘,晨露欲滴,要掉不掉地挂着,好像要把清澈的靛色晕去。
米拉吉一默,叹了口气:“本家的请帖。”
柏西斐站了起来,一动心神,精神力轻轻抚过花枝,惊起虚无的涟漪,纸卷缓缓展开,一股馥郁的芬芳飘进两虫的鼻腔。
“矢靡罗香,”他拨弄了下瓶中真花,“看来这封信才新鲜出炉呀。”
米拉吉笑笑说:“可其实,您一点儿也不喜欢矢靡罗。”
语出惊虫,柏西斐惊讶地看他,扬起眉梢,然后倏地,就笑了。
“天哪先生,要是谁都同您一般敏锐,这回,我恐怕就要一败涂地了。”
这花儿若在前世,奶奶们肯定爱死了,广场上鬓间一插,那就是一条街最靓的老太太。一阵香风吹过,反正是快把他放倒了,一个接一个的喷嚏就堵在气管里,差一点,就没刹住车。
便见米拉吉上前一步,突然靠近,柏西斐一吓,没噎死。
米拉吉说:“不要抗拒。”
柏西斐一愣,感觉到在雌虫链接他的精神海,犹豫了瞬,没有反抗。
米拉吉又说:“跟着我。”
好,好近,柏西斐一动也不敢动,精神力被动地循着米拉吉的指引流动。
他比雌虫要矮上半个头,所以眼睛就直对着其下半张脸。浅粉色的嘴唇在他眼前,一动一动的,有点起皮。鼻尖圆润,枯白的碎发落在上面。还有颧骨的位置,之前怎地不曾发现,发青发紫,全是红血丝,也不知作祟的,是边境的风霜,还是宇宙的辐射。
米拉吉浅浅一笑:“好了,这个路径,可以封闭嗅觉。”
柏西斐傻傻呆呆地点头:“嗯嗯嗯。”
米拉吉很忧虑地看着他:“您真的记住了?这个技巧有风险的,按理我不能告诉您。”
柏西斐一震,忙说:“记住了,记住了,你看,是这样吧,一点味道都闻不着了。”
米拉吉眉眼一弯,便又笑了,一头白发随着笑声颤动,好蓬松。
柏西斐一看,不由联想,非要选,雪苏就不错嘛,漂亮,还好吃。
米拉吉说:“什么雪苏?”
嗯?他说出来了?
柏西斐说:“哦,我说比起矢靡罗,能吃的雪苏可能还更和我心意。”
还是回到正题。
邀请函是手写的,纸面上除了矢靡罗的熏香,还有特制的防伪合金双层印花。
看得出笔者并不熟练使用象形文字,多半也是从哪儿听了他的偏好,才会特意为之。
「阁下我的兄弟,
今晨我在山谷中采摘了两枝最精神的秘鸢,给亲爱的、尊敬的埃诗南迦·柏西斐和雌君芳丹·米拉吉带去诚挚的问候,希望得到您的喜爱。
就在昨日,我与我的家虫意外获知阁下与米拉吉的婚讯。我们喜悦的同时,考虑您的雌君蒙遭此冤辱,也万分盼望确认他的安危与健康,并期待与您会面交谈。恰逢绯月节将至,后山湖泊里一枝并蒂的蓝霁到了绽放的时候,珍稀可爱,遥想您或感兴趣,便冒昧在此邀请您携雌君拨冗赏花为盼。
愿爱与美的圣灵拉弗尼雅永远眷顾二位,祝新婚快乐。
您尚未谋面的堂兄,鸢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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