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昕玉在学校的每一门功课都很优秀,偏偏不擅长画画。
美术课上老师让大家画苹果。陶昕玉很认真、很努力地画了几个圆溜溜的红球,再偷瞄一眼同学的画板,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说服自己画的也是苹果了。
程志阳小声叫他:“昕玉,昕玉。”
陶昕玉转头看去,程志阳的画板上画的竟然是认真画画的自己,很传神,连那几个红球都涂抹出来了。
陶昕玉气得不轻:“不准画我!”
“呃,可是只画苹果太单调了,我这叫元素丰富,构图别致。”程志阳自夸:“美术班的老师就是这样夸我的。昕玉你看我画得不错吧?”
陶昕玉这下找到了理由。难怪程志阳画得那么好,原来是因为报了课外兴趣班,而他可是全靠自己。
这么一比较,当然还是他更厉害。
陶昕玉冲程志阳吐吐舌头,说:“一点都不好。”
油画晾干后,美术老师给每人发了一个画框,让大家把自己的作品裁好框起来,带回家做纪念。
陶昕玉拿着油画站在自行车棚底下等周闯,依旧被路过的高中部、初中部学生摸了脑袋。其实他最开始还是不太高兴的,不喜欢被当成小猫小狗一样抚摸,但是时间长了也习惯了,这些哥哥姐姐对他都很温柔,还会给他东西吃。
周闯挎着包走近,一眼就看到弟弟手里的东西:“你画的?”
陶昕玉猜他说不出什么好话,于是先凶巴巴地警告:“你要是笑话我,我就告诉妈妈。”
周闯对着那油画看了一阵,摸摸后脑勺,悻悻地说:“比我画得好。走吧。”
回家之后周闯做饭,陶昕玉学习。周婧兰要加班,而且这种情况应该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周闯做的东西只能说无毒可食用,至于味道,还不如以前在救济站领到的营养糊。
吃完饭周闯拎着堆在家里的塑料瓶和纸板去卖,陶昕玉央求一通,也跟着去了。
废品站的老板跟他们也是熟人了,看在陶昕玉可爱又会撒娇的份上,给他们的价格也略高一些。
陶昕玉攥着老板给的奶糖,很珍惜地拿起一颗先用鼻子认真嗅完它的香气,然后才剥开包装,放进嘴里慢慢地吃着。
“哥哥你吃吗?”陶昕玉大方地递给周闯一颗。
周闯按着他的脑袋:“不吃。”
“我已经剥开了。”陶昕玉举着糖喂到他嘴边,周闯只得低头咬住吃掉。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街边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烁,街道冷清,陶昕玉不由朝周闯身边蜷缩,被他结实的手臂搂住肩膀才稍微安心下来。
快到家的时候,前面的黑暗中突然冒出几束亮光。骑着摩托和电动车的五六个少年幽灵一样出现,堵在了他们周围。
周闯缓缓停下脚步,将陶昕玉又搂了搂,手掌按着他后脑勺让他把脸藏在自己怀里,平静地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陶昕玉仰头去看他:“哥哥……”
脸颊被周闯安抚地揉了揉。陶昕玉乖顺得像一只蜷在巢里的雏鸟,低下头不再出声,手指揪着哥哥的衣服,安静依偎在他身边。
“姓周的,真以为打了人不用负责啊?你跟那个袁乐山只不过就是吴庸的两条狗腿子,要是真出了事,没人会保你们!”领头的少年大半张脸上还缠着绷带,肿胀得眯成一条缝的右眼恶狠狠瞪着周闯:
“老子也是敬你还算有点本事,先来警告你一声。老子背后的人你惹不起,别他妈不识相,要是再给吴庸办事,后果自负!”
说完,他的目光顺带扫过了被周闯护在怀里的陶昕玉。
在他视线落在陶昕玉身上的那刻,周闯像是突然被激怒的恶狗一般,眼神瞬间发生了变化,睁大眼睛,压着声音沙哑地说:“你再看一眼试试。”
alpha身上爆发出的强烈战意让那少年惊慌地移开了目光,结巴道:“总……总之,你们最好注意点,别哪天阴沟里翻船!走!”
几辆车在喧哗声中远去,周闯仍一手搂着陶昕玉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安静许久,陶昕玉又抬头看他:“哥哥我们回家吧。”
“害怕吗?”周闯眼睛还红着,因为情绪激动,散发出的信息素浓烈到了会让人不适的程度。但是陶昕玉仍然紧贴着他:“你是我哥哥,有什么好怕的呀。”
周闯叹了口气,俯身勾着膝弯将他打横抱起,调整姿势抱得更稳些,然后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你在外面跟那些人打架挣钱吗?”陶昕玉搂着他的肩膀天真地问:“就像我们以前看的那部电影。”
“差不多吧。”周闯和他对视,陶昕玉被看得有些紧张,转动着眼睛:“那你以后不要打了。这样不好,会受很多伤。我不喜欢。你再打架我就告诉妈妈。”
周闯没有和他解释,只嗯了声。
他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没办法回头,只要还生活在这个片区,他就不可能摆脱混乱。
所以他的打算是,短时间内攒下一笔钱,足够让母亲带着弟弟离开。
陶昕玉明年春天就要参加小升初考试,以他的成绩,考上任何城里一所公立中学都不成问题,只是需要先解决一部分学费。等到他们在新的区域定居几年,再想办法将两人的身份迁过去,就可以享受到当地居民的福利,过上至少不愁温饱的生活。
与其全家人都呆在这个鬼地方继续受苦,不如豁出去拼一把。或许他能托举弟弟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晚上睡前陶昕玉把牛奶端给了周婧兰,又是耍脾气又是撒娇一定要她喝,等周婧兰喝完,他说:“以后我们轮流喝吧!这样会比较公平。”
周婧兰含着眼泪嗯了声,摸着他的脸说不出话。陶昕玉又认真地说:“你们也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好吗?我明年就是中学生,然后很快就和哥哥一样大了。”
看到周婧兰点了头,陶昕玉满意地拿着杯子去清洗。
回到房间里他趴在桌上写了一张表格,免得每天三个人轮流喝牛奶的时间搞混了。陶昕玉将表格贴在桌角,抬头突然发现周闯拿着钉子和锤子走了进来,一下子以为他又要准备做坏事,忙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大眼睛眨巴眨巴:“哥哥你要干嘛?!”
“把你的画挂起来。”周闯被他黏着,笑了一下:“先站远点,等我把活干完。”
陶昕玉松开手坐在周闯床尾处,看着他将自己的不得意之作牢牢地钉在了墙上,想拆都拆不下来了。
陶昕玉有点脸红,伸手捂住脸害羞地叫了一声。
他觉得只有那些艺术家的作品才可以被挂出来欣赏,但是、但是自己这画的是什么啊,他都不好意思承认是苹果。
周闯却很欣赏的样子,退开几步端详了一番,说:“抽象派大作啊。”
到了学校里,陶昕玉就很得意地跟程志阳显摆:“你懂什么叫抽象派吗?”
程志阳懵了:“不懂。”
陶昕玉哼了声:“我就知道。你不懂抽象派,就看不懂我的画。”
“我看不懂,但我觉得你画得很棒啊。”程志阳真诚地说:“昕玉,你做什么都很厉害。”
本来陶昕玉都要信了,但程志阳又加了句:“你画得跟老师的范画一模一样。”
“虚伪!”陶昕玉生气地说。
程志阳讪讪地拿出新奇的零食讨他开心:“我不是想让你高兴点么。昕玉,来吃这个巧克力吧。”
“你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吗?”陶昕玉看着他打开的包装盒,里面的一颗颗巧克力做成了精美的形状,还散发出让人垂涎的香气。
陶昕玉坚定地转过头不看:“不吃,想吃的话哥哥会给我买的。”
“这是我妈从国外带的特产,你哥怎么可能买得到啊。”程志阳说。
陶昕玉更不高兴了:“反正他就是有办法。”
程志阳嘀咕:“你对你哥可真好。”
他很嫉妒周闯。陶昕玉特别喜欢自己的哥哥,动不动挂在嘴边,就好像周闯是个无所不能的超人。
虽然程志阳家里算得上有钱,也有很多零食玩具,但他只觉得无聊,这些东西都比不上被陶昕玉喜欢。
陶昕玉聪明漂亮,从他们在幼儿园里认识的时候就是个很显眼很出众的小孩。硬要说缺点的话,就是脾气不太好,难以揣摩。
程志阳庆幸陶昕玉脾气不好,不然的话,喜欢陶昕玉的人恐怕更是会多得恐怖,他就是排队到外星球,都轮不到跟陶昕玉当同桌了。
程志阳把巧克力偷偷塞到陶昕玉的桌屉里,被陶昕玉发现,就嘿嘿地傻笑:“咱俩要一直当同桌啊昕玉,这是我给你的友情维护费。”
“那好吧。”陶昕玉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放学他在自行车棚等了很久,高中部的人都快走完了,才看到周闯出现。
陶昕玉也想直接去教室找他,但他的学生卡没办法刷开高中部的大门,又有保安看守着,根本进不去。
陶昕玉等得累了,捧着脸坐在一个石墩上休息。
“找老师问了几道题,没注意时间,对不起。”周闯来到他面前:“饿吗?”
陶昕玉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看起来有点蔫。
“哥哥带你去买红豆糍粑好不好,给你道歉。”周闯将他抱起来放在车上,陶昕玉轻声说:“不好。不可以乱花钱。”
“买你喜欢的东西不算乱花。”周闯载着他离开校园:“我的钱就是用来给你花的。”
红豆糍粑在油锅里煎得滋滋作响,陶昕玉拉着周闯的手耐心等待,等到属于自己的两块糍粑被装进纸袋里递了过来。
“小心烫!”摊主笑着说。
周闯拿着袋子让食物先散了会儿热,才俯身递到陶昕玉嘴边:“慢点吃。”
糍粑外壳微微焦脆,陶昕玉小心地咬了一点,吹吹气,又咬下一点。
周闯右手推车,左手牵着陶昕玉往前走。傍晚的风带了些凉意,陶昕玉自然地向他凑近,贴在他身边,小口吃着香甜的糍粑。
“哥哥。”陶昕玉忽然把食物举起来要喂给他。周闯摇摇头,接着就看到弟弟皱眉不高兴的样子。
他咬了一口,刚咽下去就嫌弃地说:“太腻了我吃不惯。”
“什么呀,你就是故意让着我!”陶昕玉大声说。
周闯盯着他看了会儿,伸出手指刮了下他的鼻尖:“我是你哥,当然要让着你。”
陶昕玉不认同他说的话,摇了摇头,但是又想不到该怎么反驳。
吃完糍粑,他抱住周闯的胳膊整个人黏了过去,唇边的糖粉都蹭到周闯袖子上。周闯失笑:“干嘛?”
陶昕玉义正词严地说:“我是弟弟,当然要黏着哥哥了。哥哥我会一直一直黏着你。”
他想,这样的话周闯应该很快就会觉得他烦,不再总是把好吃的东西让给他了吧。
“嗯,小玉猫说得对。”周闯停下脚步,稍稍俯身猛然将他抱起,十分轻松地单手抱着他,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陶昕玉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缩,趴在他肩头,许久才慢慢冒出半个脑袋,后知后觉地抗议:“什么小玉猫……不要再叫我猫啦。”
“小玉猫又喵喵叫了。”周闯故意往上颠了颠,颠得陶昕玉呜地一声又缩回去。
好吧!陶昕玉烦恼地想,至少哥哥没有再叫他笨猫了。小玉猫。虽然特别幼稚,但也比笨猫要好听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