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危险仿佛只是我的错觉,邹厌脸上的笑容完美地就像一副假面,他看向姜温,“这位是?”

    姜温挡在姒归和他之间,他面容平静,“邹先生是我的客人,你要闹去别的地方闹,羲微,过来。”

    不用二哥说我也要躲他那里去,然而我刚有动作就被人按住了后颈,那毒蛇一样的男人正环住我的脖颈,几缕黑发拂过我的脸颊,他的脑袋撑在我的肩上,吐息温热。

    “羲微,你真的要去他那里吗?你的好二哥难道没有跟你好好介绍一下他那个‘好友’?不满一甲子的圣者,哈哈,有意思,邹楚桓,我听过你,天生‘心目’,你师尊是谁来着?阴阳家的圣人我见得少,不过你们那一家整日神神叨叨的,避世不出也不知道在算些什么,听说你拜入师门的时候生生把自己的双目给剜了,凭着半截灵骨从万丈星海里爬出来,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从那鬼地方活着回来的……哈,真有意思,阴阳家这么多年竟然出了个你!”

    我没忍住踩了他一脚,虽然我还没怎么搞清楚情况,但邹厌这些天在山上安分守己,做的最多的还是给山上的灵植浇水,而且他是二哥带上来的人,就算我不信任他我也相信我二哥,姒归这神经病一来就戳人心窝子,把二哥置于何地了,这些年他在外面怎么还没被人打死。

    我忽然痛呼了一声,这、这神经病他还咬我!

    姒归抱着我的上半身,我根本不能动弹,他一口咬在我脸上的软肉上,那力道一点也不含糊,我的眼泪“唰”的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二哥。

    姜温的神情非常平静,甚至静得有些可怕,他看着自己的三弟,“你想怎样?”

    姒归咬完一口还不满意还要把我另一边脸也留个印子,这下我是真的憋不住眼泪了,我哭着狠狠咬了口他的手腕,刚张口想呼救就被一根手指堵住了嘴唇,耳边是他兴奋地战栗的声音,“邹楚桓……你那个‘心目’还能用吗?”

    邹厌扶着轮椅,他似乎永远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即使面对姒归的咄咄逼人也保持着从容不迫,仿佛那被揭老底的人不是他,他看着姒归,微微勾唇,“你想看什么?看前世今生?看因果缘法?还是想看天命走向?”

    他的笑声忽然低了下来,带了些微妙的锋芒,“姜兄有没有告诉过你,自古顶尖五感者皆不被天道所容,你真的要看我眼中的世界吗?”

    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和姒归重合了,让我熟悉的诡谲与危险,但又多了丝嘲弄,他没有摘下面上白纱,依旧在微笑,但笑意不见底。

    姜温转身与他说了句什么,他看着被圈在姒归怀里的我,终于说道,“姒归,你想惊动父亲吗?”

    禁锢着我的手依旧稳如泰山,我气得踩他好几脚,手脚并用地去挠他,使劲浑身解数都撼动不了这神经病半分,最后把我累地靠在他怀里,姒归盯着他们,邹厌倏然开口道,“好了,你先把你们妹妹放开吧,你看看人家都哭成什么样子了。”

    姒归的手松了松,我抓紧机会溜出他的怀抱,想了想又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躲到二哥身后去,我感激地看了眼邹厌,决定不管姒归要对邹厌做什么我都不能让他得逞。

    “呵呵……”姒归那双带着鬼气的眸子牢牢盯着邹厌,他笑容阴森,“我很好奇你眼中的世界,不过我最好奇的还是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疯?”

    “邹厌……邹楚桓。”他咬着舌头,一字一顿,嗓音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别的什么在发抖,“你可千万不要轻易死了,天生‘心目’还活到了现在……哈哈!真稀罕!”

    我情不自禁抓紧了二哥的手,有时候我觉得姒归比我还像个病人,他根本就不像个正常人,不过好在父亲已经把他派出去了,这家伙短时间内是祸害不到我和二哥了。

    二哥拉着我离开,后方的一道视线让我如芒在背,我实在没忍住转过头去狠狠瞪他一眼,他盯着我无声微笑,那目光像要把我剥开一样,我连忙背过头去。

    我坐在床榻上,二哥拿着瓶药膏给我的脸上药,我举着镜子左看右看,看到自己脸上两道清晰的牙印,我愤愤地捶了捶枕头,“他属狗的吗?!”

    姜温手指沾药敷在我的脸上,药膏清凉,二哥的手指仔细抚过我的脸颊,我越想越气,这家伙回来就没好事,不仅吓到了我的小白,还害得二哥和邹厌为难。

    说起邹厌,我小心地抬头看了眼那面覆白纱的青年,他看上去倒没受什么影响,仿佛姒归说的人不是他,我想起那混蛋透露的邹厌似乎亲手挖了自己的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叹了口气,觉得姒归真的是太不像话了,这时我听到邹厌开口说道,“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我纳闷地四处张望了下,反应过来他在跟我说话,邹厌摸着自己眼上的白纱,他笑着说道,“我可以免费回答你三个问题……呵呵,问什么都可以。”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三哥他这人无法无天惯了,你不要跟他计较,他就是个神经病。”

    邹厌坐在轮椅上扶着下巴,唇角弧度像定着了一样,“你们感情真好。”

    我茫然且迷惑地望着他,他没开玩笑吧,谁跟姒归那讨人嫌的东西感情好啊!

    邹厌笑了起来,我忽然觉得这个笑容可能才是这些天来他唯一的一个真心的笑容,他朝姜温招了招手,姜温帮我上好药后走到他身边,他们不知说了什么,姜温半天没出声。

    我仰着头摸自己的脸,不小心摸到伤口痛得“嘶”的一声,姜温转过来按住我的手,“不要动。”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二哥,“姒归太讨厌了!”

    姜温拍了拍我的肩以示安慰,我捧着脸自己生闷气。

    邹厌推着轮椅将房门打开,他懒洋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姜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要好好陪陪家人啊。”

    我盯着他消失的背影忍不住拉了拉二哥的袖子,“哥哥,邹先生他……”

    姜温没有看他,他在看我,他摸着我脸上的牙印,力道轻柔,像羽毛滑过,我眨了眨眼睛,迷惑地望着他,我们对视了半天我都没明白二哥怎么了,但我微妙地感觉到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想来也是,姒归那人嫌狗厌的家伙一回来就不干人事,得亏我爹有先见之明早早地把他派出去了,要祸害也只能祸害别人。

    “羲微,好好休息吧,不用担心别的。”姜温轻声说道。

    半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是父亲给我的双修功法一会儿是姒归那毒蛇一样的视线,我唉了声把被子往脸上一捂,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白薇提着食盒来找我,她的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那小尾巴一见我就往我扑过来,我被他撞了个满怀,喜气洋洋地把他抱起来,掂量了下他的重量。

    “元元?又长高了。”

    “师、姐……”元渊口齿不清地喊道,我看到他白嫩的脸上沾了些灰尘,于是伸手帮他拍了拍,小孩被我碰得咯咯笑,“啪”的一下亲我脸上,我越看他越喜爱,也亲了他一口。

    白薇盯着我们看了半天,露出思考的表情,忽然凑过来也亲我脸上,我的左右两边脸都被攻下晕乎乎地看着她,白薇笑容纯真,“微微也要亲我了。”

    我忍着害羞飞快地碰了下她的脸,她拍着手笑,“我还要!”

    在被亲了好几口后我捂着通红的脸埋在桌子上,耳根烫得吓人,白薇戳了戳我的脸,“微微怎么了?”

    元渊抱着我的脖子一直笑,他像条小狗一样舔了舔我的脸颊,一下子把我吓得抬头,然后一时不察又被他亲了一口。

    我满脸严肃地把他放在椅子上,“元元,你已经三岁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随便亲别人了。”

    元渊拍手:“亲!师姐!”

    我:“就算是师姐也不行。”

    元渊咯咯笑:“师姐!”

    白薇加入进来笑:“亲!微微!”

    我扶了扶额头,忽然觉得大师兄每天照顾我们真的是太辛苦了。

    元渊今年刚好三岁,三年前他被扔在竹篮里顺着河水飘到了九重山脚,婴儿的啼哭声惊动了正在巡山的白泽,那时我刚好和它一起在山脚下,顺着哭声我看见了一个被冻得嘴唇发紫的婴儿,小小的孩子奄奄一息,胸前挂着一块玉佩,在无知无觉地啼哭着,若不是他的哭声我们根本发现不了他。

    我把他藏在白泽的皮毛里,将他带回了九重山。

    大师兄本想把他送到山脚的猎户人家去,但后来发现这孩子的体质非常特别,血肉对妖魔吸引力极大,经脉还未长成就能自主储存灵气,将他放着不管恐怕会招来一些不速之客,而且恐会连累他人,于是这个顺着河水飘来的孩子就这么留在了九重山。

    直到父亲出关,父亲当时看了这孩子胸前的玉佩许久,然后轻点他的额头,封住了他不由自主吸引灵气的经脉,为他赐名元渊。

    这个名叫元渊的孩子就成了天尊最小的徒弟。

    父亲座下五位弟子,大师兄拂光,二师姐缨真,三师姐白薇,四师兄凤凰,最后的小徒弟元渊。

    这些年来除了白薇因为心智原因没有单独出过门,还有元渊因为年纪太小也没下过山,其余的几个徒弟都或多或少在山下小有名望。

    我陪着元渊和白薇玩了半天,元渊年纪小还没有开始修炼,他生得白嫩可爱,性情好从不轻易哭闹,逢人便笑,走路摔倒了也只会摇头晃脑地自己爬起来,因此我们都十分喜爱他。

    我抱着他,他藕节似的手臂挂在我的肩上,朝我笑个不停,我贴着元渊白白嫩嫩的脸颊,觉得他像个讨喜的年画娃娃。

    元渊和白薇都各有各的先天缺陷,因此我十分体谅负责照顾他们的大师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我爹他太忙了呢,大师兄身为我爹的首席大弟子也只能这样为我爹分忧了。

    我们三中午一起摸到后厨聚了一下餐,我平时的饮食都被严格控制,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因为我的体质过于虚弱,再加上经常用药所以有诸多忌讳,平时都是大师兄在负责我的饮食,我想多吃点零食都得过他的手。

    我看着元渊和白薇大快朵颐的样子十分羡慕,这一世的身体不仅孱弱就连多吃点东西都不行。

    想了想我又弄了个碗装了点肉打算留着喂小白,等到白薇带着元渊回去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走到青莲池前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小白,不由得纳闷起来。

    青莲池设有禁制小白不可能偷跑出去,除非有人把它偷走了……

    我的脸色一下子五彩斑斓了起来。

    姒归的房间在最南边,刚好与我的房间隔了座山头,我鬼鬼祟祟地躲在他的房间外,百般纠结下还是敲了敲门。

    门没锁,竟然一下子就开了,我满脸愕然地望着本该被派出去的人正斜靠在床榻上看书。

    那本书还特别眼熟。

    像我爹给我的双修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