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的人族。”浮烟曲手抓着一个跪在地上的士兵的头顶,用另一只手的长甲刺穿士兵的眼睛,凄厉的惨叫刺激着她咧开嘴角,瞳孔渐渐缩小。
长甲从士兵的后脑刺出,她收回手,舔舐着指甲上的人血。
“姐姐,现在该怎么做?”蛇鬼离的蛇身像水上流动的墨汁,蛹动着爬来。
“人族的太子向钱绛云承诺过,杀了他的弟弟,太行山以北都会是我们的。如果烛龙那边顺利,九尾狐一死,有天庭的默许,不止北方,向西,向南,还有无穷的土地。”
浮烟曲双手兴奋地在虚空里描画,舌头舔着嘴边的血迹,“那个地道里既然被净化的火焰吞噬,我们就从地上爬过去,杀了他们。”
“姐姐说得极是,我已经等不及要撕裂那些小人儿的命根子了。”蛇鬼离附和说,钉在头上的钢钉随着他身体狂笑的抖动,钉入得更深,鲜血一条条淌下。
他翘起蛇尾,用尾巴尖蘸了一点脸上的血迹,在地上一划——十几条长着獠牙黑鳞的巨蛇拱开地面的砖石,破土而出。
魑魅们密集地爬上蛇身,由巨蛇驮着,快速向北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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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
以巨石为基,青砖和古木搭建的仙宫殿宇错落地矗立在山间。在北面山腰处,坐落着主殿琉璃宫,因殿身盖满琉璃瓦而得名。南面山脚临水而建着规模广大的竹屋和楼阁,名为鸟栖里,是登云派弟子们日常学习、练功和起居之所。
“星眠仙师今日在鸟栖里讲玄经,还得两三个时辰,大人可先到琉璃宫等候,木叶去吩咐弟子为您准备餐食。”南面的上山处,一位名叫木叶,气质温文尔雅的弟子来为无衣引路,“对了,大人所带的这位是……”
“我在外面捡到的孩子。”无衣敷衍地回答,顺手将明镜额头上缠着的布条往下拉了拉,将他的月痕遮得更严实了一些。
“……小仙明白,大人您请进。”木叶侧身垂眼做出请进的手势,而后望着无衣的背影,长久地站在原地。
明镜被无衣拉着往鸟栖里而去,每走一段路,便有弟子殷切地来打招呼。
“快看,是无衣大人”“无衣大人好久没有过来了”“无衣大人,送给你新酿的米酒”...
奇怪的是,无衣没有回复过任何人,也没收下任何东西。
“你是这里的仙人吗?”明镜问无衣,那人在这儿似乎很受欢迎。
“不是,我也不是仙人。”无衣回答,松开他的手,“我们到了,这是演武场,可以休息。”
“无衣,是你的姓名吗?”
“公孙无衣。”无衣伸手捏着自己的脖子后面,毋庸置疑,是因为那人太矮了,总是低头看顾着明镜,让他的脖子酸痛不已,赶紧寻了个树荫处坐下,并叫明镜,“到我身边来。”
“我想回燕城,能送我回去吗?钱我以后会筹给你。”
“去做什么,找你那个叫百里的朋友吗。”无衣的语气依然冷漠,不过看到明镜皱眉失落的样子,心还是软了一下,咳嗽一声,口气也温和了些,“这样,我们做个交换。我替你去北方把他找回来,带到你面前,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明确急切地问。
“你做我的徒弟,我教你刺杀术,帮你精进修为。你可以用神识和我缔结契约,如何?”
明镜有些迟疑:“可你……为什么……”
“还想找你朋友吗?”
“……好,我答应你。”犹豫片刻,明镜才坚定地回答,从自己眉心月痕里引出一缕月识,向无衣伸出手。
那人以单膝跪地,抓着他的手,点在了自己的额头,冰蓝色的火焰纹在其额间闪烁了一霎,意味着契约的完成。
无衣起身,将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殊音剑还给了那人:“我教你的一切从现在开始,拿着剑,试着感受我。”
“如果在你的剑挥到我之前,我就碰到你的脖子,你便算失败,直到你能做到为止。”
“可是……”明镜还想说什么,一只大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颈。
“再来。”无衣说。
明镜咽了口气,只好听那人的话,静心感受那人的位置,正以为自己已经凝神闭气,紧张地等待无衣的袭击时,一只手又悄无声息地从侧边抵住了他的脖子。
怎么……可能。这次失败让他更加专注,将剑握紧,挡在胸前,然而结果还是一样,他什么都感受不到,无衣的手就又触到了他的脖子。
那人的行动就像鬼魅一样,不搅动一丝气息。来回几十次后,明镜彻底泄了气,懊恼地垂着头说:“我做不到。”
“做不到吗?”无衣又玩味地复述了一遍这话,“你只是今天还做不到,有一天你会比我做得更好。”
“我收你做徒弟,是想看到,最极致的刺杀术是什么样。别泄气了小鬼,继续。”
星眠到演武场时,见两个人正练习功法。看到无衣,紫眸顿时放大。扶了扶自己沉重的头冠,捋着长发,才轻启朱唇,用娇糯的声音唤道:“久等了,你们在做什么呢?”
听到那最熟悉不过的声音,缠在心上的弦又被拉紧,悄悄勒进血肉,无衣背过身,手放在明镜的肩上:“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他就交给你了。”
“哦?”星眠款款靠近明镜,屈膝打量着他,笑着道,“这孩子生得很美呢。”
说着,星眠挽起长长的袖袍,手指轻挑开明镜额头的布条,脸上的笑容忽然间凝固,立即跪拜下来:
“月神殿下。”
眼看无衣要离开,星眠变了脸色,声音也不似刚才一样柔和,质问道:“你要去哪?才刚回来,不和我回琉璃宫坐一坐吗?”
“不了。”无衣说。
那人飞上楼阁,消失在竹林,只留下一片蓝色的枫叶,慢慢旋转着落在地上。
星眠俯身去拾起那片枫叶,小心地收入怀中,深深叹了口气。
转身时又改换一副笑脸,对明镜道:“月神殿下,下仙是登云派的少掌门星眠,请先随我到琉璃宫吧。晚些时候我会为殿下准备迎接的宴席。”
“仙师,不必。”明镜说,“我的身份,请仙师为我保密。也不要禀报我父母亲。”
星眠一怔,笑道:“既然如此,下仙为殿下保密就是。殿下可以弟子身份,居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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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远涉地丘堡的士兵们还没行至目的地,只能在烟沙里遥望到废弃堡垒的一角,剧烈的地动已经从脚下传来。
大家停下脚步,一齐往地动传来的南方看去,恐惧感从脚蔓延至全身。无言地相视,最终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陆翊钧和曹宛章二人身上。
“你先走,快点!”曹宛章对那人喊,见陆翊钧还在踟蹰,一把将人推到近卫跟前,吩咐人带他快走,
“我欠你一条命,运气好,回洛京请我喝酒。”
陆翊钧欲言又止,短暂踟蹰后,带着百名近卫,继续往地丘堡地道口奔去。
“绝对是那帮乱爬的畜生,来得这么快。”曹宛章抽刀指向南方,“跟着我往前冲,抵死也要拖住!”
上千士兵举起武器,奋勇冲锋。然而当看到被魑魅完全包裹的巨蛇时,所有人都傻了眼。那巨蛇的蛇头,比一头大象还大。
魑魅迅速从蛇身倾下,向众人扑来,士兵又纷纷掉头往远离地丘堡的方向狂奔,一边逃跑一边和追上来的魑魅拼杀……
而陆翊钧这里,带着上百人寻到大枯树下的地道,从地道跳下,又往西南而去,打算折回永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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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永行关城。
临近城内废井出口时,一道石门又挡住了去路。
这门将通道堵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只是光滑的一整块石板,只有中间有一枚细小的圆孔。
陆翊均掏出玉簪,第一次进入地道时,他便已经发现其中玄机,将玉簪插入圆孔,用力拧动,随着玉簪脆声卡断在孔中的声音,石门缓缓拉开。
而门后,正是他们来时砍杀三头蛇的地方,角落里还有三头蛇断掉的白骨,骨头上布满刀痕。
原来这座地道共两条通道,分别设有两面单向石门,从废井到遐尘驿站的石门只能从北侧打开,而大枯树到废井的石门则只能从南侧打开,从而保证两条通道不会被同时发现。
来不及感慨精妙的设计,为保安全,几个士兵先到井上去探路,确认周围没有魑魅把守后,其余人才一个接一个爬出了地道。
城中满目疮痍,一片死寂,走到城正中心的街口,被魑魅撕下的人头摞起的“小山”极为骇目,散发着冲天的腐臭。最顶端摆着一颗戴着红缨盔甲的人头,双眼被挖出,肿成青紫色,轻微腐烂的皮肉上跳着一些飞虫。
陆翊钧离极远就认出了那颗人头是谁,顿觉胃里翻江倒海,强作镇定,浑身僵硬地带人走过去,路过人头堆下,直视着红樱盔甲下空荡荡的眼眶时,他还是再也难以忍受地吐了出来,不过几日没吃过什么东西,只能做干呕罢了。
“殿下。”近卫们忙关心道,欲上前搀扶。
“我没事,继续走吧。”陆翊钧道,刚摆手拒绝,前面的士兵竟纷纷后退,步步退了回来。
一条与在地丘堡时见到的同样的巨蛇,半截身子抬起,蛇头高过了楼阁,吐着粗壮鲜红的蛇信子,发出震耳的沙沙声。
巨蛇蠕动着身体,闻着地上活人的气息,忽然张开满嘴利牙的血盆大口,咬住一个士兵的上半截身子,那士兵被从腰间活活咬断,蛇口里鲜血喷射,士兵的两条腿从空中砸下来。
“保护殿下!”
军士们拥着陆翊钧往后退,外层的士兵举刀与巨蛇搏斗。蛇鳞坚硬如铁,大刀砍到锨刃依旧无法砍透蛇身。
巨蛇蛇尾扫过,瞬间掀飞了几排人。趁巨蛇张口时,士兵们想将武器投入其口中,都被蛇牙挡住,更激怒了巨蛇,前身贴地爬行连吞十余人。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吃到杀死,人们只能拼命往北方的城墙奔跑。
从街口逃至永行关城墙下时,陆翊钧身边的护卫已经所剩无几。趁巨蛇与一众士兵周旋时,他拉开长弓,以一把折断的钢矛做箭,短暂的蓄势等待之后,一箭射中巨蛇右眼,黑血四溅。
巨蛇仰天张口,无声地嚎叫,彻底陷入暴怒之态。撞开挡在前面的士兵,以雷霆之速,直冲陆翊钧而来。
那一刻,他好像又回到十五岁时的风爻岭,一刹那,少年时那只白虎的影子似乎与眼前的巨蛇重叠在了一起,他已经无路可逃、无路可退,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腥臭气扑面而来,蛇口的上牙即将触碰他的头顶。
生死关头、千钧一发之际,铺天盖地的青焰从空中洒下,在巨蛇与陆翊钧之间隔开一道火墙,白色巨虎从旁侧窜出咬住了巨蛇的脖子,牙齿穿透蛇骨,咬断脊椎,虎爪捏爆了蛇头,喷溅一地黑色秽物。
人们抬头往天上看去,见口吐青焰,腾飞着的青龙背上,手抓龙角的那人,竟是百里书缘。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百里正打算命青龙落地,倏地那龙鼻孔喷出怒气,身子一扭。其力量之大,直接将背上的百里甩到地上,被士兵接住,随后和白虎一起化作虚影,钻回四象杵中。
落地的百里眼睛直看着陆翊钧,两人都有一百个疑问要问对方,谁料还没开口,城墙外面又传来异动,已经有了经验的士兵们一闻便知这是魑魅的味道。
不管什么事暂且都要放一放,百里甩动着四象杵,那四妖兽又无论如何都召唤不出来,只得跟着大家一起再折返,跨过满地无头的尸体残骸,沿着大路向南面逃窜。
本以为巨蛇已死,南面不会再有埋伏,跑回城中央的街口时,南方大路上的死灵们,已乌泱泱地堆叠成一座“鬼”墙,而留守永行关的魑魅,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