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第一抹大红色将天幕撕开,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也终于显现出来。
看,太阳要升起来了。
是日出,和重新开始。
群山静静而立,余塔看见了红色的火焰。
不,是火红色天马的鬓毛。
就像天马正在缓缓向上跑来,只不过还没有露出下半身而已,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太阳。
同样是红色的,但跟她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这是没有规则,没有限定的光源。
余塔被这一幕吸引了目光,等到几秒后反应过来,这不是她记忆里的太阳,这是废土的起源地,“异变的根源”。
前方远处的山脉已渐渐拉不住那一整片火红色,今日整个太阳就像跳舞的焰心,无法触摸,却能影响到凝视它的所有生命。
余塔再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所带物品,确定没问题后,头也不回地背对着大货车,向地图上最近的那个补给站走去。
从此时起,命运都在向它既定的所有路转动,在脚下,在前方。
离大货车的不远处,一棵还未异变的槐树上,有一只手掌张开般大小的黑色蜘蛛。
它一动不动地倒挂在一张银色蛛网上,随着太阳升起,毛绒的蜘蛛腿都清晰可见。
大型蛛网摊织在不规则树枝上,边缘还泛着紫色的光。
在余塔离开此地不久后,这只黑色蜘蛛终于动了,朝着绿色的树枝最里面爬去,从始至终都无声无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真服了,这边的天气真是让人难以忍受,怎么又热又多雨,这边的冬季也冷……“
“只能走这边了,再往北又会遇到那些大基地,往南偏更热,运气不好说不定还要直面南方地区的异种夏潮,风险更大,得了,你皮糙肉厚忍忍吧。”
驾驶座上的人一边开车,一边接着后面的人的话又埋汰他,”你真是耗子磨牙……“
仿佛已经习惯这人的操作。
这是一辆皮卡车,行驶地并不快,随着谈话声,改装过后的皮卡车的轮底驶过凹凸路面,车身随之摇晃,发出沉闷的声音。
车上坐着三个人,二男一女。
后座的那一人叫尹蒙,熊腰虎背,肌肉发达,皮肤黢黑,身高并不高。
他懒洋洋地躺在后座,随意地翘着二郎腿,眼睛透过有防弹材质的灰色单向可见玻璃窗,斜睨着太阳光。
副驾驶座上是一位年轻女子,名叫关檀。
她身材高挑,短头发刚刚到肩,腿上放着一把长枪,双手抱在胸前,旁边玻璃窗已经摇到最低。
因为车子快速行驶,外面的风不断从车窗吹进来,她后背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感受着迎面的风,裹挟着丝丝凉意掠过脸颊。
只听着其他两人说话,她自己很少开口。
而坐主驾驶那男人,戴着金丝眼镜,左手一块旧皮革腕表,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心两用时不时地接两句话。
后座那人似乎还是感到不满意,尹蒙嘴里哼哼两声:
“我这不是再忍嘛,前面是不是快到补给站了,我们不是刚刚搞到甲虫异种的壳嘛,要不要先去看下,说不定有订单高价收购呢,顺便去休息一下。”
那男人坐起来伸起懒腰,话说完后看了眼副驾驶的女子,接着又把目光转向主驾驶:
“小曹同志啊,前面还有多久到补给站?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老幺他们事情办完没,老幺一个人在那边,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正在驾驶座上开车的人,名叫曹之松。
他推了下眼镜面不改色,十分平静地开了口:“这么担心老幺,那你可以选择现在下车,然后回去。”
他嘴上说着,但车子却丝毫没有减缓速度。
尹蒙顿觉不妙,立马说:“那当我没说。”
曹之松露出悲痛的表情,声音都降了调:“然后把我们俩孤苦伶仃抛弃在野外,被异种包围生生啃食殆尽......”
尹蒙试图打断:“什么叫你们俩孤苦伶仃?我才是那个——”
曹之松嘴里没停:“等来年今天,你就在此地大哭说都是你的错,害得最好的朋友曹之松——”
尹蒙伸手一拍在主驾驶的靠座肩上,阻止了那个即将吐出来的词语:“停停停!我就知道,你最会说。”
曹之松扯了扯嘴角,依着他闭上了嘴巴。
车上还没安静多久,尹蒙的嘴巴又开始动了。
话题却是一百八十度跳转,瞄了眼车窗外又不经意间提起:
“诶,最近听说南边那个军部机关那老大好像出事了啊,众目睽睽中枪倒地,不知道能否抢救得过来。“
说完他轻拍了一下前方那女人的肩膀,小声道:”他们说这事儿跟机关内部有关系,正在内斗,是不是真的啊?“
“我不知道。”
那女子依旧眼睛闭着,轻声答道,看不出有别的异样神情。
那男人似乎又没把女人的答话放心上,继续自言自语道:
“嘶,最近怎么回事,一连几个地方都出事儿,最西部那边好像也是麻烦缠身,不过还好那边足够远,暂时影响不到我们这边。”
驾驶座上那曹之松回话说:“未必吧,因为西部那边最近带来了改造风潮,材料资源需求广,具体事实怎么样,这段时间还看不出来。”
曹之松劝解说:“就你那个脑袋想不通的,等咱们回去,这些事儿都告一段落了。”
尹蒙将手放在颈子上,又向后靠去:“好吧好吧。”
……
***
好在这片树林并不大,在森林时余塔扯了自己身上的一块儿布料,做出一个类似口罩形状遮住了自己口鼻,以免会有毒瘴气。
还挑了些更干净的衣料,简单的包了一下肩膀上的伤口。
包在最里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尽量不让那些伤口因为动作幅度大,而再渗出血。
她又在附近,找到了不少稀泥抹在外衣边角处。
她并不懂药理,来到这世界后,附近的植株种类也太多,不认识加上可能有变异危险,这具身体似乎也没有经常接触或使用草药的习惯。
害怕多种复杂的草药味道太大,使得其反,更会引来怪物。
只得相信并按照系统地图上指示的做,摘了几株草药简单抹了一下,稍微掩盖一下气味。
可能是那片树林植株种类繁多,气味够复杂,又或者是她出来得足够快,足够幸运。
其它的怪物已经被货车的血腥味吸引了,她这一路并没有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
但是异种的危险程度却比她想象得更可怕。
苔藓,灌木,奇形怪状的树木花朵。
或许上一秒静静潜伏在藤蔓之后,纯良无害的蓝色小花,下一秒就绊倒路过爬行的昆虫。
几片花瓣生长,立刻绞紧身边的猎物,同时释放出蓝色的结晶体,几秒内就使那昆虫动弹不得,失去生息。
她曾目睹五只翅膀的蝙蝠,似乎是因为受伤刚逃离打斗战场,飞得较低。
从而被头上长着一只角,又全身布满斑点的蛇,张开獠牙大口一击致命。
透明的蛇涎从獠牙中溢出,痛苦的鸣叫也被吞入腹中。
动物与植物,植物与植物,动物与动物,它们变异为异种后鸣叫,交.配,却也打斗,相互厮杀。
在这里每一条生命都可能是猎物,下一秒就死于非命,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从她睁眼那一刻就早已注定。
这里比其他地方更残酷。
太多记忆里她没见过的东西,只是这世间角落某一瞬间的景象。
她屏住呼吸等那些危险过去,能避让则避让,保持体力缓慢地向地图上指示的补给站移动。
中途遇到了一次一只很大的蟾蜍——
长着一条像猫尾巴的蟾蜍。
它背后褶皱的皮上,布满绿色和红色的疙瘩,由内而外透出粘液,而且还在不断冒泡,就像关不上火而不断沸腾的水。
余塔见到这只蟾蜍的时候,它正伸出鲜红的长舌头,卷住空中的猎物,而那猎物是被旁边人类的头颅尸骸吸引而来的。
食物,诱惑,陷阱,落入其中,这片土地又失去了一条生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一反应是它有剧毒,要么趁它捕猎,赶紧远离,要么一击致命解决掉,以免后患。
就在她还未做出离开的反应,那只蟾蜍嘴里还在不断地嚼着刚刚捕获的食物,突然侧过头,两只眼睛盯着躲在大树后她所在的方向。
那一刻,余塔突然感觉到了恐惧来袭,双手比脑子更快。
她举起绑在身上的枪,惯性上膛,瞄准开枪击中蟾蜍,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
彷佛她早已演练过上千万遍。
“噗”的一声,蟾蜍的身体炸开,附近的鸟雀受到惊吓四散,体内的有毒粘液和嘴里的食物变成碎屑飞溅,扑到附近的植物上滋滋作响。
肉眼可见的表层变得腐烂,还好余塔离得远并没有沾到。
上一刻还是捕猎者的蟾蜍,这一刻已经成为了死亡的猎物。
近黄昏。
呜呜的风声从余塔耳边响起——
吹得她衣服飒飒作响。
她知道,这是旷野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