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明川那样热烈的眼神下,楚柠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她的私心也是在催促她答应的。
应该是为了在外人面前有个好的名声,楚柠上的学校和班级都是和江明川一样的,而江明川在外人面前也是大方地告诉所有人,楚柠就是他妹妹。
台风过后并没有立即放晴,他们放学的时候还下了一场大暴雨。
回到家,江明川才知道今晚他母亲和父亲要去参加宴会,估计太晚了也不会回半山别墅了。
江明川立即撒丫子就跑出门,“阿柠。”
雨幕的声音里加夹着楚柠的名字,她停下脚步回头时,江明川正撑着伞跑过来。
“哥哥……”
江明川拉着她的手就往主楼走去,“今天爸爸妈妈都不回来,我带你去看看我的琴房吧。”
雨水砸落到地面溅起,弄湿了楚柠的露在外面的袜子。
有些湿凉的触觉贴在她的小腿上,只是她并没有太在意。
因为她的手正被江明川拉着。
自从爸爸去世后,楚柠已经很久没被人牵过手了,所有人都嫌弃她是个累赘,根本不会愿意去牵起她的手。
江明川的琴房也在三楼,这里和楚柠之前幻想过的都不一样,在墙边摆了很多绿植盆栽。
除了那扇可以看到楚柠房间的窗户外,还有另外一扇窗户,那扇窗户推开了,似乎能看到远处的海面。
只是正在下雨,海面并不蓝。
“阿柠,你会弹钢琴吗?”
江明川已经坐在钢琴凳上了。
黑色的勤盖被打开,黑白的钢琴键展露在楚柠面前。
只是她并不会弹钢琴。
爸爸对她的培养主要是放养为主,从不强迫楚柠去做什么或者学习什么所谓的名媛该学的课程。
楚柠喜欢画素描,就算铅笔的碳灰总是容易弄脏楚柠的衣服,手还有脸。
楚父也只会说:“柠柠又变成小花猫了。”
“我会弹琴,是因为这样爸爸妈妈会开心,其他人也都会还没开心。”
楚柠在窗边转身的时候,身后的雨声还在“噼噼啪啪”作响。
这样的背景音似乎要比江明川弹的钢琴难听许多。
江明川的手指已经放在了琴键上,连着按下的三个琴键,并没有什么旋律而言。
更像是在随意按下的。
楚柠靠近了钢琴,只是她没有坐在钢琴椅上,而是把书包脱下后,从里面拿出了素描本,靠在钢琴架的边上坐在地毯上。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说话,楚柠拿着她的铅笔在微黄的纸张上构图。
而江明川在弹琴,每一首都没有弹完整。
他已经看了很多次琴谱了,似乎一直没翻到他想要的曲子。
琴声断断续续的,低音高音总是在穿插,楚柠本子上的线稿似乎也被影响了,有些乱,让人完全看不出她想要画什么。
“阿柠为什么喜欢画画?”
琴声停了好一会,江明川也单手撑着钢琴椅,探头去看楚柠的画本。
“没有人陪我的时候,我只能做这个。爸爸很忙,我平时遇到的风景也想给爸爸看,所以我就都画下来了。”
楚柠没再继续画,而是开始翻看前面的内容。
前面的每一张都是楚柠曾经特意画给楚父看的。
“这几张,爸爸还没有看过……”
江明川突然蹲到她面前,“他可以看到的,你烧给他,他就能收到了。”
楚柠却是不解,“为什么?画烧了不就没有了吗?万一爸爸也没看到,我就没有这幅画了。”
“可是我妈妈带我去祭奠的时候都会烧很多东西的。这的人都这么做,那应该是可以的。”
江明川说的很认真,认真到楚柠都没有怀疑过他说的话到底有没有问题。
“那,这里可以生火烧东西吗?我爸爸的墓碑不在这里他也可以收到吗?”
江明川却又突然趴在钢琴凳上笑着说:“骗你的,这个烧可就真的没有了。”
明明是同样的笑容,连眼睛弯着的弧度和嘴角上扬的角度都一模一样,可楚柠却觉得他不是在笑。
“你想不想学钢琴?”
江明川突然朝楚柠伸出手。
可楚柠的两只手上都有东西,素描画本和铅笔,所以她只能摇头了。
她不喜欢钢琴,也就没有必要去学。
“我,我只是有点好奇,不是很喜欢,就不学了。”
江明川笑着起身坐好,颇为遗憾地说:“那好吧,以后你要是想的话,我再偷偷带你来。”
楚柠点头应下了。
只是楚柠后来才知道,那应该是唯一一次机会。
眼前没画完的半山别墅地图,楚柠没有再继续画下去了。
六年前她就已经不碰素描本了。
她连好好生存都是一大问题。
“噼噼啪啪——”店外的声音由小渐大,最近真的下雨很多。
楚柠看了眼外面,永远都会有人忘记带伞,当雨突然落下时,他们只能匆忙往前走或是随便找个遮挡物躲雨。
订单量少的可怜的一天,楚柠没到八点就已经要打烊了。
外面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楚柠环顾了店内,并没有伞。
可她又实在不想待在这了,想着小跑回去就洗澡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伞?”
可楚柠才出门,一把黑色的长骨伞就放在她店门口的边上。
双R的标识,楚柠并不会认为是哪个粗心的客人落下的。
反倒是像有人之人送来的。
只是,江明川不是早就离开了吗?这伞又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难不成他还在广州在这附近?
楚柠撑着伞往外走了几步,前前后后都看了个遍,完全没看到那个她想要看到的身影。
“是我想多了吗……”
楚柠迟疑地又多走了几步,只是方圆百里都是他们这些眼熟的人。
“小柠,你那还有没有伞?”
隔壁凉茶铺的老奶奶站在门口喊了句。
楚柠小步快走了过去,伞也伸了过去,“阿婆,我送你回去吧。”
“你和那后生仔怎么样了?”老奶奶被楚柠掺扶着,“阿婆瞧着他也就脸还行,但他那双眼呀,透出来一股很劲,怕是个难缠的人。”
楚柠心里附和,确实难缠的很,“阿婆,他就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现在早就没有什么交集了。”
“那他怎么老往你这来?”老奶奶双眼在很认真看路,可被楚柠握着手却又反过来拍了拍她。
“阿婆也比你们都多活了几十年,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你和阿婆说谎,阿婆可一眼就看穿了。”
楚柠抿了抿嘴唇,不知道回什么的时候她就会闭口不说话。
“后生咯时候,钟意就要大胆嘀,畏头畏脑是会后悔呷。”
老奶奶满是阅历的嗓音里语重心长。
能听懂粤语的楚柠不得不承认,很多话用粤语说出来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我知道的,只是现在这个结果就是以前做出的最好决定。”
“边度有最好嘅结果啊。”老奶奶却笑着仰头看楚柠,换了广式普通话,“人做的决定永远没有对错,要是对了就继续,要是错了,就修正,人生还长着呢。”
对于老奶奶,楚柠真的觉得她身上像是沉淀了许多的故事,而正是因为这些故事,才会让老奶奶看的透彻。
她已经七十多了,除了后背佝偻外,腿脚什么的都是好的很。
老奶奶的家和楚柠的相差不远,就是前后街的距离。
回到出租房,楚柠就直接往靠墙的单人小沙发上一趟,她左肩的半边衣服已经湿了,可她就是想任性地拖延一次。
这样明天是不是就会发烧,可以借着生病的借口短暂地逃离。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精神被江明川的出现而扰乱了,她本来已经像是一滩死水,是一个只会执行提前设置好的程序机器人。
可最近她要想很多东西……譬如江明川为什么要每日都来?江明川为什么要强迫她接受黄柠檬?江明川为什么看起来和以前差别很大了?
说到差别,楚柠总觉得现在的江明川似乎将自己藏在了阴影里,她很多时候都看不清江明川到底想要干什么或者他到底在想什么。
想着想着,下着雨的天气格外适合入睡,楚柠醒来时竟真的头昏沉沉的。
她真的发烧了。
外面的阳光已经很强烈了,楚柠好像也没有闻到焦糖的香味。
手机屏幕被按亮,已经九点四十多分了。
“咚咚咚,咚咚咚——”
门就像是要被拆了一样被狂敲着。
在小沙发窝了一夜,楚柠小腿都有些麻痹没什么直觉了,可一站起来,那种酥麻的感觉又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她小腿上来回的爬。
“谁啊?马上来……”
楚柠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勉强喊出了声音。
“楚柠!为什么不去店里?为什么不接电话?”
门才打开,江明川的声音就直接要震破她的耳膜了。
“江明川?”
对于他知道自己住在哪,楚柠并不是很意外,意外的是他还在坚持去店里了。
明明前几日才发生这样的事,他看起来情绪就不太对劲,后来再来店里呆的时间更是短了不少。
温热的手探在楚柠的额头上,楚柠也能感觉的一丝丝凉意。
“楚柠,有伞为什么不先护好自己?你怎么还是这么蠢?”
楚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怎么又被骂了。
她皱着眉,脑袋眼球都感觉涨涨的,伸手直接拍掉了还放在她额头上的手。
“我不蠢。你不吃的药,也都是我掩护你扔掉的。”
楚柠这话一说完,两个人的脸上都后知后觉地僵化了。
还在江家,刚上国中的时候,楚柠就成了江明川无声反抗江夫人的帮凶。
那是江明川的一次常规钢琴比赛,以他的天赋和努力训练,拿下冠军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后面的庆功宴上出了一点点小意外。
大着肚子的女人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闯进来。
女人仗着孕肚和口中的说辞,并没有佣人敢直接将人粗鲁拦下。
“我肚子里的可是江高卓的孩子,你们要是敢对我用粗的,出了事,你们确定能担当的起吗?”
女人叫戴玲玲,她一路直奔宴会厅,直接走到江夫人面前。
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权势富贵人家,江夫人就这样保持着嘴角淡笑,看着人一步步靠近。
“扑通”一声,戴玲玲就直接跪在了地上,她伸手就抓住了江夫人垂在身旁的手。
“夫人,求您大度接纳了我吧,我一个人带着孩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夫人,我会很乖的,夫人要做什么,小池都会做的。”
小男孩也有模有样地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