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出现在寂静的小院里,只见一张略显熟悉的脸出现在夏禾的视线,她端着一些食物,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直视夏禾的脸。
是刚才被夏禾吓了一跳的婢女,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年纪应该二十出头,见她这副窘迫的模样,夏禾觉得有些滑稽。
“你手上的食物是给我的吗?”
看见食物,肚子更显饥饿感,她什么也顾不上,只想填饱肚子,见婢女点了点头,她从托盘上端起稀粥毫不犹豫就喝进肚子里,又拿起托盘上的馒头啃了起来,吃的有些噎,她又喝了口稀粥,顿时好受一些。
在婢女的注视下,所有食物被夏禾吃的一干二净,她很满足,肚子终于不再作痛,心情也明显好了不少。
婢女看夏禾像看怪人似的,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刚准备离开,听到夏禾的话语便停住了脚步。
“等一下,以后的食物都是你给我送吗?”
婢女转过身,她的表情不再那么僵硬,眼神也不再闪躲,直勾勾地盯着夏禾,看了半晌,说:“你五日未进食,我还以为你早已死了,之前送过来的人,三日都撑不过,你居然撑了五日。”
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击中夏禾的心脏,五日未进食?
姜映清关在这里,活活被饿死了?
她不由往身后看了看,房间里面一览无余,那张赫赫摆在正中心的床,在此刻尤为瘆人。
夏禾猛然回过神,说:“我想洗…沐浴,可以吗?”
婢女一脸疑惑,说:“什么?”
夏禾盯着桌上的水盆,想起刚才婢女说的话,“你都住进这里了还想沐浴,再说这里没有浴桶,更别说给你热水,我只能帮你想个简单的法子,你就将就用一下吧。”
她真不想将就,一想到自己好几天没洗澡,而且这个身体原先的主人早已死去,她心里就膈得慌。
但她反过来又一想,算了,都沦落至此了,将就洗个脸吧。
手刚准备伸进水盆里,水中的倒影模模糊糊映出她的轮廓,很明显不是她原来的模样,她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容呢?
她想起下巴处的伤口,用手轻轻碰了碰,还好伤口不算大,万幸当时只是稍微低了下头,要是再低下一些匕首肯定会刺中她的喉咙。
想起刚才发生的种种,她的腿有些发软,她只好弯下身子坐在长凳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骇人,她不自觉收紧着身子,盯着盆中的水。
她有些想哭,她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接受这种惩罚?
如果这是梦就好了。
夏禾住在这个小院已有半月,这半月她没见过任何人,除了给她送食物那个名叫彩霞的婢女,她被关在这里的原因也是她让夏禾知道了个七八分。
皇帝名叫谢昭,自姜将军谋反不久登基,谢昭原本被封为太子,但朝臣中对这个太子不甚满意,连连起奏另封太子,先帝迫于形势压力另封太子,至此朝臣中渐渐便有了两股势力,一边谢昭,另一边太子谢殊。
姜将军归于太子麾下,一心想让谢殊坐上皇位。先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朝臣中的势力逐渐蠢蠢欲动,当遗诏公布出来,谢昭被封天子,整个形势分崩离析,姜将军带领手下杀入宫中,以此要挟谢昭交出皇位,哪曾想谢昭的妹妹,谢珠被姜将军虏获,杀到最后姜将军的形势越发严峻,最后被侍卫包围,姜将军愤怒之下一剑杀了谢珠。
可想而知姜将军的下场一定很惨烈,你说谋反就谋反呗,杀别人妹妹做甚,是怕自己妻儿留有一条活路想一剑斩断,这狗娘养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跟个主都能跟错,这头脑是怎么坐上将军的?
既然谢昭被封为天子,就不能聪明点做个狗尾巴草风吹两边倒吗?
她穿越来到这里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夜晚。
自从她来到这里,她的内心一直处在焦虑的边缘,这里的生活环境与之前的截然不同,房间里没有任何照明设施,就算是最原始的蜡烛也是没有的,她只能通过门外穿透进来的月光隐隐才能看见些模糊的痕迹。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得持续多久?
如果她没办法离开这里,说不定她一辈子都得关在这里。
也不知道室友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报警?要是爸妈知道了会不会到处去找她?
她可真是不孝,父母为她挣学费省吃俭用也就罢了,现在还要让父母担心她,真希望能够快点回去,她不想让父母因为她的失踪而劳心。
与众多家庭一样,夏禾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小职员,她们没有多大的文化,甚至高中也没读过,就这样夏禾在父母的期待下成功考入大学。
当她把录取通知书拿给父母看时,她们的喜悦夏禾至今也记得,就好像那张不大的纸张有很大魅力似的,让她的父母纷纷露出安慰的笑容,仿佛之前吃的苦跟这张录取通知书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夏禾比同龄人要更懂事更吃得了苦,她从不抱怨环境的好坏,也从不攀比于任何人的地位。她的目标很明确,只要自己不断努力,不断提高自己,更好的生活也将会悄悄地迎接她。
就在这时,脚步声在黑暗中突然响起,夏禾警惕地坐起身,晚上一般是不会有人会来这种地方的,她看向门外,大门不再像之前那般从外面被锁住,来人轻轻一推就可以轻松进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上的人影被月光的照射下渐渐变得清晰明亮,他突然驻足向前,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谁?”
整个心脏快要炸裂,大脑一瞬变成得空白一片,整个身子微微颤动,鸡皮疙瘩像下细雨般打在身上倾注而下。
漆黑的夜晚,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不速之客,对于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说,一切都显得极其苍白无力。
“是兄长。”
对方压着嗓子说话,夏禾还是勉强听清了来人的身份。
姜映清的大哥?姜云霆?
恐惧感在这一刻全被她扔在脑后,她赶紧溜下床,起身去迎接这个能带她离开这里的救命稻草,姜云霆轻着步子走进房间,他又转身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
“外面可曾安全?”夏禾紧张地问着姜云霆,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他的救命稻草一定要带她离开这水深火热的地方,脑袋按在刀架上随时会落下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放心,一切安全,宫中有个侍卫我有恩于他,这次进宫,他帮了不少忙。”
听见是有人相助才进的宫,夏禾急忙问:“人可靠吗?宫中会不会有埋伏?外面戒备森严,兄长可曾被发现?”
“我现在先带你离开,等安定下来再说。”
胳膊被姜云霆轻轻拉住,他推开大门,两人在青黑的夜幕下,慌忙地逃出了皇宫。
这是夏禾平生第一次骑马,她坐在前面,姜云霆坐在后面护着她,这个姿势让夏禾有些尴尬。
黑色的马匹如弓上的箭一般飞速奔驰,坐在马背上的夏禾跟随着马匹的起伏吓得丝毫不敢动,她的双眼大睁着,一刻也不敢停歇,生怕不小心就会从马背上摔下去。
周围都是茂密的树丛,沿着小路马匹一直狂奔,分岔路极少,仿佛这条路没有尽头似的,不知过了多久,姜云霆勒住缰绳马匹渐渐停下,姜云霆下了马,伸手去接夏禾,夏禾看着他的手,小心翼翼伸过去扶住他的胳膊,轻轻一跳,脚尖落在地面上。
两人来到湖畔,边上有一条极简陋的小船,看样子是要坐这条船离开这里。
听到马蹄声,船仓里出来一位老人,天色十分昏暗夏禾看不清他的面容,不过老人快到胸口的白胡子却令她印象深刻,老人声音沙哑地说:“上船吧。”
姜云霆抬起脚,踏上船头,船身不稳左右晃了晃,等稳定下来姜云霆又伸出手去接夏禾,夏禾毫不犹豫就伸出手扶住他的胳膊,脚一抬就上了船,船身连着又晃了好几下。
“去里面呆着吧。”姜云霆示意她去船仓里呆着,夏禾内心七上八下,脖颈处像是有一双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夏禾倔强地看着姜云霆,她不想进去,她想看着他,看着他心里才踏实些。
“哥就在外面守着,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看你担惊受怕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进去吧。”
她拗不过姜云霆,她的倔强在姜云霆的关心下瞬间消失殆尽。
老人撑着船桨滑动起来,每撑一次,船桨带起水面泛起一片涟漪,小船渐渐离开岸边向水深处飘去。
坐在船仓内,夏禾时不时就探出脑袋去看姜云霆,每当她看见姜云霆坐在不远处,悬着的心也稍稍下沉一些。
连夜赶路,让她疲惫不堪,双眼在不负重任下,彻底闭上。
“阿清。”
“阿清,醒醒。”
突然,她从梦中惊醒,梦里恐惧的情绪被带回现实,她下意识一把抱住了姜云霆。
几秒后,后背传来被轻轻拍打的触感,姜云霆关切安慰道:“做噩梦了?别怕,大哥已经带你出来了。”
半晌,梦中的情绪被现实冲淡,夏禾不自觉地从姜云霆怀里挣脱。
天光大亮,她看清了姜云霆的模样,突出的眉骨,高挺的鼻梁,青茬胡须长满了他的下颌,眼瞳里满是担忧的神色,却总掩不住那刚毅凛冽之气。
一匹骏马,一柄长剑,幽暗的眼瞳里满是魄力,眉宇间带着几分杀伐的狠厉,高挺的脊背在战场上尤为壮阔,以雄壮的气势带领着将士们在战场上大杀四方。
这就是姜小将军。
“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小院。”她又想起刚才那个噩梦,不禁微微颤抖。
姜云霆用衣袖给她擦拭额角的细汗,一边说:“已经没事了。”
“走吧,我们已经到了。”
夏禾探出脑袋,走出船仓站在船头。
“新鲜的桃子。”
“非常香甜。”
“刚摘的青菜”
“卖猪肉。”
“刚蒸好的馒头。”
小贩们坐在摊位上吆喝不断,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吸引街上的行人驻足观看,小孩们满脸堆着笑容在追逐打闹,丈夫带着妻子在胭脂铺前有说有笑,老人带着孩子在馄饨铺前买馄饨。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清晨的阳光淡淡的普洒在青砖绿瓦和阁楼飞檐之上,给眼前热闹无比的小镇增添了几分朦胧与诗意。
夏禾走上岸,姜云霆在身后跟着,她好久没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她在那个破败的小院呆了半月有余,这半月见到的人屈指可数,当看见这般热闹的景象她的心如释重负。
“走吧。”
推开门,夏禾看到一间小房子,院子里干净整洁,比起之前那间,这里更像给人住的地方。
姜云霆带着夏禾进到屋子里,便关切询问道:“那狗皇帝可曾虐待你?”
她在心里细想了良久,该怎么回答姜云霆才不会露出破绽,她害怕姜云霆察觉到她不是真正的姜映清。
夏禾心里清楚,在这个世界上,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在乎她的安危,她迫切地想要抓住眼前这个人,就算他在乎的是姜映清她也觉得没有关系。
“没有,我对他还有用,他不会轻易让我死掉。”
说到死掉这两个字,姜云霆瞳孔微微颤动,脸上露出自责的表情,作为兄长他没能保护好妹妹。
从小姜映清就很黏他,他也一向疼爱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妹妹,不管姜映清想要什么他都会一一寻来给她,可渐渐长大姜映清的性子变得十分软弱,身子也时不时需要精心调理,家里上下更是爱惜得紧,生怕她哪里磕了碰了。
在得知姜映清被关在宫中,他想尽一切办法前去相救,当他来到那个没有一丝人气的小院,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他怕极了,他害怕自己会看到一具冷冰冰的躯体出现在眼前。
“什么死不死的,不许说这种话,哥以前教过你的都忘记了。”
脸颊被姜云霆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心情变得五味杂陈。
夏禾说:“这次我记住了,不会再说了,哥放心。”她犹豫了会,又继续说道:“不过,宫里人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派人来抓我?”
送早饭的时间早已过去,那个侍女发现她不在院子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挨罚?
要是皇帝知道了,会不会一气之下口吐鲜血气绝身亡,要是真这样,那实在是太好了。
“这个地方离京城远,我们走的水路相对于地面来说要快很多,这里人多热闹,容易隐藏身份,只要安安稳稳的,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姜云霆坚定地看着夏禾,他希望夏禾能安下心来,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妹妹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神经时刻紧绷着他看着难受。
“哥也会跟我一起留在这里吗?”夏禾看着姜云霆,她是希望姜云霆能跟她一起留在这里的,如果姜云霆要离开,那这里将剩下她一个人。
姜云霆一下被噎住,原本不舍得说的话,在此刻不得不说,“我还有些事要去做,等外面形势好转我就回来。”
“那…什么时候离开?”
“过几日,把你安顿好我就走。”
在姜云霆离开之前,夏禾试着用烧柴火的灶台做饭,她的老家就有这种灶台,小的时候奶奶就是用它做饭,她看得多了,也就知道怎么去使用。
倒是姜云霆有些惊讶,一向连厨房不进的妹妹怎么会烧火做饭,夏禾有些心虚,但很快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了。厨房的灶台不仅用来做饭,还要用来烧洗澡水,夏禾洗过一次,油腻腻的,糊在身上一点也不舒服。
一天早上,姜云霆牵来一匹黑马,说要教她如何骑马,他给夏禾演示了一遍,然后让她坐上去,姜云霆就在一旁随时护着,夏禾怕的要死,这要是从马背上摔下来,胳膊和腿指不定得断一个。
她知道姜云霆也是出于好意,他怕姜映清今后遇到危险,逃跑的时候骑上马至少可以逃得快一些,夏禾心一横,一脚就蹬上了马背,她不为别的,就为姜云霆说的,她惜命,她还指望能回到现实世界,她不能在没回去之前就早早丢掉性命。
几日后,姜云霆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