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门口的五条悟兴奋到扭曲的神色,清泉叶的表情从震惊、慌张、迷茫最终变换为面无表情的死鱼眼,平静的和他对视。
“我猜我大概是在洗澡?”
五条悟情绪不连贯了,幽幽道:“你怎么一点波动都没有。”
“这个嘛……”
清泉叶用术式鼓风吹衣服,顺手把自己给吹干,站在风里侧过头看他,表情有点无奈:“我刚刚充满波动啊,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就冷静了,说起来我老师还在森林中裸奔过……”
某人裸奔到只能用松鼠来遮挡敏感部位的经典画面至今会出现在他的噩梦里让他大喊一声不要啊松——鼠——然后惊醒。
这还是他某次穿越到平行世界第一眼目睹的,真是恨不得自戳双目。
清泉叶慢悠悠套上上衣,遮盖住一身的疤痕。一只手拎着外套,另一只手揉了揉被吹的乱糟糟的发丝,从五条悟的全世界路过。
也没彻底路过,他伸手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愉悦而友善的提醒道。
“成年人都是没有廉耻心的坏东西,下次进门前记得跟我说一声,啊呀,吓我一跳。”
五条悟石化,他猛地转身,指着清泉叶的背影就是你你你你你你。
穿着紧身无袖黑衣的青年肩宽腰窄的身材被彻底勾勒,他还在顺头发,有点走神,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看他,因为刚刚冲过澡,身上还带着水汽,茫然问:
“你脸红什么。”
“谁脸红了!!!”
五条悟愤怒:“你这人好烦!”
那种恶作剧失败的扫兴和好像吃亏的是自己的羞愤令五条悟几乎弹射起步转身就走,但不服输的性格又把他焊死在原地,五条悟仔细品了品清泉叶的行为逻辑,猛地回过味来。
怎么感觉,清泉叶在把他当小孩糊弄。
“别生气啦,你不饿吗?”清泉叶走过来他袖子带着他往前走,动作很轻:“我好困,这都下午了。”
不是感觉了,清泉叶真的再把他当小孩糊弄!
好哇。
好欺负是因为不跟小孩见识,装可怜是在跟小孩玩,而他、五条悟、六眼,在他心里就是那个小孩。
怒火噌的冒上去,五条悟绷着脸,试图质问:
“你不觉得这不公平吗?”他说。
“什么?哪里不公平?”
清泉叶很是茫然。
他身体很冷,大概是冲的冷水澡,贴着他的手臂都是冰凉的,染着薄而淡的水汽。因为距离很近,五条悟甚至看得清他眼球膜面反射出的洁净光泽,面部的细小绒毛因光而泛起一层光晕。
看着清泉叶困惑的脸,他一时语塞。
他要质问什么呢?问出口就好像他很在意似的,他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了?
说来好笑,他五条悟长这么大,都是别人恐惧他怕他,还真没人把他当小孩宠过。这么好的机会,不折腾个彻底他五条悟名字都该倒着写。
……但他还是没兴趣,他不想折腾。
无聊,堵得慌。
不明白为什么,也懒得去搞清为什么。
情绪像是被泼了冷水,看了清泉叶一会,忍不住说:
“你没比我大多少,一副哥哥的样子,很恶心。”
看着清泉叶怔愣错愕的眼神,五条悟心中难以自持的泛上某种报复的快意,这种互相伤害的快感隐隐压过了他心头的不适,他冷笑一声,转头就走。
但清泉叶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跟上来。
那份快意也突兀的消散了。
某一瞬间脑子里略过‘是不是说的过分了’但下一瞬又被‘老子又没错’给盖了过去。
他走的堂堂正正!
但到拐角的时候,清泉叶仍然没有跟上来。
他的万分之一的思绪试图反思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然后转瞬间又被剩下的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拍死在沙滩上。
五条悟听见清泉叶的脚步声一直没动,而他的屋子就在眼前,女佣的午餐已经换了好几次,惴惴不安的等着他食用。
“进来。”他眉眼下压,阴着脸。
算了,反正他也不是很在意。
这顿饭吃的没什么味道,家里的饭一向寡淡无味,五条悟捏着筷子将烤鱼拆分,终于听见院落里属于某人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有他自己的韵律,而后是脱鞋,走上榻榻米,坐在他的对面。
他没抬头。
青年凑过来从下向上看他。
“还生气呢?”
五条悟没吭声,他抬起头,用一种有些陌生而警惕的眼神看着青年。
“对不起啦,我不该把你当小孩子看。”
青年眨巴眨巴眼睛,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耳朵都仿佛耷拉下来,小声解释道:“我反思过了,原谅我吧?”
五条悟还没吭声,目光甚至更冷。
这个人还在糊弄他。
那点不自然再次被恼怒碾压,他冷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场节目,他倒要看看这个人为了‘哄孩子’能做出什么事。
同时他也在观察着自己。
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想从清泉叶身上获取什么。
不得不说,五条悟安静下来的样子很瘆人。
明镜一样的眼眸,会让人清醒意识到无论如何挣扎,在绝对的天赋面前,自己只是趴在地上的一只蚂蚁。
心有龌龊的人,光是被五条悟看到,都会感觉自己正在被羞辱。
他大概对自己的压迫力没有什么清晰的认识,但坐在他对面的清泉叶有点汗流浃背。
饶是他有片叶不沾身的本事,有走哪都能轻易和人打好关系的人格魅力,但在没有物质供给道具让他使用的情况下,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用眼神攻势。
但五条少爷完全不在乎眼神攻势!
好冷漠的少年!
他还能怎么办,难道他现在说你脱光了给我看一眼我们赤裸相对未来就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了哈哈哈哈吗,不合适吧,真的不合适吧?!而且也不是没大多少啊,八岁呢!八岁!
眼看着五条悟的眼神马上又要恹恹收回去,清泉叶深吸口气,想起没打完的那一架,低头看了看五条悟桌上那被碎尸万段的烤鱼,勉强撑起的笑容扭成了波浪号。
没办法了,这小子是不是个战斗狂来着?
“那……那我陪你打一架?”他弱弱开口。
“行啊。”
五条悟秒答,眼前一亮,仿佛找到答案似的当即放下筷子,有种等了很久就等你这句话的味道:“走。”
“……我体术很烂,你……啊?”
于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五条悟站起身抓着手腕往训练场带,抗议无效,清泉叶褪色变成黑白,身上洋溢着杀手从良但杀鱼实习生的疲倦,虚弱问:“真的?现、现在吗?”
五条悟不语,只一味拉他干架。
这边清泉叶刚站稳在训练场,还没说完想说的话,就见五条悟不讲武德回身一个碗口大的拳头就向他面中袭来,眼见着一步退步步退,不得不以进为退轻打五条悟的手腕,借力空翻落在五条悟身后。
他抱怨说:
“打就算了,别弄破我的衣服,破了我就真的没有穿的了!……五条?”
眼瞳中最后映入的是五条悟向他冲过来时狞笑的脸!
……
两人的这一战终止于五条悟打high后的一发苍。
别说五条悟忘了他不会被攻击到了,清泉叶也忘了。
他双手在胸前啪的击掌后拉开,双手青筋暴起,一道狰狞的青黑风团在手心之中拂动,他正对苍的光团,就打算吃下这一击。
然后苍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穿了过去。
过去。
刹那间五条悟的脸色变得古怪,清泉叶心生不妙,机器人般咔哒咔哒转过身,只见那一发苍横穿了训练场,掀翻了一排屋子,好一条笔直的天路 ,再次打通了五条家的对外通道!
啪。
风团一下就散了。
微风打了个旋儿,吹来站在一边一直柔弱无力喊少爷别打少爷你在干甚么,结果被两人当做bg齐无视的一米九壮汉家族体术老师的声音。
他好像被五条悟吓坏,毕竟对着空气打架他实在闻所未闻,面对家族长老问责,只能泫然欲泣惊慌失措的哀鸣:
“不好了长老,少爷他自己和自己打起来啦……”
他哑了嗓子,为说清楚吼破音,在空荡荡的训练场衍出回声,一时间满耳都是公鸭嗓的‘少爷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和自己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清泉叶大汗淋漓眼神飘忽,忽然意识到这终究是两人做事一人当的美好局面,于是良心如同寿司浸了酱油,十分有自我心态管理意识的开始站在vip座看热闹。
但五条悟对这个场面相当事不关己。
他轻轻皱了下眉,用无名指指按住耳蜗,抱怨了一声好吵,蓝眼睛微微眯起,抬头看他。
他站在不远处,身形修长静立着,淡青色和服有些凌乱却依旧妥帖,像山水画中的一道不经意的墨痕。
只是目光有点奇怪。
那是一种侵略性很强的目光,只被这目光锁定了不到三秒,清泉叶就忍不住做出防御姿态,却见五条悟轻轻移开眼神,转身打算离开。
但那种被凝视的感觉却并没有消散。
相反,那目光更加肆无忌惮,仿佛自己正在被人用眼睛从上到下细细的切成臊子,翻遍每一寸隐私。
“……?”
可五条悟都回头了,那目光到底是哪来的?
甚至在他做出寻找的姿态后,被视线侵犯的感觉仿佛沙滩上的潮水,浅浅退了下去。
难道五条家还有看得到他的人,并且就在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