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几人收拾完碗筷，边走边聊回去。
内容围绕两宗杂事，以及仙门“交互会”的要事闲谈。基本上是慕雨和朝晏在聊，越清尘一言不发走在最后面，秋雪楹则听得云里雾里，她平常并不关心这些，被师姐提到才偶尔应两句，其余时间乖乖任由慕雨揽着走，时不时偷瞄两眼朝晏，在他看过来前快速望向别处，一脸若无其事。
第二日，不出意外的，秋雪楹一眼看见课室里熟悉的身影。
她走到老位置，对朝晏点头示礼，然后放书坐下。
一节课下来，收获颇丰。她扭头望着窗外的树景出神，忽然察觉身旁空位被人占了，应声看去，朝晏一手托脸歪头冲她笑笑。
视线移到她桌上的废纸，不经意地道：“看来秋师妹对禁阵很感兴趣呢。”
废纸上的图案正是残缺的禁阵符样，她课上出神时随手画的。秋雪楹一把将废纸揉成团，防备地盯着他。
朝晏低低笑起来，随后坐直了身去拿她的笔纸，边画边道，“师妹别紧张，我只是想提醒你这阵画错了而已。”
秋雪楹面上狐疑，可目光还是落在他笔尖上。
只见他凝聚灵力，连笔勾勒咒文。随着阵法完善，感觉到他周身隐隐有一层气浪浮动，字迹狂绢锐利，不失整洁，让人一眼就能瞧明白画的什么。
在即将完成的一刹那，朝晏收了笔，纸上灵光闪现，抚平腾腾往外冒的杀气。从第一笔落下，再到强制搁笔，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秋雪楹看完，不禁叹服，面对朝晏时多了几分钦佩。难怪她画不全这个阵，原来少了这么多符样，知道禁书内容不全，但没想到这么不全！
她接过朝晏递来的笔，态度诚挚：“多谢师兄指教。”
“嗯，日后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那，师兄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也可以找我。”秋雪楹客气地说。
闻言，朝晏若有所思地沉吟，“我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本来只是客气一番，哪想他竟真有求自己，秋雪楹只能硬着头皮说：“若能帮上师兄，便是雪楹之幸。”
“也没什么，最近研究了一个新剑阵，缺人帮我试试威力。”
“……你是想让我给你当活靶子？”秋雪楹不确定地指指自己。
“对，”朝晏肯定点头，瞥见她微张着嘴，不可置信地挪离了他，不由好笑，安抚道，“别怕，不是要你单站那让我打，你得还手得躲啊，我也没丧心病狂到真把你当木桩打，师兄知道轻重的，放心吧。”
知道轻重还来找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路上随便拉个人都比她抗揍。秋雪楹还是迟疑：“我不善打斗，师兄为何不找越师兄帮忙？”
“唉，我自然也想，只是清尘这两日有事脱不开身，所以就找到师妹你咯。”朝晏叹息。
“呃，其实我……”
见她仍想推脱，朝晏靠到椅背上，幽幽道：“师妹方才还说若有需要你的地方可以找你，怎么现在却不想帮我了？”
秋雪楹讪笑两声，“怎么会，我只是怕给师兄帮倒忙，师兄不嫌弃我就好。”顶多再添两道新伤，和完整禁阵相比，这点伤不算什么，她拼了！
“当然不会。”朝晏回道，眸中笑意不减。
——
莲月山万剑峰。
繁花芳草中，两人执剑对立，山涧潺潺，清风掀袍。秋雪楹抬手拂开缠面的发带，瞧了眼不远处的断崖，有些胆寒地问：“我们、我们不能在下面打吗？”
“这儿够宽阔，我也不想旁人将我的新剑法学了去。”朝晏道。
与此同时，山下回荡练剑弟子们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几乎将他的声音盖过去。
秋雪楹听不太完整，开口要问，刚吐出个“什”字，一道凌厉剑光瞬闪而来，立即侧身躲过，肌肉还未松懈，又是一个剑招挥过来，秋雪楹忙抬剑格挡。
“你怎么偷袭！”她又惊又恼。
“实战要的就是出其不意的效果嘛，”朝晏微微一笑，轻飘飘地道，“别分心啊师妹。”
随后一剑送出！
秋雪楹朝后翻跃，堪堪躲过一击。
落地，她瞥了眼手中剑，咬牙迎上前挥砍。先前她没有相熟之人陪练，都是学会了直接挂剑上阵诛妖除魔，历经无数次挨打才融会贯通，现下正是与高手切磋不可多得的机会，必须好好利用。
面对她的进攻，朝晏游刃有余轻松化解，进而打出自己的招式。山崖上，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打得有来有回，剑意掀起层层气浪，宛若虹光破天，势如破竹，只苦了地上的花草饱受剑雨摧残。
秋雪楹被迫退到山壁前，双脚浸在溪水里，裙摆沾了湿泥，额间细汗绵密，发丝黏乱，看着十分狼狈。反观朝晏，依旧风轻云淡，一身玄衣不染尘，白皙俊脸不显急躁，见她如此疲累，关心地问：“师妹没事吧？要不我们休息会儿？”
秋雪楹摇头，调整好呼吸，持剑跃向他：“师兄莫要留手，赶紧亮出你的新剑法吧。”
他但笑不语，横剑格挡，双刃迸发激烈刺耳的摩擦声，火星四溅。在秋雪楹以为有机会击倒他，倾尽全力调运灵力，压剑抵向他脖颈时，朝晏眸光一凛，不知道哪来的一阵力将她撞了出去。
秋雪楹迭在地上，她稍一后仰，悬空的感觉随即而来，回头一看，距离她不到一个手掌的距离，骇然是那百米深崖，陡峭险峻，落骨无还。
震惊之际，朝晏缓步走来，近她几米之后，起式念诀，数道剑光汇聚一体，径直砸向她。
方才只顾着出招躲招，秋雪楹只感觉擦肩而过的剑光熟悉，却没有空细想，现在直愣愣地看着它们冲向自己，恍惚间回到了引天雷的那天，也是一样的剑光，将滚滚天雷斩断。
“是你？！”她恍然惊呼。
剑光没有打在她身上，而是落到她脚边，形成一个蓝色圆形飘着光点的阵法，阵法慢慢扩大，地上不断升起剑影朝她袭来。
看来这就是他的新剑阵了。
秋雪楹赶忙爬起，捏诀斩断围攻的剑影。她想往前一点防止掉崖，但那些眼花缭乱的剑影层出不穷，生生将她困回原地。
“师兄，结束吧，我不陪你打了！”再打下去不是掉崖就是成刺猬，哪样都讨不到好。
她求助地看向朝晏，没等到回应，脚底却陡然一沉。低头一看，一个荧紫波光阵法覆在蓝色剑阵上，叠加的新阵法是她看不懂的符文，不知其效如何，但直觉一定不是什么好阵。
它显现出来的感觉与剑阵完全不同，是让她由内而外产生排斥、厌恶的感觉。
“你要干什么？！”她冷声质问，语气中已带上了怒意。
试验威力是假，怕是另有目的。
阵中剑影整齐排列，像无数条蛇链将她圈起来，紧接着齐齐亮出剑尖刺向她，速度极快勉强捕捉到一些残影。秋雪楹只能先捏诀放出一个护罩保护自己，再挥剑斩断紧逼而来的剑影。
几个回合后，她大汗淋漓，粗重地喘着气，不知是脚底那个诡异阵法的原因还是她太弱，总感觉输出招式力不从心，腿一软，失力跌坐在地。
瞬息间，所有奔向她的剑影凝滞在空中，化为乌有。朝晏不咸不淡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好啊，结束吧。”
秋雪楹脸色苍白，说不出一句话，一双眼满含怒意蹬着他。
“没事吧，怪我一时上头，忘了轻重。”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拉她。
秋雪楹重重拍开他的手，自己爬起来。
带着剑气冲冲下山。
想不到两次打断她回家的就是朝晏，该说不说真是太巧了，幸好她每次都跑得很快，应该没有被发现什么。
不过，刚刚又是怎么回事？若真的是试威力，何苦逼她狼狈至此；若是要下杀手，为何又在关键时刻收手？
想着想着怒气已抛掷千里之外，满脑袋困惑解不开。
她拐了条道下山，这边远离修习点，人迹罕至，风景倒是一等一的美，适合烦闷时散散心。
山脚下有一汪澄澈明净灵泉湖，称“镜月”。镜月湖面斜阳倒映，粼粼水光泛着余晖，风送花入水，点缀一池夏。
美好平静的画面，被两个抓鱼的人搅乱打破，严格来说，是一个抓鱼，一个在旁边看稍。定睛一看，秋雪楹差点惊掉下巴，她来到岸边，环顾左右，确定没人才开口：“慕师姐，越师兄，你们俩……”
慕雨听到声响，唰一下起身，手上鲤鱼挣动，溅得水花四散，水珠顺着手臂往下流，裙裤湿了半块。她心虚地把鲤鱼丢给越清尘，发现是秋雪楹，松了口气，道：“是师妹啊，吓死我了。”
越清尘握着鲤鱼，整张脸因羞愧涨红，瞪着慕雨，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你不是说没别人么！”
慕雨无所谓地摊手：“这是自家人，不算别人。”
越清尘气结，黑着脸踩水上岸。
秋雪楹蹲在岸边，瞧师姐熟稔的抓鱼动作，担忧道：“这不好吧师姐，丹峰那边的人会找你治罪的。”
镜月湖一带盛产仙草珍植，湖水也是纯净的灵泉水，故由丹峰一脉的弟子看管培育。虽没条例明说这一切都是丹峰的，但弟子们大多默认这点，来镜月湖最多就是赏花看景，不会采摘草植，万一一个不留神把人家辛苦栽种的药草毁坏了就完了。
“这鱼又不是他们养的，怕啥，”说完，她想到什么，底气十足，“我年年都给丹峰打材料送过去，抓两条鱼吃吃咋了。”
“我抓两条肉最紧的上来，一会去大师兄那烤着吃，师妹就等肉送到你嘴里就行了。”
话落，弯腰追着鱼跑。
如此说来，秋雪楹想起这三年采到的不少珍稀药材都上交丹峰了，换条小鲤鱼不过分吧？心安理得接过师姐扔过来的鲤鱼。
鲤鱼在怀里扑腾乱跳，滑腻腻的抓不住。她用衣服裹着鱼，以怀抱的姿势走到越清尘身边，越清尘刚捏完诀去除身上脏污，见她靠近，蹙了蹙眉挪开一步，指指地上：“放那吧，跳不远的。”
他所指的地方，一条炽红鲤鱼瞪大眼喘吁吁地瘫在那儿，显然是挣扎累了。秋雪楹也把怀里的鱼丢地上，嗅到袖口上浓郁的鱼腥味，她苦着脸干呕一声，捏了个诀清理干净。
“做什么呢？”
朝晏信步而来，饶有兴致地打量三人。
秋雪楹别过脸，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这时，慕雨从水里上来，抛给朝晏一条鱼，边拧自己的衣服边说：“来得正好，一起去后山烤鱼吃。”
朝晏不知从哪找来一根绳，麻利捆好鱼，提到秋雪楹面前，抬抬下巴：“提着。”
她视若无睹。
他叹了口气，“你不提，剩下两条你自己抱着过去？”
“我不去。”她闷声道。
慕雨察觉气氛不对，走了过来，撞开朝晏挤到她面前，低声问：“怎么了？抓了这么多鱼也有你的功劳，吃不上太可惜了。”
“他做啥了让你不开心，师姐替你收拾他。”
秋雪楹汗颜，扯扯唇角：“没什么。”
“真没有？那吃烤鱼去！”慕雨说着，睨朝晏一眼，“自己拿着。”
秋雪楹忽然后悔说没事了，正想改口，师姐抬手揽上她，兴高采烈奔向苍竹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