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话本里的他走出来了 > 表妹看表妹
    没有意料中的熟络交谈,屋内静得可以听到发丝迎风拂过面颊的细微摩擦声,常年奔走于丰京世家闲话轶事第一线的几人面面相觑。

    陆暄垂于身侧的手攥着衣袖,凝神望着她对面的一男一女,他们如同入定般没有一丝一毫表情上的波动,猜不透他们的心思,陆暄不敢先开口。

    不巧,对面的人也这么想,多年前是他们府上扬言同陆府毫无干系,见陆暄不回应顾靖宁口中的“很熟”二字,他们自认没有资格先承认与陆暄的关系。

    正主皆不开口,看客更是无话,气氛突然诡异起来,唯顾靖宁挠着头看看陆暄,又看看那对男女,难道他说错话了?

    嗡嗡嗡嗡嗡…

    几只蜂子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救众人于水火之中,除了顾靖宁。

    “啊啊啊啊—”顾靖宁的嚎叫差点掀开屋顶,震得梁上的灰尘都飘了些许下来。

    “啊,我的头,我的脸,怎么回事啊,怎么只追着我啊,啊啊啊—”

    顾靖宁身上不知沾染了何种气味,引得那几只蜂子直冲他而去。

    “哎哎哎,靖宁你别往我这躲啊。”

    “去找些蜜糖诱它们出去。”

    ……

    顾靖宁捂着脸和头上蹿下跳,圆桌下、柱子后、人盾后…不管躲到哪里都只有他一人被蛰。

    挣扎片刻,他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一直捂着的脸露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当下肖似画中南极仙翁的模样引起了众人的哄堂大笑,刚刚诡异的气氛也一扫而空。

    不知何故,蜂子专挑他额头处蛰,此刻鼓起了大包,英俊面貌不再。

    “别笑了,你们好没义气,我邀你们来玩,你们就这么当朋友的。”顾靖宁似受气小媳妇般抱肘扭头看着身旁的柱子,若可以,他定要在这柱子上刻四个大字—交友不慎。

    额头处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刺痛感一阵一阵袭来,他才想起关心自己的脸。

    “你们怎么笑成这样?我现在的脸很好笑吗?”

    无人应答,只一味捂嘴憋笑。

    “陆暄,我现下的模样很丑陋吗?”顾靖宁相信陆暄定不会骗他。

    突然被点到的陆暄身形一震,拼命压下上扬的嘴角,斟酌许久:“也不是,看起来很有福气。”

    “扑哧。”陆暄的委婉之语逗笑了苏予。

    陆暄闻声偷瞧这位她该称为表妹的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明眸皓齿,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得出来是在千宠万爱中长大的,她心里没由来的想同她亲近,可她不敢,也不能。

    她的母亲同苏府决裂时那么毅然决然,同苏太师断绝了父女关系,不再同兄长联络,斩断自己所有的退路。

    陆暄认为她的外祖父苏太师苏照、舅舅苏昱程甚至整个苏府上下应该都是讨厌她的,这位表妹应当也不想同自己来往,思及此,她眸中亮了又暗。

    而当陆暄的视线聚焦在苏予身上时,苏珩也在细细打量她,这位他该称为表妹的女子:“长得很像姑母,太瘦了,她还会安慰顾靖宁,似是与传闻所说的粗鄙无礼有些不符…”苏珩想起祖父日前病时所言,心中微动,要不要和她说呢?

    注意到苏珩停留在陆暄身上的目光,任千里眉头微蹙,他此时还不懂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是什么,只是对苏珩看向陆暄的目光,有种说不出来的、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不喜欢。

    兄妹之间或是有种别样的默契,苏予也想起了祖父病时所言,以眼神询问苏珩的想法,接收到苏予的眼色,他微微摇头又轻轻点头,摇头是让她先不要轻举妄动,点头是此事可行但需从长计议。

    苏珩想他暗示得如此明白,苏予定能知悉。

    但是默契此物最是虚无飘渺,兄妹间的默契更是如空中浮枢,一吹即破。

    苏予心想:“兄长定是读书读傻了,怎么也听信外间传言说表姐一无是处,的确是个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人呢?”她只觉得今日的陆暄看起来温和有礼,说话还颇对她胃口。

    看着低头不语的表姐,苏予对苏珩翻了个白眼。

    苏珩:?

    他的妹妹竟是不同意他的想法吗?她难道也信了外人传言,认为陆暄一无是处,的确不能登大雅之堂吗?

    他们二人似乎还是有点默契,只是默契的地方让人意想不到。

    苏家两兄妹的眉目官司尽数落于任千里眼底,他就站在陆暄右侧,他往左移了一小步,宽大的衣袖下,食指微弯,如同叩门般轻叩陆暄的手背,陆暄扭头看他,还未开口询问,一个东西就被塞入了手中。

    陆暄看着手中那颗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芝麻糖,不必尝就知道一定很甜,陆暄脸色转晴,回以他同样的叩手,只是任千里手中并没有收到东西。

    他低头看向身侧的陆暄,陆暄对着他璨然一笑,他认为比他给陆暄的那颗糖要甜,嘴角向上扯出小小的弧度。

    “郎中还没来吗?这丰京定是克我。”

    顾靖宁的抱怨打断了四人的无声大戏。

    “我回丰京才半月不到,郎中都请了两回了。”顾靖宁轻摸自己额头,刺痛;不死心再摸,还是刺痛;还欲再摸,生生忍住,不必试一定是痛的。

    “嘶,说起来,怎么每次我倒霉的时候,陆暄你都在。”顾靖宁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他实在不想陆暄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陆暄身上,苏珩和苏予更多了两分探究。

    陆暄会错意,只觉后背似有冷箭袭来,第一次纯属巧合,这一次明明是他邀自己前来,怪不到她身上吧。

    陆暄扮演凶悍无礼的陆家大姑娘扮久了,有时候甚至觉得她本身性格就是如此,看不惯就骂,严重时还要送对方一巴掌,不够用还要多打几巴掌。顾靖宁此话并无恶意,但她下意识就想回击:“哪里来的疯狗,见到人就咬。”

    还不待陆暄开口,任千里便和气道:“刚刚来时看到庄子上种了许多果树,现下正值花期,有蜂子自是正常,顾公子身上或是沾染了什么气味,才引来了它们。”

    闻言,顾靖宁面色涨红,窘迫从脚底直漫头顶,只有用指甲死死抠着桌子才能坐稳。香味?难道是他出发前沐浴所致?他觉得身上每一寸浸泡过花瓣澡、熏过香的肌肤都无比瘙痒。

    该死的闻风,出的什么馊主意。

    今日卯时不到顾靖宁就起来为今日做准备,平日里随意抓起一件衣裳就往身上套的他看着床上的几套骑装作难,如何穿搭才能干净利落又显气质?

    寻不到主意,他唤来了闻风,闻风虽是他的护卫,两人却像穿同一条裤子的亲兄弟一般,因为顾靖宁的兄长年长他十几岁,对他虽是疼爱却多了些威严,府中又无其他同龄的兄弟,遇到事他喜欢听听闻风的意见。

    谁知闻风那厮道他已仔细打听过京中那些闺秀的喜好,据说现在丰京闺秀梦中情郎排行榜位居首位的就是《鸳鸯戏》中的皎皎君子叶公子。

    说明她们最喜面如冠玉、文质彬彬的谦谦君子,不喜欢西北的糙汉,哄着顾靖宁沐了浴、熏了香,若屋中有脂粉,怕是他都要在顾靖宁的脸上好好扑一层粉掩盖他的小麦肤色,最好如白瓷般白皙通透。

    闻风心想:“绝不能让自家少爷被京中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质之流比下去!”

    今晨的闻风有多得意他给顾靖宁出的计策,现下站在别院门外听到任千里之言的他内心就有多后悔。腿,好像在隐隐作痛,手,好像也没什么力气,人,怎么在抖,他摸摸脖颈,啊,好凉…

    光禄寺卿之子郑云对着面如猪肝色的顾靖宁担忧道:“靖宁,这城外怕是没什么好郎中,不如早些回城吧,待好了再去跑马。”他时刻谨记出门前父亲对他的嘱咐,要好好照顾这位小祖宗。

    其余几人纷纷应和。

    陆暄更是直直点头,她本就不会骑马,前日顾靖宁相邀没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更没想到苏珩和苏予会在此处,不必应付这些公子小姐,路上再耽搁一下,回到陆府时也过了罚跪的时辰,正合她意。

    顾靖宁今日本打算在陆暄面前一展风姿,现下这模样,他恨不得立刻打道回府,哪还有不应。

    “陆姑娘,请等等。”

    陆暄抬脚打算上马车时被苏珩叫住,他身后还跟着笑眼盈盈的苏予。

    任千里稍稍侧身,挡住苏珩看陆暄的视线。

    “陆姑娘,我们兄妹二人来找你乃有事相求,可否借一步说话。”苏珩瞥一眼她身前的任千里,拱手同陆暄道。

    直呼表妹过于冒昧,毕竟苏府这十几年来都不承认她这个表姑娘,但唤“陆姑娘”定是不会出错,苏珩自认自己想得很是周全,怎么宁国公世子一脸不快。

    不过他们二人看起来倒是相配,且任世子像是他记忆中的某个熟人,莫名想让人亲近。

    苏珩虽还未被承认是表兄,已经俨然一副大舅哥的样子,得了喜好考察未来妹夫的毛病。

    陆暄:“就在此处说吧。”

    苏珩也不强求移步说话:“前段时日我们祖父病了一场,病中迷糊时常常唤着姑母的名字,他虽不说,但我们知道他一直觉得对不起姑母,苏府对你不住,但是…”他更加殷切道:“月底是他的六十大寿,陆姑娘,你,可以去见见他吗?”

    “表姐,求求你了。”苏予抓住她的手。

    两道请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陆暄有些不知所措,自她出世以来就未见过的亲人,母亲死后都不来吊唁的亲人,她被欺负时对她不闻不问的亲人。

    她,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