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娉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奇怪道:“你在哪儿,本宫又怎么清楚?怎么,本宫什么时候还成了你的贴身宫女不成?倒是你,生为后宫嫔妃,大半夜黑灯瞎火、衣衫不整地藏在这种地方,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贵妃娘娘是想说我在此私通?”江吟梨问。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直接了当地说出来,马娉婷的神色愣了一瞬,错开视线,昂头道:“本宫可没这样说,在这儿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同时,皇帝的脸色也愈发地沉,他总算开口,眼睛扫过她,毫无感情地,他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回皇上,臣妾也不清楚。”江吟梨回得毫无惧色,她微微抬首,意有所指,“臣妾本应该一直待在晚宴上,怎么又会跑到这御花园来,还藏进了池畔的灌木中呢?”
话音刚落,叶嫔便接了话,她好笑道:“贤妃娘娘,这话说的,脚长在你身上,自然是你想去哪就去哪儿,总不能是有人在天子眼前将你绑了去吧。”
“叶嫔,方才被吓得方寸大乱,这么快就调整好了?”江吟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后者反应很快,缩着脖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臣妾不过是容易心悸,一时惊到罢了,现下看到是贤妃娘娘,自然不再怕了,只是有些好奇娘娘在里面做什么......”
“好奇?”江吟梨轻笑一声,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上并未出现不悦,眯着眼睛却显得有些压迫,她侧身,在一秒内迅速切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各位姐姐话里话外都暗示着我特意离场,跑到这里来与人通奸,俗话说捉奸捉双,眼下不过臣妾一人。臣妾凭空遭了诬陷,身为四妃之一,又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皇帝看着他梨花带落的模样,抱拳轻咳了一声,抬了抬手:“搜。”
宫人得令,寻思提着灯钻进了灌木草丛中。
接着他将头转向江吟梨,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半晌后缓声问:“发生了什么?你如实告诉朕?”
江吟梨用手轻轻抹了抹眼角的泪,低声道:“回皇上,臣妾在晚宴上一时贪杯,多喝了两杯酒,头有些发晕便想着出来透透气。哪想,刚走到御花园没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口鼻......”
说到这里时,她像是不堪回首般止住了话,深吸一口气:“再醒来时,臣妾就到这儿来了,见周遭黑灯瞎火,一时间惊慌失措,动也不敢动。”
“就如此了?”皇帝撇眉问。
江吟梨掩面点了点头。
这时候马娉婷扬声质疑,语气尽显阴阳怪气:“这倒是怪了,还有人知道娘娘怕黑,冒着杖毙的风险只为捉弄贤妃不成?”
“贵妃娘娘,你也觉得这事儿怪?”江吟梨假装没听懂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点头啜泣,“臣妾实在是怕得很。”
“行了行了。”皇帝隔着她的衣服轻拍了拍她,温声道,“等此事查明,朕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她垂着眼眸,目光里自己的鞋尖,暗道自己当真把府中受宠姨娘的本领学到了精髓,这么多年倒也没白看。
她娘性子温吞,不争不抢,这些年没少吃这位说哭就哭的姨娘的亏。
马娉婷深吸一口气,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而是把目光落到了那群找“野男人”的宫人身上。
不一会儿,宫人们陆陆续续来复命,都表示什么也没找到,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马娉婷的神色变了变,这一微妙的变化也被江吟梨捕捉在眼里,她暗自松了口气,视线扫过一边静谧的池塘。
这时候有嫔妃主动出声打了圆场:“那边的甬道连通着假山,是死路,若是真有人,定然是逃不出去的。皇上,您觉得呢?”
“朕知道。”皇帝颔了颔首,“既如此,若有人敢拿今晚的事嚼贤妃的舌根子,立即杖毙。还有......”
江吟梨感受到皇帝看过来的视线,抬眼迎上,后者沉声吩咐:“今晚的事查清楚,抓到幕后主使,直接处死。来人,马上去查!”
“不必了!”少年的声响从一旁传来,众人闻声看去,见一个穿着茶色衣衫的俊美少年背着一只手朝这边走了过来,他的另一只手如提麻袋一般提着一个畏畏缩缩的人。
有人低声惊讶:“是五殿下......”
皇帝似乎也有些意外,他看了眼来人,又把目光移到了他手上的人身上:“祝怀渊,你在干什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和江吟梨做交易的少年,他眉头微扬,狭长好看的眸子带着笑意,细看却凉凉的,仿佛不带什么感情。
他将手上的人随手扔在了众人面前,抬手行了个礼:“父皇,儿臣来御花园闲逛时,看见此人鬼鬼祟祟,要上去询问时他竟直接跑了,想着可疑便提了过来。”
马娉婷看到地上的人时脸色一变,她咬紧牙关,不知道祝怀渊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她冷哼一声:“五殿下来的还真是时候,皇上刚要查就送了个人来,倒像是安排好了似的。”
果然他这番煽风点火很有效果,皇帝不悦地瞥了一眼他,但还是示意他继续说。
“儿臣不过是想着这边烟花好看,猜想父皇或许在这边,哪想刚来就听了几句争执,觉得这人和此事有关,心里拿不定主意才让父皇定夺。”祝怀渊的视线短暂扫过垂着头的江吟梨,反问道,“娘娘就这么不想让贤妃娘娘遇害的事查清楚?”
“你!”马娉婷又惊又气,正要发作。
“行了!”皇帝不高不低地呵了一声,不怒自威,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人,“说,怎么回事?”
“皇上,皇上……”那人哪见过这阵仗,吓得话都说不清楚,嚅嗫了好半晌,最后猛地磕头,“皇上赎罪!奴才是西门守门的,远远看见这边烟花好看,这才偷跑过来想仔细看上一看,奴才、奴才再也不敢了!”
连说辞都想好了,江吟梨暗自冷笑一声,淡淡道:“搜他身。”
一边的宫人拿不定主意,见皇帝微微点头后,便开始搜身。
很快,一个白色的手帕便从他胸口被摸了出来,江吟梨眼神一凝,止住了宫人要拿到鼻子前的动作:“别闻,有药。”
果然如她所料,那小太监对他下手之后仓皇而逃,揣着有药的手帕也不敢乱扔,就只能一直藏在身上。
江吟梨侧身,话是对着皇帝说的,眼神却是落到那人身上:“臣妾方才就是被这个帕子捂住了口鼻,这才晕了过去。”
“奴才不敢!”那人吓得说话都开始哆嗦了,“不是奴才,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叫太医。”皇帝吩咐。
太医很快就提着医箱匆匆赶来了,他恭恭敬敬行礼之后,先是拿远帕子嗅了嗅,脸色一变。而后又示意江吟梨伸出手,摸了好半天脉。
他颤巍巍地拱手复命:“微臣方才看了手帕,发现上面有致人昏睡的迷药,剂量不大,但捂住口鼻足够让人中招。此外,娘娘脉象紊乱,的确像是中毒的迹象,微臣怀疑,就是中了这迷药。”
闻言,皇帝目光一沉,问:“谁吩咐你做的?”
小太监知道自己完了,整个被吓得摊在地上,接着就听皇帝道:“说出来朕留你全尸,否则的话……”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宫里面折磨人的手段多得是,凌迟、腰斩哪一个都是让人生不如死。
小太监哪经得住这样的吓唬,直接一边磕一边哭道:“皇上赎罪,皇上赎罪,奴才说,奴才全都说!是叶嫔娘娘,他让我今晚趁着在西门值班的间隙时候来这里等着,趁机迷晕贤妃娘娘,否则、否则就将奴才杖毙了去喂野狗!奴才罪该万死,皇上赎罪!”
周遭惊呼四起,但皆是压低声音不敢太放肆,小心地观察着皇帝的神情。
“叶嫔?”皇帝看向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的叶嫔,缓缓开口。
他此刻的神情倒显得有些莫辨了,不像是有多震怒,却让人从心底生出惧意。
叶嫔深吸了一口气,瞬间是一副被冤枉了的委屈样:“皇上明察,臣妾万万不敢的呀。定是这小太监想以此戴罪,攀诬臣妾,臣妾实在是,冤枉啊!”
“皇上!”小太监听闻更慌张了,生怕叶嫔自己摘了个干净,自己落个凄惨下场,一股脑儿地说了个明白,“就是叶嫔,她身边的晨露姑姑特意来找奴才,说是打听到奴才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做事没什么顾忌才让奴才办事,还答应奴才事成之后给升个管事的职位,否则就要……”
“你胡说!”叶嫔大声呵斥,“本宫什么时候派晨露来找过你了?”
小太监道:“奴才敢对天发誓,方才所言绝无半点假话,若是欺君,就让奴才……就让奴才五马分尸,永世不得超生!”
“传下去,”皇帝阴着脸听完,脸上满是不悦,“晨露抓起来好好审,至于叶嫔,先软禁在她宫中,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许探望。”
他说完后看了眼伏在地上的小太监,轻描淡写:“他,杖毙吧。”
“奴才叩谢皇上隆恩!”小太监喊得肝肠寸断。
回到寝宫已经是酉时了,江吟梨刚一回去木槿就迎了上来。
她在路上听说了江吟梨的事急得不行,生怕她出了什么事,看到她回来几乎喜极而泣。
江吟梨看着一边点灯一边悄悄抹泪的她,安慰道:“本宫不没什么事儿嘛,这都好端端地回来了。”
“娘娘您吓死我了。”木槿剪短了烛芯,“早就听说宫中尔虐我诈,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娘娘你和那叶嫔连交集都没有,她居然坏到要害你!”
“设计我的人打的是毁我清白的主意,这在宫里是要命的大罪。我和叶嫔毫无过节,她犯不着这样害我。况且……”她皱眉思索了一下今晚都每一个细节,“这么大一个圈,光靠叶嫔是圆不上的。”
木槿撇眉:“娘娘的意思是?”
“自然是她背后有人。”江吟梨劫后余生,困意阵阵袭来,她打了个哈欠,“她门第不高,也不受宠,便依附着旁人。”
木槿大概懂了,她转念:“皇上要审她,岂不是很快就能查出指使她的人了!”
江吟梨往床上躺了下去,懒洋洋道:“查不出的,她定会一口咬死自己是主谋,牵不出背后的人。”
“可也犯不着顶那么大一个罪啊。”木槿不太理解,“要知道若是真的查清楚她是幕后主使,她这辈子就算完啦。”
江吟梨看着放在床头的闲书,上面是她母亲给她剪的一个她模样的纸人儿,用来给她当书签的。
她有些失神,再开口时连自己都没太觉察到地叹了口气:“她有个女儿,一直被纭贵妃养在身边的。”
木槿愣了一下,也明白了过来。
“早些歇息吧。”江吟梨上了床,碰到软塌后困意再也盖不住了,懒懒道,“本宫明天得去找那个老头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