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离沿着路灯向前走,明晃晃的路灯下晃着一个纤细的黑影。走到小区楼下的便利店的时候,她走进去买了一杯去冰的美式咖啡。
去冰咖啡的浓度更高,陆江离因此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到第二天早上三点。
五点三十分的闹钟即将响起,她才入眠。训练了十几个小时的身体终于从极度疲惫里放松下来,她睡了今生最安稳的一觉。
2025年3月5日,惊蛰,陆江离穿越了。
至于是如何发现自己穿越到唐朝的,她眼前的装潢似乎已经解释了一切。陆江离眼前是典型的古代女子闺房,床边悬着分列两侧的粉色纱帘,闺房中间还有一张檀木桌案。
陆江离冷静的躺在那里,意识到自己在古代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我靠了,巡演还没完成。就不能让我过段时间再穿越吗?
想来想去,陆江离将穿越的罪责全部推到那杯“去冰咖啡”上。要不是睡前喝了那杯咖啡,她就不会失眠,不会熬夜至死,更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陆江离叹了口气,扯了锦被蒙到头上,决定暂时跳脱出这个世界。刚蒙了锦被,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兴许是看过太多宫斗剧的原因,陆江离不敢睁眼,只能假意闭了眼睛。
一个发髻上戴满紧钗的年轻女人走进来,她的步幅不是很大,每动一步都称的上是“摇曳生姿”。光从面相判断,陆江离觉得这个女人不是坏人。
陆江离听到哭声,然后从她的床榻边猛的站起来一个人。
那人对着方才进来的女人行了礼,擦了眼泪道:“夫人。”
女人嗯了一声,边向上挽了衣袖边摸陆江离的额头。纤纤玉手还未碰到额头,陆江离就听到她的声音。
“芙蓉,小姐的高热可退了?”
不知怎的,陆江离的眼角不争气的滑下来一滴滚烫的眼泪。
“芙蓉早些时辰给小姐喂了药,现下高热已退了。只是……小姐还没有醒来……”
通过分析两人的话语,陆江离估计自己手握的“剧本”非比寻常,看来偶然穿越到古代的她终于摆脱了贫困种田剧本,这富贵的剧本总算是轮到她了。
不过陆江离的心里还是有些许难过,毕竟穿越的代价就是过去的一切全部化作泡影,自己那么多年的受的苦都白受了。
待“陆母”离开,闺房里只剩下她和芙蓉,陆江离缓缓掀起眼皮。
“芙蓉,你过来一下。”陆江离开口。
芙蓉的反应远比陆江离想象中的大,她几乎是扑倒陆江离怀里的。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都怪芙蓉,芙蓉不该带小姐到水边的,请小姐责罚。”
陆江离抬起手抚摸她的后背,安抚道:“好了芙蓉,小姐不怪你。”
芙蓉泪眼汪汪的看着陆江离,朝着檀木桌案的方向退了一步,马上就要跪下。
陆江离来不及穿鞋,抬起手扶住她,说了句:“无妨。”
“……”芙蓉继续抽噎。
陆江离打趣道:“好芙蓉,你告诉小姐——小姐的家世是什么样的?家里有多少铺面和田产?”
芙蓉点头,绕过陆江离拿了鞋子。
“我自己来。”在人人平等的社会待久了的陆江离一时间还不能习惯别人伺候她,依旧是自己蹲在地上穿鞋,穿完才想到自己还穿着里衣,摊开手向芙蓉要衣物。
芙蓉垂着唇角,小声嘟囔道:“小姐可是还在生芙蓉的气?从前都是奴婢给小姐更衣的。”
陆江离皱着眉,不经意甩了句:“小姐从前待你不好,如今你尽可随着自己的心意来。每个人生来就是平等的。”
芙蓉晃了身子,差点摔倒,“小姐……你不要芙蓉了吗?”
新思想接受起来就是困难,如此看来改造古人是道阻且长,陆江离想。
芙蓉找来一身齐胸襦裙,襦和裙搭配起来是清新漂亮的绿粉色。
看似简单的穿搭用了陆江离半个时辰,用了半个时辰都没能穿好。她不得已唤来等在屏风后面的芙蓉。
一顿操作下来,陆江离周身疲惫,没了方才的“斗志”,只能磨磨蹭蹭的坐在铜镜前,任凭芙蓉摆弄自己的头发。
芙蓉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梳出一个单鬟。
勉强撑到挑选首饰的环节,陆江离“狠狠”挑了三根金钗。其中一根金钗垂着精致的挂饰,不过它在唐朝不是叫流苏。
整理完发髻,芙蓉又小心地捧了铜镜,声音轻柔,“小姐,你看看。”
铜镜里是一张绝美的脸。陆江离巴掌大的脸蛋白里透红,脸颊带着些许粉红,眉间由芙蓉描了花钿,像是开了一半的梅花。
“没想到本小姐打扮起来还能如此娇俏,多谢芙蓉了。”
陆江离站起身,往镜台后移了几步,以便铜镜能照住全身。这次更加确信整体效果好的让人满意到不能再满意。
“那是,小姐天生丽质。”芙蓉一脸欣赏的望着陆江离,望着陆江离那双乌黑光亮的眼睛,如同儿时的往向她家小姐的每一眼。
陆江离从百宝格里取了两件披肩,挽住芙蓉的胳膊往屋外走,边走边对芙蓉说话,“芙蓉,快带本小姐到铺面看看。”
芙蓉任凭陆江离挽着,低头才得见陆江离的云头履沾了水渍,于是柔声提醒:“小姐,你慢点儿。”
陆江离“哎呀”了一声,脚下的动作倒是顺势慢下来。
正要出府,陆江离和芙蓉迎面撞上正和两个人说话的陆父陆母。
陆江离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陆母挽着衣袖挽过去,“离儿,还不见过堂兄堂嫂。”
那两人一脸戏谑的朝她看。
“堂妹倒是与年少时不同。虽然幼时忸怩,如今确是出落的落落大方。”
“我曾听闻堂妹是扬州城有名的才女,精通鼓点韵律,不知今日可否有幸看堂妹舞一曲?”
两夫妻一唱一和,陆父陆母看陆江离依旧雷打不动,脸上的表情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陆江离欲哭无泪,什么样的运气才能让她开局便碰到极品亲戚,陷入自证风波。
陆江离只能硬着头皮上。
“今日,我便为你们跳一曲《洛神水赋》。”陆江离咽了口水,才缓缓开口。
有过去二十年的水袖舞舞艺加持,她跳起舞来游刃有余。这水袖舞与其他舞不同的两点就在于衣袖,虽然皆是手腕发力,但撩袖和绕袖时甩出衣袖的动作更加漂亮。
几个人看得如痴如醉,尤其是那位堂兄,眼神从来没有从陆江离的身上下来过,后来还是被他夫人用力地掐了一把。
这两个来自长安的“极品亲戚”因着未能看到陆江离出丑,悻悻的走了。
陆父陆母保全了面子,心中难免高兴,干脆又给陆江离和芙蓉拿了十几锭银子。
陆江离松了口气,自证危急解除。
快到石桥边的首饰铺时,陆江离和芙蓉听到一阵马蹄声。兴许是担忧溅起的水花,两个人心有灵犀般同时回眸,发髻上的金钗挂饰扫到陆江离脸颊。
真是……好高的一匹马……
陆江离原以为自己会像古装剧一样和马上的人来个亲密的对视,不料只对上马的目光。
两个人下了马,其中一个走到陆江离面前,对着她拱手作揖。
“姑娘可曾伤着?”
他的声音颇为好听,一听便能知晓他是出生自书香门第。可惜冷冰冰的,不夹杂任何感情,当然也包括“担忧”。这样看来,他这人也应该是个不问人情的榆木。
可是再怎样想,她也还是要回应人家的话。毕竟“博览群书”的陆江离深知保命的重要性,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她会因为自己的沉默付出惨痛的代价。
“无妨,多谢公子关心。”陆江离低着头不敢看他,右臂护住躲在她身后的芙蓉。
“如此一来,沈某便走了。”沈卫檀行了礼,转身上了马。
芙蓉顺着陆江离挡在她眼前的手臂往上看,看到了一张俊美的脸。
马蹄轻轻的踏过小道,陆江离的脚边溅了小小的水花。
估计着他们已然走远,陆江离俯下身,认真的用手帕擦了脚下的云头履,嘴里念叨着:“他这是什么态度?笑都不和我们笑一下。”
芙蓉刚要开口,小道尽头传来方才那人的声音。
“姑娘方才说什么?”
“我说你讨厌。”
等等……他没走……
陆江离心中一惊,微弯的唇线因为他一句话压了下去。
陆江离回过头,才发现那人刚好也在回头看她,于是勉强弯着唇朝他笑,不知怎的说了句:“大雨将至,公子慢走。”
除了陆江离之外的三个人都抬起头望着天,万里无云的天清亮的厉害,淡蓝色的天空照来一束刺眼夺目的光。
上了当的沈卫檀蹙着眉,平静的看着消失在小道那头的一抹青粉色,随后和侍卫策马东去。
这位年纪轻轻的吏部尚书此番来江南的是为了探亲,千里迢迢赶赴江南也是因为他的母族是江南卫氏。
按照道理来说,朝中重臣回乡探亲是大事,怎么说也该有人在府前迎接。他沈卫檀倒是低调的很,回乡的事情甚至都未曾告知给亲舅舅。
沈卫檀下了马,杨护上前扣了铺首衔环,随后退到门边。
几个小厮见到沈卫檀,激动的厉害,嘴里喊着他“公子”,其中年纪最小的小厮朝着沈卫檀舅舅的书房跑,路上撞下了诸多缀在树枝上的海棠花。
小厮规矩的行了礼,开口前又重新组织了语言,“老爷,沈尚书回来了。”
卫珉把书卷合上,出书房前对着小厮说了句:“卫檀若是愿意,你们叫他公子也好,不要太过生分。”
卫珉的书房外有一座假山,假山上有诸多孔洞。子夜风吹,假山总能发出呜咽的悲鸣声。这些堆砌假山的山石是亡妻陈姝临死前从昆仑山上拾来带回江南的。
卫珉常认为昆仑山上的石头耗了她的命,不过每每有人提议移除假山时,总会得到卫珉的一顿斥责。
换句话说,假山是爱妻留给他的最后一种念想。儿时的沈卫檀最喜欢藏在假山后让卫珉找他,所以卫珉又能通过假山想起侄儿。
这样看来,一举两得。
算来,卫珉已有三年时间未见过这个侄儿了,他所知晓的侄儿的境况皆是在姐姐寄来的书信里。
临进门前,卫珉强装镇定似的清了清嗓子。
“卫檀。”
“舅舅。”沈卫檀顾不上礼数,一个箭步走到卫珉身旁。
卫珉见自己的侄儿“出落”的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心里难免泛起一阵骄傲。
回到江南的沈卫檀明显自在了许多,话也密了不少。
卫珉命人将沈卫檀房里的香炉燃着,又嘱咐他们摆了沈卫檀儿时最喜欢的软塌。
沈卫檀环顾了一圈房中的陈置,就去了舅舅的书房。
明月高悬,夜色寒凉,书房里的交谈声始终未断。
“卫檀,你再多住些时日,也好陪舅舅说说话。”卫珉自知侄儿不能久住,无奈的叹了口气。
沈卫檀抿了口茶水,“朝中事务繁多,侄儿明日便要回京。”
卫珉摇头,颔首练字时忽而问起沈卫檀婚配之事。
“侄儿可有心仪之人?朝中事务再过要紧也可忽视你的婚事,身边多个知冷知热的人总归是好。”
沈卫檀嗯了一声,言有所指的来了句:“江南女子的确比京城女子大方些。”
“……”卫珉不明所以的盯着他。
明晃晃的光亮之下,沈卫檀抿了口茶,软下的耳尖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