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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妈以前不住这边,她也不是绥州人,只是在这边上大学,我姥姥姥爷家条件不算太好,她上大学的时候一直都在外面商场打工赚学费,然后就遇到了我爸。”

    许衿手里的塑料袋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她有一瞬间的愣神——谢珩这是在干什么?这不应该是他最私密最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吗?就这样一五一十地告诉她真的没关系吗?

    不知为什么,许衿想起了跨年那天晚上在小阁楼上烟花炸开的瞬间谢珩那充满光亮的眼睛,也想起了那一瞬间心脏不规则的跳动。

    他在用实际行动说明,他早就已经把她当成了意义不同的人,所以那些属于他心底最潮湿的记忆才会毫无遮拦地对她开放。

    “我爸喜欢我妈,一开始会给我妈买珠宝首饰,买专柜里几十万的包包,在都被拒绝以后他又买下了我妈打工的那家礼品店,天天去店里坐着。”

    许衿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的妈妈不喜欢你爸爸对吗?”

    谢珩没否认:“何止是不喜欢……”

    “一开始就是这样,至少表面上没有搞得太僵吧,后来我爸也不装了,他把我妈关在郊区的别墅里,把她的手机藏了起来,不让她回家,不让她见朋友。”

    “我不知道他到底关了我妈多久,总之就是……逼着我妈跟他去领结婚证,后来又逼着我妈生下我。”

    许衿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谢珩:“怎么会这样……?是谁告诉你的,过了这么长时间,会不会是那个人听错了?”

    “赵叔在我爸接手公司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了,他没有理由骗我。”谢珩换了个姿势,胳膊上有被围栏硌出来的印子,“我关于她的记忆很少,在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就跟我爸离婚了。”

    他叙述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在讲故事一般,但许衿却能听出他话语里压抑的情绪。

    按照他的描述,谢晏之应该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人,限制别人的人身自由,逼迫别人干不想干的事,没理由会同意离婚而放手。

    之所以会离婚的原因不外乎两个,一种可能是他良心发现,决定要放她走,还有一种可能,说起来比较残酷,就是新鲜劲过了,所以让她走。

    谢珩接下来的话解答了这个疑惑:“后来因为这样的手段实在上不了台面,我爷爷那边施压,逼我爸跟我妈离婚,就这样还辗转半年多才离。”

    他忽然转头看向许衿,嘴角的笑意已经消失殆尽:“你知道我妈为什么叫我小珩吗。”

    许衿也看着他,轻声猜测:“因为亲切吧?赵叔和周婆婆都这么叫你,我爸妈也是这么喊你的。”

    甚至在列表里的备注也是很温柔的“阿珩”两个字。

    当人与人的关系亲密到一定程度,反而不会生硬地喊对方全名,就像寝室的王露,喊舍友永远都是“小宁子”、“小衿子”和“小郭子”。

    “因为我妈并不喜欢我。”谢珩说道,“她不喜欢我,所以只想喊我的全名,但因为我姓谢,她恨我爸,所以也恨这个姓氏,所以她不敢叫我的名字,长此以往她就只叫我小珩。离婚对她来说,是解脱,也是新生。所以她收拾行李离开家的那天我没哭,我趴在楼梯角偷偷往外看,一直看着她走出大门,心里真的替她开心。”

    年幼的谢珩对母亲没有太多的印象,他没有享受过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感觉,受了委屈也没有母亲轻声细语的安慰。他磕了碰了来到女人身前,女人只会冷漠地看他一眼,吩咐别人来照顾他。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记得母亲的样子,会在一个没有人的夜里偷偷藏在被子里因为思念而流眼泪,会在别人指着鼻子骂他私生子的时候失去反驳的力气而默默接受。

    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白眼他都见到过。

    许衿站在原地,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谢珩像是被家里保护得很好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但原来他从小的时候就经历了这么多。

    “我觉得……不是讨厌。”她看着谢珩,认真道,“我觉得她是爱你的,她对你的爱被掩盖在其他情感的下面,很复杂。”

    “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他们不愿意去面对它,所以对它附带而来的后果或者其他东西也怀有难以言说的恐惧。”她语气笃定,单手撑着围栏站着,“她也是普通人,会害怕,会压抑,在那样的自顾不暇的环境下理智都快要濒临崩溃,恐怕害怕才是人之常情。”

    许衿不是什么情感专家,只是通过这件事的表层有了这些思考。就像前不久的她一样,因为一年前那件案子,她一直惧怕社交,不敢交朋友,害怕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在那种情况下,没有人能理性思考。

    事实上谢珩一直都克制得很好。

    今天早上时隔多年的匆匆重逢,他本能地喊出了那个称呼,却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后悔,果断转身离开,不忍心惊扰她平静的生活。

    谢珩的胳膊还搭在围栏上,风大了点,他把袖子撸下来,许衿说的那些话不停在他大脑里重播。

    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跑动的脚步声,苏子哲人没出现声音已经传上来了:“珩哥,许衿,你们在上面吗?安老师要约谈了,你俩赶紧……哎哟!”

    脚步太急,苏子哲小同志在最后一个台阶处马失前蹄直接踩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冲着谢珩的方向踉跄一下,后者反应迅速,立刻闪身躲开。

    苏子哲当场给二人表演了“以头抢地”,结结实实撞上围栏。

    他摸着脑袋不满地看着谢珩:“你躲什么!被我撞一下又不会很疼。”

    “你连路都不会好好走了?让你长长记性也不错。”谢珩满不在乎地对许衿使了个眼色,迈着长腿回到室内,苏子哲捂着被摔疼的屁股嗷嗷抱怨。

    安瑶的确在找人谈话,针对这次的期末成绩,几乎每个人都会被叫出去。

    许衿还没进班就被安瑶喊住了:“许衿,你过来一下。”

    门外,姚杨和尹星晚站在安瑶身边,他们各自手里都拿着成绩条,许衿看了一眼,立刻把手伸进口袋找自己的成绩条,却摸了个空。

    她不可置信地又摸了另外一个口袋,也没摸到。

    难道是跟着塑料袋一起扔了……?

    谢珩见她这幅模样也跟着停了下来,当着两个同学和安瑶的面直接问:“成绩单找不到了?”

    许衿对着他点点头。

    谢珩会意地把手伸进自己兜里摸索一通,然后拿着两张细小的成绩条递给许衿:“这是你刚刚送到我手里的,不关我的事哈。”

    应该是许衿把谢珩的成绩单还给他时不小心也把自己的放在一起了。

    许衿:“……”

    旁观的三人:“……”

    感觉有点丢人,许衿低头攥着小纸条跑着来到安瑶跟前,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

    安瑶也不是傻子,有些东西看破不说破,只要不影响正常学习,她向来不爱干涉学生的生活。

    她清了清嗓子:“都拿到成绩单了吧?知道为什么单独把你们三个叫出来吗?”

    三个人都不说话,甚至连点头和摇头的动作都没有,可谓是十分巧妙地把三个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活跃的人凑到一起。

    安瑶哑然失笑:“别这么严肃,你们三个是这次期末考试我们班的前三名,第一名是星晚,年级第二,我看你跟一班贺也川的成绩只差三分,再努努力。许衿是年级第六,姚杨年级第七,成绩都很不错。”

    许衿微微惊讶,她没想到这次的第一名居然不是姚杨。

    “咱们学校的年级前十五名会有一个竞赛培训,可能会耽误一部分假期或者下学期的学习时间,现在具体培训时间没定,我先来跟你们知会一声,这个名额很宝贵,全市的尖子生都凑在一起,如果能拿奖或者取得不错的成绩,保送也不是不可能。”

    简单聊了一会安瑶就让三人回去,而她自己则是回教室继续抓人来“约谈”。

    曲昕彤的退步非常大,上次期中考试就掉到班级第九,本以为期末会迎头赶上,没成想一落千丈,从第九名退步到二十一名。

    简直匪夷所思。

    许衿听说了同学的议论,始终觉得这件事是非常梦幻的。曲昕彤明明有保持前五名的能力,就算短期之内没有好好学习成绩也不应该会掉那么快,比如本来有前三名的水平,下一次可能考了第五,再下次说不定是第七。

    但是她这样呈几何倍数退步的情况还是头一次见。

    傍晚放学的时候许衿去整理了寝室,许正荣没时间帮她收拾,就找了一个在休假的同事帮许衿把床垫被子什么的运回家。

    她在教室里整理好自己的书桌,又确认了一遍没有漏拿的书,这才安心背上书包走出教室,准备迎接热乎的寒假。

    刚出了门迎面遇上曲昕彤。

    许衿被吓了一跳,赶忙刹住脚步,看清后她皱了皱眉头,准备绕过她,却没成想曲昕彤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咧嘴笑了笑:“许衿,你教我弹钢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