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夫人微微失神，片刻后，她低声道：“你不明白，小杰。”顿了顿，不待夏油杰开口，她继续说道，“从你五岁那年，在你带着小赖利冲进那栋房子里，我就知道，小杰是不同的。”
夏油杰眸光微颤。
五岁那年……
那个身上缠绕着怪物的男人。
还有，被害死的赖利。
***
十年前，夏油一家刚搬到这个社区。
为了尽快融入本地的环境里，夏油夫妇邀请了附近的邻居参加花园派对。
在那个派对上，夏油杰认识了同龄的斯潘塞·瑞德和赖利·詹金斯。
他还看到了一个身上缠绕着怪物的男人，那个叫加里·迈克尔斯的男人。
并不知道那个怪物意味着什么的夏油杰本能地畏惧加里·迈克尔斯，也讨厌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他想要告诉妈妈那个男人身上缠着怪物，但妈妈要求他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怪物的事情。
不久之后，赖利失踪了。
然后，赖利的尸体被发现。
他死了。
大人们讳忌莫深，警察到处调查。
因为那不是一个单纯杀害未成年的案子，还涉及到侵犯。
夏油杰和斯潘塞·瑞德不敢相信朋友就那么死去，他们跑去了詹金斯家里，见到了悲痛欲绝的詹金斯夫妇。
但夏油杰看到了更多。
他看到了自詹金斯家地下室蔓延出来的紫黑色液体，看到了淋漓在客厅地面上的血色足迹，蜿蜒着指向不知名的方向。
恐惧着这一切的夏油杰跑出詹金斯家，在街上差点撞到一个人。
那个身上缠绕着怪物的男人。
夏油杰惊恐地瞪大眼，他看到了加里·迈克尔斯身上越发膨胀的恐怖怪物，听到怪物越发尖利的诅咒，但诡异的是，他竟然在怪物那张恐怖的脸上看到了赖利的影子。
他尖叫起来。
然后斯潘塞赶到。
明面上被冒犯的加里·迈克尔斯大度地表示安慰，毕竟夏油杰失去了要好的朋友。
斯潘塞陪着情绪失控的夏油杰回到家里，而夏油杰则颤抖着对斯潘塞伸出手，指着掌心那颗漆黑的咒灵玉，问道：“斯潘塞，你看到了吗？”
在夏油杰情绪失控的那一刻，体内似乎涌动着莫名的力量，那个让他恐惧了很久的怪物竟然扭曲缩小成这么一颗黑色球体，被夏油杰下意识紧紧握在手里。
斯潘塞什么都没有看到。
夏油杰怔怔地看着这颗黑色球体，想着怪物的可怕，也想着怪物身上属于赖利的熟悉感，终于张开嘴，循着本能，哭着将那颗谁也看不到的黑色球体塞进嘴里。
超——难吃！
夏油杰转头就吐了，还未消化的食物吐了一地。
这样的反应吓坏了斯潘塞。
比味蕾对恶心味道的激烈排斥更让夏油杰伤心的是在那颗黑色球体融入身体时他所看到的画面，零零碎碎的画面，都是那个加里·迈克尔斯欺负伤害小孩子的画面，其中就有赖利。
是那个男人伤害了赖利！
被怪物自带的痛苦怨恨感染到的夏油杰对加里·迈克尔斯的厌恶痛恨升到了顶点，但他到底是一个小孩子，被教育得很好，在怪物不断叫嚣着要杀死那个男人的时候，他还是迟疑着按住了怪物。
不，它不是怪物，他是赖利！
虽然只有一部分是赖利。
当时才五岁的夏油杰被接连发生的变故刺激得厉害，虽然被妈妈要求过不要提起怪物的事情，他还是将发现赖利怨灵的事情告诉给了斯潘塞。
斯潘塞是不信的，他年纪小，但聪明，已经从书籍上学习到了很多知识，在瑞德夫妇的影响下是一个无神主义者。
但夏油杰手上有赖利。
怪物挂在加里·迈克尔斯身上时虽然没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那是因为怨念的源头都是被他伤害的孩子们，怨恨有，但更多的是恐惧。怪物看似凶煞，对加里·迈克尔斯怨恨满满，但它并不敢对那个男人下手报仇。
夏油杰也不敢让赖利杀人。
但他可以让赖利挪动东西，证明其存在。
斯潘塞反复确认这不是魔术后，相信了夏油杰的话。
如何为赖利报仇？
斯潘塞提议找警察。
夏油杰和斯潘塞堵住了前来调查的本地警察，警察当然不会相信孩子们的证词，但夏油杰咬了咬牙，控诉加里·迈克尔斯对他动手动脚。
警察想着赖利·詹金斯的案子确实跟恋tóng癖有关，夏油杰说不定是一个潜在受害人，这才决定去加里·迈克尔斯的家里做调查。
夏油杰和斯潘塞以着当面对质为理由，硬蹭上了警车。
只是，等他们赶到目的地的时候，超出两个小朋友预料的意外发生了。
他们在迈克尔斯家外的街道上遇上了神情慌乱的瑞德夫人。
而在迈克尔斯家里，他们看到了被痛殴致死的加里·迈克尔斯和拎着棒球棒一脸大仇得报的卢·詹金斯。
卢·詹金斯就是赖利的父亲。
卢·詹金斯杀死了加里·迈克尔斯，而他会找上加里·迈克尔斯，是瑞德夫人提供的线索。
瑞德夫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在棒球场见过那个男人几次，但她注意到了加里·迈克尔斯看向斯潘塞的眼神，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企图。而在赖利遭遇到那些事后，瑞德夫人犹豫再三，还是将这件事告诉给赖利的父亲。
卢·詹金斯调查了一圈，终于在今天找到了加里·迈克尔斯，他特意找了瑞德夫人辨认是否就是这个人。得到肯定答案后，他闯入了对方的房子，在加里·迈克尔斯承认罪行后，打死了那个男人。
卢·詹金斯被捕入狱。
夏油杰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赖利的仇报了，但赖利的父亲因此坐牢了。
监狱在夏油杰年幼的世界里，无疑是可怕的。
某一刻，他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来：要是，他允许赖利杀死那个男人就好了。
本来就是加里·迈克尔斯害死的赖利，不是吗？
如果是赖利动的手，即使是警察，也没办法将看不到的赖利送去监狱吧。
***
回忆起最无能为力的过去，夏油杰想着仍在牢中的詹金斯叔叔，神情低落了一瞬，然后才打起精神，说道：“说起这件事，那封匿名送去警局的举报信，是妈妈做的吧。”
夏油夫人有些遗憾地扯了扯唇角，轻声道：“我还是晚了一步。”
不只瑞德夫人发现了加里·迈克尔斯对斯潘塞的觊觎，他的妈妈也注意到了他看向小夏油杰时的污秽眼神，更别说她还能“看”到更多。
既不愿当面指控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愿那个男人继续在自己孩子身边出没，夏油夫人选择匿名举报。
可惜，她还是晚了一步，还未引起当地警方对加里·迈克尔斯的注意和调查，卢·詹金斯已经在瑞德夫人的帮助下找到了他，还毫不犹豫地杀掉了对方。即使有情可原，卢·詹金斯还是被判了十五年监禁。
这件事之后，夏油夫人不再要求夏油杰对自己看到的怪物闭口不提，而是告诉他：那些怪物，他若装作看不到它们，它们就不会注意到他，大多也就不会伤害他。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再亲密的人也未必能够承受那个秘密的重量。
即使是他的爸爸，也不知道夏油夫人能够看到普通人无法看到的怪物。
而夏油杰这里，能一直分享这个秘密的，除了妈妈，就只有斯潘塞。
后来，斯潘塞凭借着聪明才智，协助夏油杰搞了不少实验，成功捣鼓出附魔眼镜。在附魔眼镜的帮助下，斯潘塞也能看到赖利了。
斯潘塞是他最好的朋友和助手，要不是斯潘塞的生活技能不怎么样，他差点就成了卢修斯·福克斯和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的综合体。
虽然夏油杰对当蝙蝠侠无感。
家庭幸福的夏油同学很珍惜自己的父母。
想起了詹金斯家的旧事，夏油夫人叹了口气，她看着已经长成俊秀少年的儿子，轻声道：“小杰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妈妈知道劝不动你，但……当年的事情，我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一点，小杰，当初的你，差点就死了。”
夏油杰张了张嘴，有些震惊。
那么严重的吗？
也对，他都失去记忆了。
但他记得，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外伤，就是有些虚弱。
夏油夫人轻抚黑发少年的脸颊，语气微沉：“我知道拦不住你，但小杰你得明白，如果你真的要追寻过去的记忆，你必须足够强。只有足够强，才能找回记忆，才能够面对找回记忆后的危险。”
夏油杰的表情彻底变了，察觉到母亲的言外之意，他有些艰难地说道：“所以，我的失忆，其实跟那些有关？是诅咒吗？”
夏油夫人不知想起了什么，眸光微缓，轻声道：“说不定是保护。”
夏油杰立刻开始了头脑风暴。
已知他的失忆与咒术有关，妈妈还说是保护，所以他失去的记忆里存在着什么他不该知道的事情，只有失忆才能够保平安？
所以，若是他执意追寻记忆，唯有足够强大才能够面对接踵而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