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将这包迷魂药看了又看,药粉的包装黄纸都被她盘了无数次,每次拿起又放下,藏在枕头下,睡时又会拿出来反复盘摸。
她看着这包药,眼神很复杂,感到欢喜又感到害怕。
燕流对她说,等彻底康复那天,用轻功带她去渡河,再去屋顶看月亮,带她体验一把高手身轻如燕的滋味。
他对自己是如此不设防,而她现在却思考着如何算计他。
心中天人交战,吉祥又过了一个胡思乱想的夜。
清晨她把做好的豆腐拿去摆摊,张绣也起了个早。她赶集时买多了猪肉,奶奶就把这些多出来的肉剁馅儿,混合着糯米做肉丸子。
早饭做好时,燕流也起床了,他感觉自己最近骨头都懒散了。
吉祥自己装了一碗饭,就准备去摊前一边吃一边守摊,看到了对方,就说道,“今天早上吃米粥、小炒菜、萝卜干还有糯米肉丸。”
“嗯,我和你去外面吃。”
燕流跑去灶房,也端了一大碗跟着她坐在摊前。
吉祥不是没有感觉的,她发现这小子的确爱黏糊她,可这种行为和小鸭子黏老母差不多,毕竟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
虽然她救人的心思已经被歹心覆盖。
“奶奶做了两锅肉丸子,你一会儿帮我看着摊,我去给大牛家送两碗。”
“哦,好的!”
吉祥交代完,自己快速地吃了饭,就回屋准备。
等到她再出来时,就把围兜去掉了,拎着盖了帕子的竹篮,里面是两大碗肉丸。
把豆腐摊交给燕流,她很放心,家里很多事情他都会做,仿佛他已经是这个家的一员了。
吉祥以为去的时候,彭大牛应该不在家,没想到他不仅在家,还有一堆人围着,甚至刘花月也在这里,一个个的表情显得义愤填膺。
这就很稀奇了。
看到吉祥来了,这些人自发地散开,彭伯母凝重的脸色勉强露出笑,“闺女来了,过来坐。”
“吉祥!”
听到吉祥的声音,捂着脑袋的彭大牛噌一下站起来。
“伯母,我来给你家送肉丸子,大牛你怎么了?”吉祥关心地快步走来,将手里的竹篮放下。
一旁的刘花月很是内疚,说:“我早上去铺子里看看,有几个外乡人轻薄我,大牛刚好路过,就帮我赶走他们。然后撕扯着,伤了大牛的头。”
彭大牛看着吉祥,不敢再捂着脑袋,将手给放下来,露出左额头一个小孩拳头大的包,青青紫紫,格外显眼。
“去找吴大夫看了吗?”
“小伤,肯定马上就消肿了。”
刘花月也是劝过他去找吴大夫看,但彭大牛觉得没事,执拗得不肯去,大概是觉得在村花面前丢了人。
吉祥让彭伯母把肉丸子放去灶房,自己拽着彭大牛,不容拒绝地说道:“走,去看大夫。”
彭大牛刚想拒绝,对上少女坚定的眼神,张嘴的话就讲不出来了,乖乖地跟她走。
刘花月看这倔驴一样的人,这会儿软了骨头那般,还觉得稀奇,“我还以为你谁的话都不听。”
彭大牛讪笑道:“也、也不是。”
吉祥:“花月,我教你,比他倔就行。”
刘花月被逗笑,跟着两人一块去了医馆。
去了一趟医馆,反正也有刘花月陪着,吉祥就没有一直留在那,提前回去了。
回到自家那条街,她老远就看到燕流在卖豆腐脑,手法熟练,笑容得体,很适合干这个。
“你怎么去了他家那么久?”
她走回摊面,就迎来了燕流的疑问,也就将彭大牛帮刘花月赶走泼皮的事讲了一下。
“要不要我去收收尾?”燕流将肩头上的汗巾拿下来,有种要去找场子的气势。
吉祥才想起眼前这人非比寻常,看他一眼,道:“不用了,打发走了就好,怕你下手没轻重,把人打死怎么办。”
“好吧,不过长得漂亮是有烦恼啊。”既然吉祥说不用他出手,燕流也就作罢。
“嗯,有时候难免。”
“慢着,你没有被轻薄过吧。”燕流忽然提起声音,紧张地看向她。
吉祥回想了一下,不当回事道:“有过一两回,我拿菜刀砍在摊面上,他们就走了。你看,这里还有砍出来的印子。”
“还真有。”燕流看着那斑驳的旧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要是当时自己在就好了。
“花月比我遇到的还多些,在村里还好,出了村子,家里会让几个帮工跟着,免得她被欺负。”
“原来如此。”
两人在棚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张绣出来打了碗豆浆喝,又打算回院子缝绣品,都是些鞋垫、手帕、钱袋一类的。
只是做久了腰酸背痛还眼睛酸胀,到底不是小姑娘了。
她和吉祥商量,干脆不卖绣品了,把家里在村东边的地翻一翻,开垦一小块出来种菜。
吉祥自然是赞成的,因为家里人少了,两块地有一块是给彭大牛家种着东西的,到了收获季节,彭家会来送菜。
现在她们自己种,翻一块也成。
“种地好啊,我也能种,我有的是力气。”燕流听着她俩说话,也积极地表示。
吉祥看都没看他,只说:“你能种多久,还不是快离开了。到时候大牛会帮忙的,再不济,也有吴大夫。”
言下之意就是,有你一个外村的什么事。
燕流被轻飘飘地堵了一句,嘟囔着,“能种多久是多久啊,我还不算你家的人?”
吉祥听到了,回道:“当然不算。吴大夫那样的才算。”
“……”燕流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你又生我气了?我哪里做错了?”
“没有,你别瞎想。”吉祥冲他笑了笑。
燕流盯着她看,对方不给瞧了,用扇风的蒲扇盖在他的脸上,轻嗔道:“好好卖豆腐。”
还剩几碗豆腐脑怎么也卖不出去了,中午吃过饭,就把豆腐摊收了,吉祥打算明天休息不开摊。
这剩余的豆腐脑自然就是家里人分一分算了,张绣还给吴大夫送去了一大碗。
正好家里有个燕流,这绝不会浪费。
在灶房将豆腐脑里加了些糖和果干,这一碗是要给燕流的,她忽然愣了一下。
机会正好。
吉祥抬起头看了看门窗,神出鬼没的燕流并不在这里,应该是在房间的竹床上躺着,等着她端豆腐脑过去。
做吧,想那么多也无法留下他。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清香完整的豆腐脑,手往自己的衣襟里探去。
将分装好的迷魂药拿了出来,之前演练过好几次,吉祥都差了一口气,没能将药粉参入燕流的食物中。
可是,人怎么经得起考验,尤其她在这件事上又不算个好人。
心脏开始咚咚咚如擂鼓,她摒弃掉那些自我声讨,手部的颤抖渐渐地平息了。
凝视着眼前的碗,她很稳地将这一小包药粉全部倒了进去。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显得生疏,这可不是放老鼠药给老鼠吃,而是她对燕流有所图。
就是干坏事。
跨过心里那道门槛后,吉祥的脑海里忽然就一片澄澈了,没有一丝杂质,只想成功。
然后她拿起瓷勺,搅拌了一下豆腐脑,确保没有药粉残留。将灶台擦干净,把包药的黄纸丢进灶膛里烧掉。
一切都收拾好以后,她整理了心情,如往常一样将豆腐脑端去。
屋外蝉鸣扰人,却能掩盖她剧烈的心跳声。
听到吉祥的脚步声,瘫在竹床上的少年坐直身体,他期待地从少女手中接过碗,定眼一看,今天的豆腐脑不是整块的,大部分都碎掉了,看着像是多搅了几次。
吉祥看到燕流没有拿起勺子就吃,而是盯着看,她平静的神色下是揪起来的忐忑心情。
“今天的豆腐脑很碎啊。”燕流评价着。
“嗯,放干果之类的进去搅拌就碎了。”
“嘿嘿,看到红枣、花生和芝麻了。”
燕流嘻嘻笑着将碗端到嘴前啜饮一口,然后他眉头微微蹙起,看向吉祥,眼神闪过一丝锐利。
“怎么了?不吃吗?”
在他眼睛看过来的一刹那,吉祥是有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可燕流很快又笑起来了,摇着头说,“没什么。”
“那你试试。”
“……好。”
她强作镇定地看着燕流将这碗豆腐脑一勺勺地舀着吃,直到吃完。
少女的心中升起隐秘的快乐,好像马上就会获得一个不会离开的听话情郎。
接下来,她要观察燕流的反应,控制药量,不能一下子剂量太重,让对方承受不住。
吉祥继续和燕流聊天,时不时看一眼他的状态,好似没什么反应。
是下得少了?还是药力见效慢?
不急不急,这才过去一刻钟,燕流本就武功高强,普通的迷魂药若是这么快就有作用,郎中肯定不会卖这么便宜。
燕流只是稍微有点困乏,别的不良反应都没有,他打了个哈欠,说道:“忽然有点困了。”
吉祥抖擞精神,问道:“只是困吗?”
“嗯,不睡也行。”说着,他又打了个哈欠,振作起来。
“那你休息,我去给院子里晒着的菜翻一翻。”
吉祥离开了客房,她回头看到燕流还瞧着自己,便将房门关上,杜绝了这道平静却又有点幽深的目光。
她翻了菜,走到了灶房,坐在矮脚凳上思考。然后得出了循序渐进下药的想法,今后要看着机会下。
一开始感觉到犯困,可能累积多了,就会效果增加,最终达到迷魂。
作为一个小村姑,尽管看些话本,吉祥也还是缺乏经验与警惕性,尤其是把燕流看简单了。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下药计划中。
在燕流吃第一口豆腐脑时,就发觉碗中多了别的,不是花生、不是果仁,而是些微别的苦涩气息,但也不是食物的腐坏气味。
这味道隐藏在豆香之中,嗅觉不灵敏的人较难察觉出,至于味道,这让豆腐脑显得有些微的苦,只不过混合在干果、芝麻、白糖中,又会被掩盖。
毒|药会有自己的气味,只有高手制作的毒素才会溶于液体中,无色无味而不破坏食物口感。
显然,这碗豆腐脑里面加进去的药粉没达到这个水准。
燕流盘腿坐在竹床上思索,豆腐脑下了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是吉祥,家里只有她接触到这碗东西。
张绣在自己的房里,他没听到她走出房间的动静,所以只能是吉祥。
但他又摁下了这份怀疑,想谁都不该想她。
可她表现出了不知情的样子,并且当时她很想自己去吃那碗豆腐脑。
燕流在那个瞬间,想要问些什么,可又闭了嘴,甚至在明知有问题的情况下,还把豆腐脑全部吃了。
而吉祥的表情是欣慰的,就好像他做了一件让她高兴的事。
到底是如何,他再看看吧,或许只是一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