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事务所和能管局合作平台的项目合同，一式两份，我已经审核过一轮，最上面这份圈出了一些修改和重点，下面两份是干净的，签字用版本。”杜晓星把一叠厚实的文件和签字笔递给林喻，指了指最上面的便利贴，又翻开了其中一页，“小林你可以重点看一下成果归属、验收周期还有费用结算，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我再去谈，不用着急签字。”
“好的杜姐。”林喻接过合同，拿起杜姐批注过的那份，低下头认真地阅读项目条款。
陆知言坐在一旁，靠着办公椅背静静看着。作为事务所的陆老板，她不该打扰合作对象看合同；而作为朋友的陆知言，昨天已经带着杜姐和能管局交涉过，为林喻争取了最大程度的权益。她现在只需要等林喻看完，做出决定就好。
这个上午事务所没有来咨询的客户，许昕宜外出盖章，谢暄和留在前台看门，办公区只有林喻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
外面又是一个大晴天，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穿过，一条条光和影落在地板和桌子上。陆知言的目光顺着斑马线行走，慢慢溜达到了林喻被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发梢，正在仔细读条款的人毫无察觉，她的头发乌黑笔直，柔顺地垂落在肩头。林喻的头发真的非常符合她本人的气场，陆知言托着下巴思忖着，低调内敛，却有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魔力——越看越想看，越看越好奇。
稍粗的发丝没有烫染过的痕迹，随意披散着也能看出优秀的发量，和陆知言自己的需要好好打理的细软发质完全不同。如果自己的手也老老实实地遵守交通规则，是否能到达和视线同样的终点？那自己是不是就终于可以知道这缕发梢的触感？会和想象中一样，带着阳光的温度么？
不行，陆知言在心里摇头，按住在扶手上不安分地敲击、蠢蠢欲动的手，要暂时抵制诱惑，随便摸别人头发也太冒犯了，而且小喻本来就比较内向，吓到她怎么办？之前没摸过别人的头发，也没想过，这样的请求要怎么跟容易害羞的朋友开口啊？
陆知言换了个姿势，左手握拳抵住脸颊，放任自己发散的思绪。小喻确实一直都很害羞，记得以前在学校偶尔见到的时候，林喻总会很快地把视线挪开，像是不习惯和人对视；现在两人成为朋友之后，陆知言发现林喻还很容易脸红，被夸的时候会，夸人的时候好像也会，还有很多紧张时的小动作。从大学里那个优秀但并不熟悉的林喻同学，到再见时能被自己听到每一句话、说话不会断带的林喻，再到可靠、真诚、笑着脸红的小喻，一天天了解，一点点靠近，越来越多的好奇……
原来交真心朋友是这么令人快乐、这么给人带来期待的事情啊。陆知言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好心情地想着，等再熟悉一点、再靠近一点，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应该就可以问问小喻可不可以摸摸她的头发了吧——
“我看好了杜姐，没问题，可以签字。”林喻抬头和想杜姐确认，却先看到了一旁笑眯眯的陆知言，歪了歪头，有些疑惑，自己签合同是这么让人高兴的事么？不过也是，这样项目就能开始推进了。被陆知言的好心情感染，林喻的嘴角也跟着扬起，接着补充，“合同上保留了我对通用模块的未来使用权，大多数情况这种项目的成果归属都会完全给甲方，谢谢你们帮我谈判。”
杜晓星一边给林喻指需要签字的地方一边说：“不用客气，该争取的权益一定要争取，何况我没出什么力，陆老板一个人就搞定了管理局那边。”
没等林喻再道谢，陆知言摆了摆手，谦虚道：“小喻你怎么说都是挂在事务所名下，而且数据保密的部分都是管理局完成，你原创的部分留给你也是应该的。”
“那也还是要谢谢你为我着想，知言。”林喻坚持说，她忽然想起什么，难得露出一个有些俏皮的笑，左边的虎牙在这个弧度下格外明显，“现在应该说谢谢老板啦。”
陆知言定定看了她一眼，慢半拍地回应一个轻松的微笑，说：“还是叫名字吧，咱们两个同年，被你叫老板莫名感觉差了辈分。”
“好的，知言老板。”林喻最后皮了一下，低头认真签字。
杜晓星看着状似无奈、却笑得很开心的陆知言，咽下了自己那句“我比你大也叫你老板那不是更老了”，接过签好的合同，检查无误之后朝林喻点头表示没问题，拿起事务所的公章盖好，说：“好，合同正式生效，我这边留一份归档，另一份会扫描发你邮箱备份。”她边说边把林喻那份收好，又取出一个新的文件夹递过来，“这是项目前期的基础资料和需求文档，进度汇报的时候记得同步抄送管理局的对接邮箱，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好的杜姐，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工作。”杜晓星直起身，走到旁边自己的工位，把签字笔放回笔筒，顺手规整好桌面，又扭过头来，冲林喻露出了一个只剩一分职业的微笑，说：“欢迎加入，林喻。”
林喻久违地感受到了对工作的期待和热情——不是单纯完成任务、获取报酬，而是好像回到了刚毕业时，面对全新挑战的跃跃欲试。不同的是，她不用再小心斟酌，生怕自己的某一句实话踩到无形的职场雷区与人情边界；这次，她遇到了愿意坦诚沟通、尊重她专业的人，更重要的，是她身边坐着、让出了自己工位，用行动为她争取权益、用信任鼓励她自由表达的——
可靠的陆老板指了指右手边的空桌，提议道：“这个桌子以后就当小喻你的工位吧。我知道大部分工作你可以在家完成，不过，在事务所这里怎么都应该有个你的位置。那台电脑平时闲置，现在正好给你用，还有什么需要的设备你跟我说，随时都可以添置。”
“有一台主机和我的U盘、笔记本就够了。”林喻摇摇头。
“习惯用的键盘鼠标呢？都可以报销的。”财大气粗的陆老板表示该花就花。
“我家里还有一个备用的键盘，回头我直接带过来用就可以。”勤俭持家的林喻表示不用重复建设。
面对刚加入就已经开始为事务所省钱的优秀合作对象，陆老板也只能暂时退让，“好，不过有其他需要一定要说。”她看了眼手表，把话题转到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上：“已经十二点多了，小喻你今天有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林喻思考了一下，家里的摄像头开着，喂食器也定好时了，不用担心苍耳，于是说：“好啊，我正好带了笔记本，下午可以在事务所直接开始做一下前期准备。”
“那好，今天时间不是很富裕，我们先简单吃点，牛肉面怎么样？等周末再一起聚个餐，也是欢迎小喻你的加入。”陆知言提议道，看到林喻点头同意，又问旁边的杜晓星，“杜姐你呢？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面？”
沉迷工作的杜姐表示不想离开工位，一会老许会给她带饭回来。
陆知言便和林喻一起朝外走去，路过前台，顺路邀请谢暄和一起吃面，被小谢同学婉拒，她更想吃隔壁的三明治。
“她是更想见到隔壁咖啡店的那只小柴犬。”陆知言拉开事务所的门，小声告诉林喻，“小谢特别喜欢狗，自己暂时养不了，就经常去蹭隔壁的，一来二去和老板都熟了，偶尔还会帮忙遛狗。”
“不愧是小谢。”林喻表示很佩服，这就是勇敢的E人先享受狗狗贴贴么。
虽然已经立秋，但太阳却毫不买账，自顾自地高悬在天上，赶走了所有云彩，散发着没有丝毫衰减的夏日热度。树上的蝉依旧在断断续续地演奏，人类设置的节气对它们毫无意义，它们只听从自然的指挥。
愿意顶着炎热来吃面的客人不多，两人很快找到位置坐下，选好了各自想吃的面，林喻抢先一步走到后面扫码，回来对陆知言露出了一个带着些小得意的笑。
“动作还挺快。”陆知言挑了挑眉，嘴角含笑。
“那当然，说好我们一人一顿的。这是我们饭搭子约定的一部分。”林喻故作认真地回话。
陆知言看着林喻，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伸出小拇指弯了弯，笑意更深。
这家的汤头是真的很不错，上次的板面，这次的细面，味道都浓而不腻，怪不得陆知言说每一种都好吃。林喻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掏出纸巾递给同样吃完的陆知言。刚要开口夸一下老板的手艺，就看到桌面上陆知言的手机开始震动。
陆知言朝林喻抱歉一笑，接起电话，只听了几秒，眉眼间便收起了闲适的笑意，语气也变得简练干脆：“好，我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她站起身，略带歉意地对林喻说：
“小喻，你先回事务所吧，我得立刻去公安局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