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红裂隙渐渐消失。
万菁回神。
她站在一座两米高的培养舱前，右手还握着匕首伸在玻璃上的碎口内。
而几乎贴在她鼻尖前的玻璃内侧，是汇聚成股流淌而下的鲜红。
整个培养舱的玻璃上都是在往下流淌的鲜红液体。
光线照在其上，透不进去，只散发着鲜红光晕。
【混沌系统警告：实验站监测到克劳德死亡，已自动启动自毁程序，请各队员在30秒内撤离！】
万菁觉呼吸困难。
好像有人在喊她。
她闭了闭眼，眼前满是鲜红。
再睁眼，她已经被人从培养舱前扯开。
扭头去看，是孙若天。
孙若天脸色也很不好。
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张了张口，最后对万菁说：“对不起。”
万菁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杨知乐也跑过来，看见万菁，惊了下，拿出一管复生剂来，手动帮万菁注射完。
他们没有人再说话。
万菁几乎是被孙若天架着跑出去的。
回到地面上，万菁被雪白的冰川晃得头晕目眩。
赶到飞船前时，万菁吐了。
吐掉了午饭，却还是连连干呕。
孙若天拍她的背，帮她注射营养剂。
万菁再回神时，发现自己靠着飞船墙壁半坐半躺着。
孙若天和杨知乐在驾驶座里面。
而她对面的位置空着。
万菁仍然头晕恶心。
“接下来…去哪里？”
孙若天立马转回椅背来，面色惨白，却还是担忧地看着万菁：“回奥普莱顿，今天的任务做完了。”
“哦。”
万菁唤出终端界面，看见现在时间是21:24。
打开界面却没什么要做的事情，只是盯着这几个数字发呆。
孙若天看她不打算再说话，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转回椅背去了。
万菁扭头看见他们正在经过那个不知道多少百万光年直径的超新星残泡。
青蓝色内容物，玫瑰红边缘。
宇宙，很美。
她懊恼起来，等她找到投诉键，第一个写长文投诉这游戏！
标题就叫论马赛克的重要性。
终端界面显示有未读消息。
她没有点开看。
不想玩游戏的心情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随手关了终端界面，她打开游戏界面。
右上角的社交上面标了红点，她点进去，好友一栏有未读提示。
是她中午请求添加好友的耳级通过了她的申请。
【哦嗨呦！】
【是出沙虫核心对吗？可以问问宝宝的是什么等级吗？】
消息是15:08发送的，对面名叫“今天也要努力挣钱鸭”。
万菁回：【你好。】
【lv.BB的】
【一颗】
对面很快回复了：【好诶！】
【lv.BB的话，14万信用点，宝宝看可以吗？】
【没问题。】
【好诶！那我们明天线下见面详谈吧[开心]】
【哦哦忘了问，宝宝你在哪个城市呀，我在平都呀，没事，我可以去宝宝的城市哒】
【我也在平都。】
【哦哦！太好啦！】
【那宝宝定个地点吧，我来找你就好[激动]】
万菁想了想，“明天”显然说的是现实世界的明天。她不知道自己在游戏里的这段时间，现实世界已经过了多久了。
她明天本来应该要去奶茶店摇奶茶的。但也许“明天”早就过了？
总之，似乎不需要考虑“明天”她有什么安排了。
【好。】
【平都图书馆】
【9：00】
【OKOK！】
【到时候见啦！[敲开心]】
【那个】
【肿么啦？】
【这游戏怎么退出？】
【哦哦哦！】
【宝宝是第一次登录吧。没事我一开始也不清楚，也是问的别人哒。】
【这游戏不能随便主动退出，不过每天0点的时候系统会让你选择是否要退出游戏，到时候选退出就可以啦。】
【另外游戏里面一天相当于现实世界一个小时，这游戏设置了防沉迷，每个人每天最多玩两个小时，】
【就是说最多在游戏里面待两天，两天时间到了就算不想退出，游戏也会强行把人唤醒。】
【原来如此，谢谢。】
【没事啦~明天见~[微笑]】
原来是这样！
万菁关闭界面，靠在金属墙壁上。
她终于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虽然她并没有在0点的时候收到退出的选项，但既然游戏都有强制性的防沉迷措施了，今晚24点，也该把她强行弹出去吧？
太好了。
她本来都在想，要是困在游戏里出不去，道具卖现实的钱也用不了，不如干脆卖游戏里的钱，好好在游戏里挥霍干净得了。
一切都等今晚24点了。要是她还能回去，那她又有赚钱的动力了！
十四万信用点啊！
根本不敢多想。
万菁望着外面的玫瑰红泡泡，眼前仿佛再度浮现暗红色的玻璃舱。
万菁蹙眉。
孙若天那句道歉，让她一下就明白了全部。
没有什么阴谋，或者可能也有，但明面上并不是01小队里的谁想要刺杀她。
她在垃圾回收站遭遇的袭击，其实就是程韵开始出现伦纳化了。
01小队的三个人那时候就都明白了。
后来混沌系统的警告也证实了，小队里一旦有人出现伦纳化，必须立即处决。
但是01小队没有。
出于某种原因，很可能是孙若天和杨知乐下不了手。
也可能是他们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幻想程韵只是精神压力太大了，偶尔出现了失控症状，
并没有伦纳化。
她还会好起来的。
万菁负责狙击的那次任务中，恐怕程韵也发过疯，因为孙若天看起来受过重伤。
但即便是在确定程韵完全发疯后，他们二人也没有执行处决命令。
反正伦纳综合症爆发后，一定会死的。
他们不愿意朝同伴开枪。
万菁被克劳德困住以后，程韵就独自偷偷离开了吧，结果万菁却被克劳德送回了实验室，碰上了发疯的程韵。
万菁之所以猜程韵可能独自离开了，是因为她最后的行为。
——她解开了自己的作战服。
万菁明白作战服为何要设计成可以那么容易脱下的了。
轻碰两侧扣带就能一键脱下。
当然作战服有防误触设置，只有在其主人想要脱下它时，它接收到“想要脱下”的脑波，这时轻轻碰两侧的扣带，它才会自己脱离开。
连带着绑着复生剂的腰带一起。
程韵脱掉了作战服，让万菁杀死了她。
她最后无声地说了些什么。
万菁回忆着她的唇形，
【对不起。】
【活下去。】
【你…很厉害……】
【我…不想死……】
万菁仰面躺下，看见银白色巨大圆环滑过，他们进入了跃迁隧道。
“4848，孙若天，杨知乐，AP奥普莱顿五重星云祝贺你们凯旋归家！”
万菁摇摇脑袋，觉得自己必须干点别的事情转移一会注意力。
她点开终端，去看未读消息。
有一条恭喜她升到lv.10级，成为E级佣兵，可以自主接取任务了。
有几条她被克劳德困住时，孙若天和杨知乐发来的消息，问她在哪里。
还有一条火红色的。
【4848，
回来以后来找我。
晏筝】
万菁看了眼时间，22：35。
飞船停靠在了他们清晨出发的那处停泊舱内。
三人皆是无言，相互敬礼告辞。
万菁把锚定臂能源还给孙若天。孙若天告诉她，她的吸血虫和龟壳可以都先留在飞船上，需要的时候再来拿。因为他们的飞船这两天暂时不会再出发了。
万菁跟着火红色箭头走，她以为要走很久去太空城的上部才能找到晏筝。
结果走出停泊舱就看见一个高挑的人影立在门口。
晏筝戴了顶黑色的军官帽，披着件墨绿色的制服，内里仍然是她先前的短打作战服。
墨绿色制服袖筒空着，晏筝并没有好生穿制服。左右两边的肩章上各一颗银白色的星星，前襟上挂满了各样勋章奖章。
晏筝看起来站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万菁没想到她会在这里，一时有点无措，站住脚不知道该说什么。
晏筝看见她，抬脚走过来，也没说话，与昨天她们走出训练场时一样，伸手搂住了万菁肩膀。
“还没吃饭吧，饿吗？”
万菁实在没有胃口，但想到晏筝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会不会没吃晚饭？就还是点了点头。
晏筝颔首，搂着她慢慢沿着通道往高处走去。
晏筝这样抬手绕着万菁肩膀，便让那宽大军官制服也搭在了万菁肩背上，让万菁觉温暖许多。
但万菁的作战服本就会自己调节温度，她本来也不该觉得冷。
已经将近23：00了，通道内只亮了底部的夜灯，一路上也几乎没遇到人。
晏筝这回带万菁进了不同于上次的餐厅，氛围像西餐厅，小方桌，光线比较暗而温馨。
餐厅内空无一人。
晏筝带着万菁走到窗边坐下。
万菁坐在晏筝对面，看窗外的棕色绿色星云。
晏筝把菜单唤出来，让万菁自己随意点。
万菁看了看，这餐厅原来是平凡星系菜系，有点像现实世界东南边的风格。
虽然仍然有些反胃，万菁还是点了一份平凡法棍，一份平凡河粉，一杯平凡的柠檬水。
她再度望着窗外，问：“晏姐，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吗？”
万菁看着窗外，这窗户似乎特意为了便于客人看风景，不知用了什么技术设计成了不会发光的。万菁并不能看见晏筝的神情，只知道她看着自己。
半晌，万菁听见晏筝的声音：“我说不是，你愿意信我吗？”
她没有扭头去看晏筝，沉默许久，又问：“晏姐，你为什么要收我？”
晏筝笑了笑：“我之前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你们。不过我的确在你刚来商会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