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百年,羽凌山,
一声长鸣震得栖鸟四处逃散,随即便是一道稍带怒气的声音响起:“喂!把东西还来!”
抢走东西的人轻功了得,眼前只留下一道道残影。正要追不上时,她落到不远处的枝干上。
浮落抬头,只见那人随意地倚着树干,手里捻着那株百年仙草毫不爱惜地把玩着,顿时火冒三丈。
“把东西还来!”
闻言,红衣女子看上去诧异极了,斜睨着她,晃了晃手中的仙草,笑问:“你的东西?”
她一跃而下,绕着浮落走了一圈,抱臂站在她跟前:“有写你名字么?”
浮落从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怒瞪她,向她伸出手:“这是我跟我朋友蹲了一天才把妖兽撂倒取到的,你再不还来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一落,这名女子笑了好一会儿才道:“蹲了一天?我可是蹲了很多天的,明明是你们抢我东西!”
浮落自然不信:“你胡说!我都没看见你!”
被她指着的阿无稍稍退后了几步,将她的手摁下,“胡没胡说,你可以去看那妖兽身上的伤。那只百年妖兽的内伤都是我日日磨出来的,为此我还耗费了大量精力,本来想着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被你们抢先了。”
说着,她又扯了扯苍白的唇:“不然你以为,就凭你们也能撂倒这只妖兽。”
浮落被她说得一怔,随即仔细回想了起来,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她反复抬眼看她,说:“好吧。但你还是得给我。”
随后又道了句歉,注意到她的脸色,估计也是伤得挺重的,本来就苍白的脸被她那身红色衬得更加煞白了。
她打着商量:“我朋友受了很重的伤,伤及心脉,可以分一半给我们吗?”
阿无挑眉,敛了敛笑,一字一句道:“不行!”
浮落急得脚一跺地:“你怎么能这样!那妖兽后面我们也出了一份力。”
阿无不为所动,不管不顾地重新回到树上躺着了,只留个背影,说:“那又怎样?”
浮落见她这样,一时更急:“我可以跟你交换,灵石、灵器、灵丹…什么都行!”
怕她没听见,又加大声音:“什么都行!”
浮落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她一个转身的动作躲过朝她而去的一道剑气,原本躺着的地方被剑气击落。
躲闪的动作快得惊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高手。
任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第一时间戒备,但阿无却不慌不忙地抬眸看向来人。
远处一点白落入青山间,白山茶在风中屹立。他腰间配着一柄长剑,静静地,任凭风撩起他的衣袍。
见此景,阿无倏地一笑,笑得肆意,“打招呼的方式倒是特别。但是...”她捻起落到自己面前的叶子甩出,接道:“我不喜欢哦!”
飞叶从浮落上方划过,她顺着叶子,转身看到了来人。
浮落像是看到了救星,笑着喊:“沈师兄!”
沈颜玉抬手用灵力化解变为利器的飞叶,点了点头。
浮落问:“文代呢?”
“在原处。”
沈颜玉视线稍在阿无身上移开,回道。
浮落放下心来,还想要说些什么,身后那人的声音响起:“我答应你了。”
“真的!”浮落立即回身望向她。
她缓步走来,手里的仙草递到眼前,说:“但我有个条件。”
浮落伸手想接过来,她又把手缩了回去。于是问:“什么条件?”
“你们要去哪里?”阿无的笑容更灿烂了,手负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浮落:“带上我呗!”
“不行!”浮落退后几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几人都不认识又不熟悉,怎么能随随便便带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上路。
但她看穿了她的想法,说:“百灵草不想要了?况且,我猜你们一开始也是不认识的吧?想来多一人也不如何。”
浮落有些纠结,回头看沈颜玉。
沈颜玉转身离去,没点头也没拒绝,但凭借多日的相处,浮落知道他这是答应的。
她盯着阿无,抿了抿唇,说:“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不认识的人不带。”
阿无打了个响指,笑道:“简单!我来去自如,无忧无虑,唤我阿无好了。”
浮落撇嘴,狐疑着:“真的假的?怎么听着像是你瞎编的。”
“千真万确。”
浮落总感觉这人在诓自己,但又急着救人,想着路上多留意些或者找个机会甩掉她。
——
文代还在昏迷中,手臂上浮现青色纹路,他眉头紧锁,似乎极其痛苦。
阿无看了一眼,说:“夺脉。”
浮落抱着双臂,闻言瞧了她一眼,说:“你也知道?的确是夺脉。”
‘夺脉’是一种狡猾的灵植,它混入其它灵植当中让人无法分辨,稍有不慎便会被它侵入体内。它顺着脉络生长,等到彻底占据脉络的位置后此人便无力回天。
而身体上显现的青色纹路就是蚕食的路径。
阿无也不知从哪拿出一颗桃子,往衣袖擦了擦啃了起来,随意道:“运气不错,遇上了百灵草。”
百灵草之所以叫做“百灵”,是因为它能治任何伤病,甚至传闻中它还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效果。只是它百年难遇,极为稀缺,是这世上人人争夺的仙草。
“你脏不脏啊!”浮落看着她就这么擦一擦就吃上了那颗桃子,嫌弃地躲远了几步。她又看见她那毫无血色的脸,问:“真不用分你一半?”
阿无摊手过去:“要啊!我只要一整株的。”
浮落指了指地上的文代:“他用上了,只剩半株了,待会连半株都不剩。”
阿无微微一笑,目光落到她身上,用手指隔空点了点头,说:“既然没有就别想甩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浮落被她的目光看得一激灵,急道:“谁想甩开你了!”
“最好没有。”
被她发现之后,浮落便没在想甩开她那件事了,却总忍不住会去偷偷看这人。这人虽看上去像是将死之人,但身上那股诡异的气息怎么都无法忽略。
烈日底下她竟感到一丝寒意,毛骨悚然的感觉不禁让她想起她阿爹外出游历遇到的诡事。日升中天时竟毫无察觉地踏上本应出现在地底的奈何桥,一眨眼,无脸人正怼着他。
慢慢地,长出了被火灼伤过的脸,恨意十足地瞪着他。
幼时缠着阿爹讲故事不睡觉的浮落浑身一缩,老老实实躲进被子里睡了过去。
沈颜玉给文代疗完伤把他放置好后便朝两人过来,浮落见状立即上前问道:“沈师兄,他如何?”
“不久后便可醒来。”沈颜玉回道。
浮落点了点头,过去看着文代了。
沈颜玉盯向阿无,看似轻飘飘的目光却能将人盯穿。
阿无动了动,看了回去,问:“做什么?”
“你师从何处?”
阿无嗤笑道:“就这个?我没有师父,一名散修而已。”
得到答案后,沈颜玉收回目光。
文代就在此时醒来了。他看了看靠近他的两人,又看见多出来的一人,惊叹道:“坏了!我睡出幻觉了。”
阿无“噗嗤”笑了出来。
浮落瞪她又瞪他,说:“赶紧起来!别丢人了。”
文代麻溜起来了。
浮落大致给他讲了讲他昏迷之后的事情了,文代得知后,朝阿无拱手:“谢姑娘的仙草。”
转身,又朝沈颜玉拱手:“谢沈师兄。”
几人休息了片刻,便启程了。毕竟是修仙之人,伤病好得快。
浮落和文代二人都是从家里偷溜出来的,想着游历一番提升自己的修为,恰巧在路上碰见沈颜玉于是结伴而行,现如今又多了一个同伴。
几人并不御剑,走了几日便到了他们原先要去的无目镇。
这个镇子上的人眼睛不好。他们的眼睛似是起了一阵雾,这阵雾终年不散只会愈发浓厚,白日里能模糊看见的东西到夜里就彻底看不见了。
世世代代皆是如此,但无人知晓其缘由。
虽说是无目但胜似有目,四人一踏进镇子,原本各忙各的人纷纷拧头,那双空洞的眸子望了过来。
“有点瘆人。”文代搓了搓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
浮落剑已出半鞘,却因来人的话又合了回去。
“几位仙长!”
来人亦有一双无神的目。呵呵笑了几声后,他拢了拢衣袖,朝他们行个了礼,说道:“几位仙长远道而来,恕胡某无礼。”
“你谁?”浮落抱着剑,轻微歪着头问道,束起的马尾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文代俯身,用手挡了挡,在她耳侧说道:“应该是无目镇的镇主。”
果然,下一刻这位胡某便介绍了自己,又解释道:“我们这的人许久不见外人了,所以多看了四位仙长两眼,仙长莫怪。”
沈颜玉道:“无碍。”
胡盘做出“请”的动作,说:“仙长随我来。”
一路上都有人频频看过来,直勾勾的眼睛像是黏他们身上了,怎么看都很怪。可是这个胡盘似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只领着四人往前走。
阿无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说:“我听闻无目镇先前并不叫无目镇,而是叫灵目镇。”
无目镇百年前还是灵目镇,传闻镇子上的人都有一双极为特殊的眼睛,可窥探天机,也可寻那未出世的珍宝。
若是这双灵目落到修士身上,便能看出这位修士的薄弱之处。
胡盘笑道:“不错。姑娘好见识。”
说着,他叹了口气,道:“可惜了,我们镇上的人没这种能力了。”
浮落问:“为何?”
“神仙收回了我们这种能力。”
胡盘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了闭眼。
他将他们带到住所便离开了,也没问他们是来做什么。
奇怪,奇怪得很,这个镇子。明明先前许多修士在这个镇子消失,他们却说这已经许久没来外人了。
四人并不住一块,以防意外发生,浮落想着加一下阿无线玉的联络,有情况可第一时间告知对方,却得知她没有线玉。
线玉是百年内出现的,是一个用于联络的玉牌,由灵通阁布置的阵法维系的。阵法宛如一条条无形的线将整个修仙界串连起来,所有的消息都可从玉牌里得知。
若是需要寻千里之外的人,便可以通过单独的阵法联络此人,平日里也可在共通的阵法里得知其它三界之内的消息。
想要通过线玉联络他人,必须得用自己的线玉在对方的线玉上碰一下,这样阵法才能建立。
浮落握着玉牌伸过去的手僵住,着实有些震惊:“你没有?!”
阿无语调平平:“没有。”
“?”
“我没有线玉。”阿无再一次提醒。
一旁的文代奇了:“如今还有人没线玉?”
浮落一时无语,把线玉重新挂回腰间:“你都没朋友家人要联络的吗?”
“没有。”
浮落:“……算了。”她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块,丢给她:“喏!本小姐送你一块好了。”
阿无收下:“谢了。”
浮落扭头“哼”了一声,道:“既然同行了就别给我们惹麻烦。”
阿无轻轻笑了声:“知道了。”
但她还未开始找麻烦,就被麻烦先找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