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里就剩一些老弱病残的了,那几人皆看不见都互相搀扶着。虽说他们也有一份责任,但如今这样看上去可怜了几分,让人下不去手。
况且,这些人应该也活不长了。
人群中瘸了只脚的老人拄着拐杖向前了几步,就要顺着拐杖直直跪下去,文代出手制止:“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
“这些年来,我们虽知镇主做的事,但从未制止。这一切,也有我们的错。但看在我们也活不久的份上,还请仙人留我们一命。”说着,他又要跪。只是文代一直扶着他的手臂,他一跪文代又将他拉起来。
见四人迟迟不回话,他再次作势要跪,这次文代却松开了手,他没有防备,“扑通”跪了下去。他这一跪人群前面几人急急忙忙地上前去扶他。
场面极其滑稽,这么一看,也知道他在人群中辈分最高,受人尊敬,知道的事情也多。
阿无鼻间溢出一声笑,手里的剑转了一圈,随意一指便指中那老人。
老人浑身一颤。
她剑指着他,说:“都这样了,死了不是更好吗?”
“看又看不见,腿脚又不好。”
剑刃上泛着寒光,她稍稍一转,血珠滴落,剑上的血似乎被寒光一点点舐掉。
浮落文代两人见状也是浑身一颤。
老人被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起,生怕下一刻那剑就架到自己脖子上。
但阿无的手腕被人轻轻摁住了,她抬眼望去,便对上那双浅淡的眼眸。似是一泓碧水,但只映着她。
他说:“交给我。”
阿无顿了顿,片刻收回了剑,靠在一旁的树上。
浮落看他们的反应,已了然。她点了点下巴:“交代交代?”
“仙人,我们这真不知道。”
浮落:“他们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
那人还要掩盖些什么,沈颜玉突然开口:“交代,可活命。”
——
文代蹲在阿无旁边,依旧很好奇:“阿无姑娘,你是如何得知那阵眼就在胡盘身上?”
阿无同样的话术:“猜的。”
文代:“这就没意思了,那我换个问题。你闯荡多年,肯定见识不少,那你知道这个吗?”
他说着说着,就利用眼下现有的东西摆出了一个阵。
阿无瞥了一眼,不语。她目视前方,似乎在想些什么,面无表情。
问话的两人回来了,文代依旧盯着那个阵法头也不抬:“回来了!”
浮落也跟着蹲了下去,拾起一支树枝戳了戳阵法,问:“这是什么?”
“不知,我不认得。这个阵我还是在我阿姊的…那个谁身上见过,我翻遍了我们家藏书阁的书,都没记录。”文代哼声道。
浮落跟他早些年就认识了,关系还不错,知道他口中的“那个谁”是他阿姊的未婚夫婿,只是他并不喜欢这个人,于是用“那个谁”来指代他。
文代:“沈师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沈颜玉靠近,淡声道:“缚魂。”
话音刚落,两颗脑袋纷纷抬起。
“什么是缚魂?”
这是一道无比凶恶的阵法,用此阵法的人定是残忍不仁。为什么说是“定”?因为百年前修仙界就定了规则,禁止使用此类阵法,此生有仇此世报,不可带到下一世,而这种阵法,让人连下一世都没有。
缚魂阵能缚住一人魂魄,生生世世不得轮回,若阵破则魂也散。
用此阵的人,简直恶毒。
只是这种阵法同嗜灵阵一般,失传已久,可谓难寻。寻到了估计也是残阵,要想补全比登天还难。
“那我阿姊岂不是有危险!”文代咻地站起。
阿无离开了一阵子,回来时手里还拎着一条处理好的鱼,架起火烤了片刻。闻言,出声:“不会,能缚住的魂一般都是逝去之人的。”
活着的人魂魄稳固、意识过强,不易被缚住,就算缚住了,因为魂魄的意识过强阵法也易碎,不可能长时间带在身上。
文代:“那我得让我阿姊提防一下。”
“你在他身上哪处看见的?”阿无挑了挑炭火,接道。
“他的剑上。”文代说:“我们打过一场,比试时在他剑上看到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加持的阵法,后来翻了藏书阁的书才觉不对。”
阿无点头:“你阿姊会无事的。”
文代揣着剑抱臂:“谢了。”
他当她是在祝福。
浮落:“……你何时抓的鱼!?”
“方才。”阿无抬头问她:“你也想吃?”
浮落攥紧手,道:“谁想吃那东西!”
她又撇了撇嘴,开口说起方才从镇民口中得知的消息:“那些失踪的修士被他们杀了。”
文代“啊”了声,有些不解:“为何?”
“他们在跟人做着交易,那人承诺只要给出修士的金丹便能帮助他们重新得到眼睛。”浮落顿了顿,道:“嗜灵阵的阵法以及关门时的那股香都是他们从刹游欢都的鬼市得来的,他们从修士身上取的金丹,有一部分流向了鬼市。”
“还有镇子里的阵法是鬼市安排的阵修布置的。”
果然,聚灵阵尚且还未有几个阵修能布出来,更别说消失已久的嗜灵阵了。
除非是有人在帮他们。
不过镇子里的阵法较次,说明阵修等级不高,也不知哪些人在培养这些阵修。
文代又问:“那可知那人的身份?”
沈颜玉道:“他们不知。”
“我一直一个疑问,镇子上的人为什么全都瞎掉了。”
这个问题,是阿无回答了他,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一个“贪”和“恶”。
灵目镇的人原本因为这个特殊的能力过得风生水起,但他们尝试甜头过后便愈发贪婪,甚至还谋害起无辜之人的性命。到最后一无所有,还被神仙惩罚不再拥有眼睛,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浮落方才问话没问出这个,这回得知详情,呆愣了片刻,只道:“活该。”
文代也道:“活该。”
“那我们待会去哪?”
沈颜玉看着他们,答:“刹游欢都。”
二人点头。
阿无烤好鱼把火灭了,随意分了一半递给旁边的人。
浮落:“沈师兄怎么会吃那种东西!”
话音刚落,沈颜玉就自然地接过了。
浮落脸很痛:“……”
文代看着一个接着一个略过自己的人,呆愣了几秒:“?”
我呢?
刹游欢都离镇子有一段距离,几人是出来游历的。于是走哪停哪,并不打算御剑,况且队伍内还有一个不佩剑的人。
阿无方才拔的剑还是沈颜玉的,这倒是让人觉得奇怪了。一般来说本命剑非本人是拔不出来的,而阿无却能轻易拔出他的剑,还使得那么好。
两人看上去像是从前就认识的,浮落越想越奇怪,问道:“你们二人先前认识吗?”
阿无说:“认不认识很重要吗?话说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浮落话没问出,倒是被她带跑了。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自己空荡荡的腰侧,说:“你是剑修吗?怎么不配剑。”
阿无:“不是。”
本以为逮到机会想数落她的浮落:“……”
她擦拭着自己的剑,说:“你剑不是使得挺好的吗。”
阿无从树上落了下来,带起一阵风扬起她衣摆,说:“使得好又不一定是剑修。”
文代:“阵修?”
“我什么都不是。”
“不说……”
阿无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浮落瞧了一眼,把要说的话噎了回去,慢吞吞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其实她想说的是:你看上去像是要死了。
阿无挑眉:“想说就直接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谁拐弯抹角了!”浮落反驳。
直接问人死不死的,岂不是不礼貌。
阿无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浮落指着她,看向文代:“你看她那个笑是何意!?”
文代挠头:“应该是…笑的意思。”
说完,他还牵起唇角笑了笑。
此话一出,气得浮落想掀了他。
阿无在不远处半靠着树干,刚合上双眼便察觉到有人靠近。
她半睁着眼看向来人,只见沈颜玉撩起衣袍坐了下来。
他从袖口处取出用麻绳捆起泛黄的纸张,递了过去,道:“在胡盘屋里找到的。”
阿无坐直身,接过将其摊开。
这药方一眼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仔细一看便知其中端倪。按原本的方子是疏通经脉,但加上了一味草药,功效就逆转了。
那股香的药方就是这个了。香只是辅佐的,那个阵法才是主要的。两者结合起来,压制灵力的威力只会更大。
“我不认识这味草药。”阿无摇头道。
沈颜玉点头,又问:“那个地方会有吗?”
阿无把东西还给他:“也许。”
他也没再说些什么,把东西收起来后也不离开。
阿无并不理睬,刚要继续闭目,余光却瞥见他的剑穗,眼皮跳了两下。
方才杀人时没注意,现在越看越丑。
沈颜玉的剑如其人,人清雅绝尘,剑亦如是。剑身通体如皎皎明月,似笼罩一层淡光,想来一出鞘,淡光便如剑气般,冷冽凌厉。
如此好剑却挂着一个丑陋的剑穗,准确来说算不上剑穗,像是有人随意从篮子里抓了一把线捆在一起,导致长短不一,颜色也各不同。
虽然丑陋,但看得出来主人将其保护得很好,没有一点破损。
阿无问:“这个没打算换一换吗?”
沈颜玉目光落到剑穗上,脸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笑:“故人赠的,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