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破门而入,一张燃灯符被沈明庭抛出,瞬间将屋内照如白昼。

    房间里没有人。

    床帘被掀开,徐溪山最开始看到的床上的影子,只是被子凌乱堆叠在一起,给他造成了错觉。

    “为什么祝仁会不告而别?”徐溪山震愕地问。

    无人回答,也没有人能回答。

    扫过一周,屋子里面没有任何打斗和野兽爬进来的痕迹,基本可以排除他是被什么东西绑了去的可能。

    乔骁走近桌边,移开烛台,拿起那张被压在下面的纸,扫过一眼后,面色凝重道:“她他没事。”

    “就是要让我们在这里等他三天。”

    “三天?为什么?”徐溪山把那张纸拿过来,一看,上面确实是祝仁的笔迹,也确实写了让所有人等他们三天,但却没有任何解释。

    一位下属道:“大人,我们耽误不起三天时间。”

    乔骁皱眉:“我也不想,可那东西也还在他身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那能复活世界上任何东西的法器还在祝仁身上,进而也随着他的不告而别给一并带走了,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等着涅槃来试验是否能将那些本是人类捉妖师的蛇怪复活。如此一来,乔氏本应留下善后的人也不得不留在原地,而沈明庭与徐溪山也意识到,要找到下一个护法,也必须得等到祝仁再来提供情报,一路以来,他们一直跟着祝仁,这一下没有他的指引,竟是不知道要去往哪一个目的地。

    “大人,那分头行动,如何呢?我们原定的不就是这样吗?一部分留下善后,一部分先行动,只是时间延长了,一天该处理完的事情,也不差三天。”

    乔骁没有回答,沉默半晌,她转头问徐溪山:“你们怎么安排?”

    “原地等呗,我们不赶时间。”徐溪山说。

    下属又道:“大人,下一单委托,时间很紧,光在路上都要至少三天时间,我们耽误不起。”

    乔骁摇摇头,像是要把脑海中的杂念甩出去,她道:“罢了,本来就该如此。”

    她转头对着徐溪山和沈明庭道:“我们先行一步,有缘再见。”

    徐溪山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淡淡的不舍,他和这个冷面的乔氏家主没认识几天,虽说最开始势如水火彼此不对付,但至少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经历,真正临到分别时,他还是有些动容。

    “拜拜拜拜,一路平安。”徐溪山真诚道。

    乔骁目光在二人中间逡巡一圈,出乎意料地,她对着沈明庭道:“沈公子。”

    沈明庭颔首,他对于乔骁的态度也比之前要软化许多,乔骁道:“我们在这里见面的第一天,我就说欢迎你带沈夫人一起到益州玩。”

    乔骁的话就停在了这里,她的视线最终落到徐溪山身上,声音竟是带着笑的:“这话永远有效。”

    “带这个沈夫人,还是以后的沈夫人,都可以。”乔骁玩味的笑容更大了。

    相处这几天,徐溪山还是第一次见乔骁挂着这么明显的笑,徐溪山突然显得很忙,心思一急燥,忙摆手道:“什么以后的沈夫人,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

    “哦,那现在的沈夫人,也是可以的。徐溪山,你说呢?”乔骁这打趣,直接指名道姓了。

    “沈夫人”这三个字给徐溪山听出了一声鸡皮疙瘩,他不用照镜子,就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肯定红了。目前来讲,这个称谓对于徐溪山简直是洪水猛兽,羞耻之余,他也隐隐有些郁闷——

    虽然说是替嫁,但这些不知道的外人,怎么都觉得是自己嫁出去的,而不是自己娶的沈明庭呢!

    徐溪山愤愤不平,正想让乔骁赶紧闭嘴了,却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只听见身旁的沈明庭淡淡道:“会有机会的。”

    乔骁满意地点点头,笑得更开了,道:“不要食言。建康是个好地方,以后我也会来的。”

    乔骁带着乔氏众人退下了,屋内只剩了徐溪山和沈明庭两个人——还有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拱沈明庭脚踝的包包。

    徐溪山回过神来,俯身想将它抱在怀中,但包包却将尾巴一垂,又躲闪到了另一边,就是不想让徐溪山抱他。徐溪山顿时心中千疮百孔,他以前是彻底又完全的小动物绝缘体,就连大学校园里的膘肥体壮的流浪猫狗见着他都是拔腿就跑,只留下拿着猫条火腿的徐溪山在风中凌乱,怎么如今换了一句身体还是这样,他就这么丑?这么不招小动物喜欢?

    沈明庭将包包抱在怀中,轻轻地摸了摸,包包在沈明庭怀中简直是判若两狐,被摸得眯起了眼,一脸谄媚。

    徐溪山愤愤然:“岂有此理!在山洞内的时候明明还不躲我,怎么一回来就变心这么快!你是不是看人下菜碟呢!个小狐狸精!”

    说罢,他就伸出魔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包包摸去,包包在沈明庭的抚摸下正舒服得直哼哼,没来得及躲开,一下子就被徐溪山的咸猪手碰到了,随即扒开一看——

    “嚯!你还是个男狐狸精!”徐溪山大叫一声,包包也随之大叫一声,张嘴就要咬。

    徐溪山被流浪猫狗挠多了,早已练就一身快速缩手的真本领,他笑得贱兮兮的,也不知怎么了,今天晚上他的心情格外好,多了许多逗弄小动物的心思,道:“来咬我啊!”

    包包倒是没再咬他,只是将头在沈明庭怀里埋得更深,居然还发出了嘤嘤嘤的声音。

    徐溪山站在一旁听得满头黑线。狐狸叫是怎么叫?不是叮叮叮,也不是咚咚咚,而是极尽谄媚绿茶的嘤嘤嘤!

    徐溪山闹腾完,一抬眼,却刚好撞进沈明庭带着笑的眸子。

    他眼前一亮,又顿时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了。对视半晌,他低下头,嘀嘀咕咕道:“你笑什么呢。”

    “你很喜欢狐狸?”

    “喜欢有什么用啊。”徐溪山朝包包瞅了一眼,酸溜溜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人家根本不理我。”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太亲近你。”沈明庭忽然道。

    “什么?”徐溪山这下是真来了好奇心,“难道你还有什么特殊功法,还能听懂动物说话?”

    沈明庭摇摇头:“听不懂,但大致能感知到他们的情绪。”

    徐溪山饶有兴致地问:“说来听听。”

    谁料沈明庭这下又扭捏起来了,半晌都没憋出个一句话,徐溪山戳了他一下:“怎么不说了。”

    沈明庭看他一眼,又缓缓移开了目光,低声道:“你身上......有一种味道。”

    徐溪山一下子紧张起来:“什么味儿?臭味?”说罢,他就赶紧把自己衣服领子揪起来闻了闻。

    “不是。没有。”沈明庭很快否认了。

    他低声道:“是......是一种药香味,微苦,但略有回甘。人......闻起来很香,但是动物闻起来,会非常不习惯。”

    徐溪山怔愣了,他从来没有用过熏香,洗衣服也用普通的皂荚,那这香味,就该是他的体香。

    “你......你经常闻到?”徐溪山问,他怎么觉得自己有脸红了,不然为什么现在只想遁地逃走。他的日子过得糙得很,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和“体香”这两字扯上关系,可事到如今,他还被一个大男人说有体香......如果是一个姑娘,大概会大叫臭流氓,但是如果是徐溪山,他现在连眼神该往哪里放都不知道了。

    “......嗯。”

    “......那肯定是因为在药房呆久了,沾上了。”徐溪山这么说着。

    没等到沈明庭回答,他就又十分手贱地扯了扯包包身上的两根毛,横眉倒竖、怒气冲冲道:“走了!睡觉!这么晚了还熬夜!小心毛都掉秃了!”

    包包又发出两声哀嚎,龇牙咧嘴地表示抗议。

    二人先后脚离开祝仁的房间,徐溪山走得很快,这才一个晚上都没过去,但他却莫名觉得这个晚上比一个世纪都还漫长,心情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一路跌宕起伏,自己都快要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了。

    徐溪山坐在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水,目光慢慢飘到了那张床上。

    他这才想起,祝仁有三天不在,那这三天也就不需要他再跟沈明庭挤一张床,他完全可以再去开一间房。但他只是心念微动,很快就把这想法抛之脑后了。

    包包趴在脚踏边,张着嘴打了个哈欠,徐溪山感觉自己也被传染了,他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似乎睡眠质量特别好,入睡也非常快,经常是还在走向床的路上就感觉困得要晕死过去一样。

    就如他现在,他刚一起身,就感觉脑部供血有些不足,两眼有些发黑。真是要加强锻炼了,徐溪山默默想着。

    他撑着桌子缓过一阵后,摇摇晃晃地朝床边走。

    “徐溪山?”

    他听见沈明庭在叫他,似乎带着疑惑。

    “嗯?”徐溪山应了一声。

    “你不舒服吗?”沈明庭在问,他似乎下床朝他走过来了,声音离得更近了。

    “我......”

    徐溪山刚说完一个“我”字,便来不及再补全一句完整的句子。

    下一秒,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