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有些难以言说的感觉,时无并不敢多停留。
他和薄晏一前一后下了楼,刚走到转角,便听见隐隐的争吵声从旁边传来。
一男一女,情绪激烈,声音掺着愤怒和烦躁。
“走近点。”时无弹了下衣角,眼里隐隐透着点兴致勃勃,“听这架势,估计有好戏看。”
两人顺着声音穿过昏暗的廊道,最后停在礼厅门口。
厚重的木门半掩着,门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能不能冷静点?都快到十一点四十了!”周寻的声音一贯沉稳,此刻带了点恼火。
“我冷静?我冷静能等来线索吗?”女生语调高昂而浮夸,“我刚才在角落发现了通往三楼的机关!那是被藏起来的区域,明显有重要线索!”
“你就这么带人冲上去?”戚岚听起来快劝不住了,“沙利文说过,十一点四十之后会有人来带我们去休息,可能那才是下一阶段的提示,你现在上去,很可能直接触发危险!”
“新手副本而已,你怕我出事你就别拦着我!”女孩一跺脚,招呼旁边的同伴,“安泽,走!”
时无轻轻一推门,正好看到莉莉苏和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搭档安泽,已经踏上了三楼的旋转楼梯。
三楼楼梯藏在礼厅一侧的偏角,被机关挡着,礼厅又太大,确实不容易被人一眼发现。
薄晏瞥了时无一眼,目光里带点不动声色的意味。
“哈哈,意外意外。”时无尴尬的摸了摸脑门,“这还不是着急找你嘛!我才没注意到。”
薄晏:懒得搭理。
听见声音,礼厅众人纷纷回头,见是时无和薄晏,纷纷松了口气。
“你们可算回来了。”戚岚最先迎了上来,一脸焦急,“这边快炸了!”
“到底怎么回事?”时无扫了一眼门口刚合上的三楼楼梯口。
伊诺站在角落,神情一如既往地优雅,轻声说了句:“莉莉苏发现书房后墙藏着暗格,机关是九宫格,她解开了。”
“结果不等大家商量,她自己先跑了。”莱莎声音细若蚊蝇,看上去吓得不轻,眼神还往上楼方向瞟。
“脾气冲的人我也见怪不怪了,但这次确实……”周寻抿了下唇,语气难得有些无奈,“我们没能拦住。”
“不是说副本晚上容易有幺蛾子吗?她敢上去,是真的不怕死。”
“也不是全然没道理。”时无没笑,视线扫向三楼方向,“如果这个副本节奏真的像她猜的那样,是主动探索推动流程,那么等系统喂饭,反而可能错过关键期。”
“也可能触发高风险。”薄晏接上。
众人沉默了一瞬,礼厅的灯光在烛火摇晃下明明灭灭,压抑的气息像潮水一样悄然漫上来。
“那现在怎么办?”伊诺抱着手臂,“追?不追?还是干等着?”
“快十一点四十了。”周寻看了一眼手表。
“那就明天再查吧,大晚上的……怪吓人的。”戚岚咽了口口水,指着那通往三楼、被机关封住的黑洞洞楼梯口,神色明显不安。
“那先交换一下线索。”周寻开口了,语气恢复冷静,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过时无和薄晏,“大家一起分析,总比各自瞎猜来得稳。”
“我先说。”他说道。
“我们就查找了一下厨房和佣人房,最后就是这个礼厅了。厨房那边什么都没有,锅碗瓢盆都能反光,太干净了,不正常。佣人房也是,被子都叠的整整齐齐,连个生活用品都没有,仿佛根本没有人住。”
周寻看向他们俩,“你们那边呢?”
时无心不在焉地抛着那枚擦干净的铁丝,这是他之前逃跑从那个兔子玩偶身上薅下来的,接着他懒洋洋地握紧铁丝,塞进了袖口里:“随便转了转,走了个通道,发现了索菲亚的日记。”
“日记?!”戚岚眼睛都亮了,“那肯定是重点线索!”
“应该吧。”时无把日记的主要内容说了一遍,也讲了那个会追人的兔子玩偶,“你们得小心点,这副本不太简单。”
“新手副本升二颗星,难度直接变样了。”周寻脸色有些沉,“莉莉苏……估计凶多吉少。”
这话说出来,现场一阵安静。
虽然周寻一直是领头的人,但他也不是那种好心到无底线的人,像莉莉苏这种擅自行动、强行突破流程的,自找的局,他不会拿所有人去赔。
没人提救人。
不是不在意,而是根本没必要,特别是在这个充满凶险的副本里。
礼厅的钟摆在烛火的晃动中滴答作响,时间悄然逼近。
终于,在指针接近十一点四十的那一刻——
“咔哒。”
门锁轻响,紧接着是沉缓的脚步声。
走廊的另一端,几个身影无声无息地踏入礼厅。他们身着整洁统一的黑白仆人制服,动作却异常缓慢,像是没有关节,走起路来微微弯腰,脚底贴着地面发出“咯啦——咯啦——”的拖行声。
烛光下,那些仆人的脸也显得不太对劲。
表情死板,嘴角微微弯起,却像是画上去的一样,僵得几乎不能动。
“卧槽。”戚岚下意识倒退半步,小声嘟囔,“这群人,白天送饭的时候不是这样啊?”
莱莎面色有些苍白,她轻轻扯着伊诺的衣角,“哥哥……”
伊诺回头看了一眼,没什么表示,但是他还是稍微的往前走了两步,让莱莎遮在了他的身后。
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位脸色苍白的老管家。
“女士们先生们,该去休息了。仆人们将分别带各位前往房间。”
众人对视一眼,没有人开口。
片刻后,一名仆人走到周寻身边,微微弯腰,做出一个“请跟我来”的手势。接着,是伊诺和莱莎,各自被不同的仆人领走。莱莎显然很不愿意,连退了两步,但伊诺轻轻一拉她的手臂,她才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别掉队。”周寻在走前提醒了一句,声音不重,却让人安心。
戚岚最后,他看起来不太想跟任何一个怪仆人走,嘴里还在碎碎念:“为什么不能分上下铺?我们不能团建个大通铺吗?”
他刚说完就被仆人冷静地“请”走了,嘴还没合上。
最终只剩下时无和薄晏。
不知道是仆人太少了还是什么,他们两个竟然还共用一个仆人。
而这个仆人也有点特别,他的动作比其他仆人都慢半拍,脸色也比其他仆人更加苍白,整张脸像是用一层蜡纸包裹着,表情却与其他仆人一样,挂着那种“不合时宜”的端正微笑。
时无:我的欢乐谷效应要犯了。
但最让人在意的,是仆人脸上的一道疤。
从右眼下方蜿蜒而下,一直没入脖颈处的衣领下方,粗糙而狰狞,像一条粗黑的大蜈蚣,还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轻轻颤动着。
“嘶。”时无压低声音靠近薄晏,“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仆人有点奇怪。”
“嗯。”
“这个疤痕,像不像我们那个兔子玩偶被破坏的部分?”
“就是他。”薄晏语气很冷,但眼神不曾移开那仆人的脸半分,“位置形状都一模一样。”
仆人不为所动,只是僵硬地转身,朝二楼的方向走去,他拖着脚步,一步一声响。
“跟上。”薄晏抬脚,时无耸耸肩,也迈步跟了上去。
走廊很长,像没有尽头似的,仆人的脚步声在墙壁间回荡,像那种毛绒玩具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他们在二楼尽头停下。
厚重的门被缓缓推开,那名面容蜡白、挂着假笑的仆人僵硬地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您的房间,请休息。”
时无没立刻进去,反而往旁边瞟了一眼。
薄晏站在另一扇门口,同样的仆人、同样的姿态,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堵薄墙。
“真是贴心安排,方便我们夜聊。”时无咕哝一声,斜眼看向那位疤面仆人,“有监听吗?我们晚上能隔墙传情不?”
仆人一动不动,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啧。”时无耸了耸肩,终于迈步进门。
门“咔哒”一声在他身后合上,那声音震得人脑子一昏。
房间比时无想的要大,地毯绵软却带着潮意,木墙斑驳,像新翻修的老宅。角落里摆着一张挂纱帘的大床,桌上是一盏老式油灯和一个时钟,家具简单,空荡得有些冷清。
厚重的帘布遮住窗户,他试着拉开一条缝,却只见一片死黑,仿佛午夜之后,这里就是另一个世界。
“这谁顶得住。”时无小声抱怨着,又回头扫了一眼房门。
果不其然,没有反锁装置,甚至也没有门把手。
他贴着门听了听,外头死寂一片,连仆人拖行的脚步声都消失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一直没躺下。
时无靠坐在床头,看着桌上的时钟一点一滴,直到那一秒。
一点整。
他悄悄下床,穿好外套,把藏在袖口的铁丝重新拿出来。
“不论在什么地方,凌晨总是最容易出点刺激东西的时候。”
而他自己,最爱寻找刺激。
时无嘴角一点点勾起。
铁丝轻轻挑了一下门舌,“咔哒”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
外头的走廊空荡荡的,只余灯影摇曳,墙上莫名其妙的壁画仿佛在吼叫,凌乱的线条扭出奇异的色彩。
时无猫着身静步往廊道深处走去。
此时,他的地点是,通往三楼的楼梯。
整个城堡一丝人影都没有。
通往三楼的楼梯被半掩的墙体挡住了大半,时无低头小心地踩上台阶,木梯每踩一步就“吱嘎”一声,响得让人牙根都有些发酸。
他才刚走到一半。
“哥哥……”
一道稚嫩的、分不清男女的幼童声音突然在时无耳边响起,还带着哭腔。
是索菲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