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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的城堡(十)

    时无猛地睁开眼睛。

    鼻腔中率先冲进来的是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夹杂着老旧墙皮霉变的腥臭,混合得令人作呕。

    他缓缓坐起身,身下是一张冰冷生锈的金属床,床单泛黄,斑驳的血迹像是曾经有人用手指死死抓住了床单,然后又被无情地剥开,血迹陷得很深,有些褪色但是无法洗净。

    这回又是哪?

    门口渗出的光线忽明忽暗,不像是灯光的问题,反而像是有人影不断在光源前走动,但等时无仔细一看,缝隙那块的走廊却空空荡荡,一丝动静都没有。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呜——呜——”的呼啸风声,从破碎的窗户灌了进来,在房间内反复盘旋,划过的的声音,像极了人们的哀嚎,嘶哑又刺耳。

    时无站起身,他要出去看看,再找有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就当时无靠近铁门的那一刻,忽明忽暗的光线突然就恢复了正常。但是一种不属于人类的、难以名状的阴湿“注视感”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脊椎后面。

    时无强行忽略掉这种怪异的心理感受,然后轻轻推开了陈旧的铁门,走廊上的灯光长时间地亮着,灯泡玻璃上已经有些浑浊,上面满是黑色的不知名斑点。天花板的一角也塌了下来,吊扇如同吊死鬼一样半死不活地挂在半空中,每隔几秒就“咯吱”地晃动一次。

    地上是翻倒的轮椅、碎裂的药瓶、零落的金属器械。前台那边堆着纸张和文件,墙上的病人档案被房间里溢出的风吹得“啪啪”作响,几乎快要从铁丝上脱落。

    这个地方应该是个医院。

    时无绕过碎玻璃和生锈的输液架,走到前台前,他下意识抬起头。

    灰扑扑的档案板正对着他视线尽头,最上方是一块红色的塑料字牌,上面的一排大字已经破碎,只剩后半部分依然清晰地挂着:

    “……精神病院。”

    时无:第二个老家来了。

    他回过头,观察着整个空间。

    这精神病院并不如上一个场所那么大,只有一条笔直深长的走廊,两边全是铁门房间,有的门牌还在,写着“观察室”“治疗室”等等几个字,有的门已经变形,上面的字牌只剩下钉子倔强地钉在上面。

    风突然又刮了一下,吹得墙上那些病人档案哗啦啦地响。打印出来的灰暗扭曲的人脸一眼望过去几乎看不到尽头,就算风已经停止了,那些纸张上面的人脸依旧在不停摇晃着,带着丝诡异。

    只有最上面的那一页似乎被钉死了,完全不曾动弹。时无好奇地走了过去,翻开了最上面的一页。

    病历纸印刷粗糙且已经泛黄变脆,字迹模糊得几乎快要消失,但在昏暗的灯光下,面容处依稀还能够看出是一个人的轮廓。

    是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女孩子,面容稚嫩,长发及肩,眉骨深邃,眼神柔和但是迷茫,嘴角微微抿起,竟然让时无感觉有几分熟悉。

    这张脸似乎在哪见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不等时无细想,他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雪白。

    走廊深处,头顶灯光还在幽幽地亮着,一个毛绒的巨大影子站在那里。

    是那第二只兔子玩偶。

    时无呼吸一滞。

    那东西几乎没有声音地从拐角探出身体,动作机械僵硬。它雪白的外皮在昏黄的灯光里似乎显得格外可爱毛绒,跟这一片潮湿、腐臭、暗沉的世界看起来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为一体。

    他来不及多想,瞬间猫下身,缩进前台桌子下面。

    前台下面空间逼仄,墙壁潮湿斑驳,一只死老鼠干瘪着卡在缝隙,已经腐到能看出白骨。时无蜷缩着,死死盯着外面那双毛绒绒的脚慢慢逼近。

    每一步都像压在他胸口,让他几乎呼吸不畅。

    “嘀嗒。”

    他不小心碰倒了桌上一个圆柱形试管。

    “咕噜。”

    那试管滚落下来,掉在地板上,又滚到了前台一角的阴影里,撞到了金属边框,“哐铛”的一声,不是很大,但是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就显得格外刺耳。

    时无整个人僵住,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那双兔脚顿了一下,头也微微偏了个方向,似乎是在“听”。

    但是这个兔子玩偶却没有任何要过来的意思,而是依旧一声不响地站着,红色的玻璃眼珠此刻看起来有些迷茫,仿佛捕捉到了动静却辨不清方向。兔子玩偶停顿了好一会后才不甘心地转身,机械地、缓慢地、拖着脚步朝反方向的走廊深处走去。

    直到这一刻时无才真正注意到,这只兔子耳朵是耷拉下来的。

    一只破了口子,棉花都露了出来,另外一只耳朵也无力地垂着,不再竖立。

    他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这只兔子它似乎是个聋子。

    时无慢慢站起身,目光顺着那兔子离去的方向望去,对方正机械地拖着脚步,缓缓往走廊深处移动,发出点拖出脚步的声音,那一团毛绒雪白的背影,在昏暗灯光下像是个被放大了的鬼影。

    他抬起手,轻敲了两下桌面,“咚咚”声在整个环境显得尤为明显,而他一直紧盯着面前的兔子玩偶,果然没有让他失望,那只兔子玩偶没有一丝一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还真是个聋子。”他低声咕哝一句,眼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听不见,也就表示着不会说话。

    所以,时无从开始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听到任何急切的倒计时。

    他眯了眯眼,转头看向周围那些铁门房间,打算借着这个空档,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线索。

    他先推开最近的一间,门上还残留着摇摇欲坠的门牌,“治疗室”。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无做贼似得猫进房间后又将铁门恢复到原来位置,他也不敢按门框旁边的开关,只能借着微弱的走廊灯,一点点摸索出房间的轮廓。

    看起来这是一间年代久远的治疗室,房间正中间放着一张绑带床,床边还有个已经翻倒了的金属托盘,托盘下面还压着几根生锈的手术刀和撕裂的止血带。

    墙上挂着一些的仪器图示,时无走近看了好几眼,然后发现根本看不懂。

    天花板上原本挂吊针的地方被拆了下来,细长的轨道脱落在地上,地上还散落着一个记录本,纸张泛黄边角卷曲。时无弯腰捡起来翻开,扉页上写着几串潦草的字迹:

    【患者编号784,幻觉频繁,自我语言失控。建议加大剂量,实验性镇静药使用第六天。】

    他往后翻:

    【情绪波动剧烈。对话时出现多重人格指代。存在强烈被害妄想。】

    【尝试通过冲击治疗稳定病情。患者表现出极度恐惧,躲避光照。】

    时无蹙了蹙眉。

    这些用词,“实验性”“冲击”“加大剂量”,根本不像是正常医院会用的术语,听起来更像是某种人道实验。

    他将本子夹在腋下,退出房间,朝四周看了几眼,又走向对面的另一扇门。

    门牌写着“活动房”。

    这是个空间较大的房间,靠墙摆着一排破旧的沙发,中间铺了一张红蓝格子的地毯,几个玩具箱摊开在地,里面掉出些脏兮兮的积木、娃娃、彩笔。有一面墙上甚至还贴着海报,上面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笑,背景却是在灰蒙蒙的楼道,怎么看都觉得那笑容有些渗人。

    墙角还落着几张童画,纸张上画着三只手绘风格的小兔子,左边那只身上穿着碎花小裙子,嘴巴咧开,右边那只穿着白色衬衫,嘴巴紧闭,最中间穿着条纹病号服,嘴巴向下。它们并排站着,身后却画了一圈黑色杂乱的线条,边角上还写着字:

    【爸爸妈妈和我。】

    地毯一侧,有一块碎花布料被扯烂挂在椅背上。

    熟悉的白色碎花裙。

    时无怔了怔,缓缓走过去捡起那碎布,指尖缓缓摩挲过那朵已经褪色的印花。

    和之前他在教学楼厕所里,看到索菲亚穿过的那条裙子,一模一样。

    “……是她。”他低声说。

    这里不光光是躲猫猫的场所,也是她曾经经历过的地方,甚至可能是她内心深处最“难忘”的地方,只不过不是好方面的难忘。

    “从学校、到这里……”

    “都和索菲亚有关。”

    这场游戏似乎正在将他一步步逼进索菲亚曾经经历过的每一个噩梦。

    时无心里有些发闷,但他脚步却更快了。他走向走廊最深处,那扇门牌已经掉落、连锁都已经锈死的门。

    但是这个地方也是最不同于其他的,因为门后不是普通房间,而是一间隔离观察房。

    四周全是厚重的玻璃,金属床被焊死在地。拘束带残破的掉落在地上,摄像头和录音装置全都落下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墙面上满是带着褐色的抓痕,空气里弥漫着苦涩药味与血腥的混合。

    时无环顾四周,却被一张破碎的纸片给吸引了注意力。

    它似乎是被撕碎丢弃在玻璃墙角下,时无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上面依旧因为时间的原因而模糊不清,开头是一段手写字,写的是“我保证”,中间的文字已经看不清,而右侧的落笔则是一个时无非常熟悉的名字——沙利文。

    时无垂眸盯着那个熟悉得几乎让人牙根发酸的名字,脑海飞快运转着,逐步拼出一副令人头皮发麻的图景。

    没有更多线索了,时无轻轻将纸片和本子放到地上,准备去下一个房间再看看。

    他呼吸放缓,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转身朝门口走去。

    门的转轴有些生锈,时无吸一口气,手心抵住门板,用肩膀轻轻一顶,“吱呀——”

    他正好对上了一双玻璃质感的眼睛。

    时无几乎是瞬间僵住,心跳骤停。

    那只兔子玩偶正静静地、诡异地蹲在门口,守株待兔。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为什么不直接进来抓他?

    那一瞬间,时无感到背后一阵发凉,不是恐惧,而是被“盯住”太久之后才意识到的后知后觉。

    它不是现在才到的。

    它一直都在。

    时无下意识地想退一步。

    下一刻,那只兔子玩偶几乎是用爬的冲进来!雪白的身影像爆炸一样闯入他的世界,四肢猛烈敲着地面,带出来“咚咚咚”的沉重撞击声。

    时无猛地转身想要跑走,却在那瞬间被兔子一把抓住!

    第二轮游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