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结束,莱尼亚诺的球员们懒懒散散地准备下班。

    “米兰接下来两场的票,有没有人收?”

    “你哪儿来的票?”Max停下脚步。

    “当然是买的。你要不要?”

    Max尚且在犹豫,旁观者圣地亚哥就揭了某人老底。

    “他连买了两场的票,想趁着机会和女友约会,结果他女友的导师一声令下,全组出差。”

    “我最多需要一张,打莱切的那场。”

    “那另外三张我卖给谁?”

    圣地亚哥搭上了Max的肩膀:“我买,你给我八折,剩下的票我包了,去佩鲁贾那场算我送Max的,到时候我俩一起。”

    “行吧,精算师,最好帮我要一份签名。”

    “没问题。”

    队友的助攻恰是时候。想到能免费多看一场,Max禁不住咧嘴笑,一只手突然拽住他的发尾,“纳赫特,今天下午两点,罗伯特要安排你单独加练。”

    “知道了乔,”他头也不回地掰开门将的手,往浴室走,“我想念外卖了。”

    “炸鸡还是可乐?”

    “都想。”

    “哈哈,没门。”

    热水澡洗去疲惫,Max在宿舍的床上滚了几圈,迅速入睡。

    听到烦人的敲门声时,他不得不从梦中惊醒。

    是乔,他抱着手臂站在门口:“我就知道你睡过头了。”

    裹着羽绒服的Max气压极低:“我谢谢你。”

    乔哈哈大笑。

    下午的训练场空空荡荡,披头散发的Max选择用跑步热身,冬天的阳光还是太冷了,让人怀念暖气片和空调。

    “跑成一条直线!不要扭得像一条章鱼。”

    “你这样带球,七十岁大爷都能抢走球权,告诉我,你是猴子还是长颈鹿?”

    “球场上有二十二个障碍物,你要进球,进球!”

    收球已是下午五点。

    Max手肘撑在膝盖上,足球是他的凳子。

    巴基恩捏着哨子走过来,说:“球很烫脚吧。”

    汗水顺着头发沾湿衣服,Max对教练的话没有反应。

    巴基恩眉头一皱,绕到某人正面,大惊:“你还好吗?拿水来,葡萄糖,巧克力!!”

    重新恢复意识后,Max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你感觉怎么样?”

    “饿得能吞一头牛。”

    *

    匪夷所思的罗伯特·巴基恩自掏腰包请客。

    “好吃吗?”

    “活过来了。”嘴里咬着烤肉,Max说话都含含糊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满足。

    跟着蹭饭的门将感叹:“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啊?”

    “我以前……”他顿住了,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

    虽然他享受了一只鸟能拥有的一切。

    但是那不如当人类的一天。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犹豫编织出了一个误会、谎言。

    教练摇摇头,转头又加了几个菜。

    “门卫已经下班了,你住哪里?”

    Max目光清澈:“您既然把我带出来,应该是做好了安排?”

    “我没有。我是怕你饿死了。”

    Max无言以对,只好一味加餐。

    “幸好我不是你家长,不然能吃穷我。”

    门将嘀嘀咕咕。

    “乔,我听得见。”Max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道歉,要不,今天你去我家住一晚?”

    “罗伯特?”Max看向教练。

    “可以,乔的厨艺其实也不错。”

    又能省钱又能促进队员关系,巴基恩对此十分欢迎。

    “对面那家店真热闹。”

    “好吃吗?”

    “一般,不会主动吃第二次。但是……”乔突然不说了,整个人贴在玻璃上。

    眼见队友撅起屁股,Max侧过脸避开 :“怎么了?”

    “我看见了马尔蒂尼!那个马尔蒂尼,还有他的队友。”

    那可是国民偶像。

    “真的吗?你可以去要个签名。”Max深吸一口气,笑着说,“我没吃完,至少需要十分钟。”

    于是乔就去了。

    机械鸟绕着Max飞了一圈,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不愧是你。也许这才是真实的你。”

    “不然呢?”

    不然我应该痛哭流涕吗?

    “我有点好奇,你爱过谁?”机械鸟问。

    “短暂的爱有很多,让我心碎的只有一个,你知道的。”

    还是物理意义上的心碎。

    教练出声:“你羡慕吗?”

    Max不得不抬起头:“羡慕什么?”

    “球星。那些米兰人,高昂的薪水,英俊的面孔,强大的球技。我听说你打算现场去看米兰的比赛?”

    Max回避了第一个问题。“我和桑蒂约好了,看莱切和佩鲁贾两场。一主一客。”

    “你有考虑过未来吗?”

    “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但是应该不用到了35岁还担心养老的问题。”

    巴基恩信心满满:“等我们去踢意丙,毛罗会同意给你加薪的。”

    在他的认知里,这个新来的荷兰小子进步很快,赛季末的时候,如果确认了升级资格,可以让他首发一两场玩玩。

    被认为是“意丙好材料”的Max其实已经吃饱了,但是乔还没回来。

    他进入发呆模式。

    “你在想什么?”机械鸟适时地问。

    Max单手撑着下巴:“这里距离米兰内洛很远,保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十几公里。他们有车。我现在怀疑,你真的清醒了吗?”

    “也许没有。也许第二天,世界上从未有过踢足球的我,会有同事踹开我宿舍门,说:‘原来你没死啊。’然后我就能解释:‘抱歉,我熬夜了,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机械鸟:“如果还有得选,你想回去吗?”

    “……不。那里没有我爱的人,没有我想看到的东西。”

    *

    “他签了!”乔逃命似的窜回来。

    “哪里?”

    “我的围巾!幸好它是浅色的。”

    教练结完帐回来:“乔,带Max回家,别聊得太晚,明天的比赛你要出场。”

    “没问题,先生。”

    开车回程的路上,乔主动说起了自己的遭遇。

    “……大概有四五个人,马尔蒂尼,还有他的意大利队友。”

    “然后呢?”

    “他们跑太快了,我没碰到。”

    “??”Max满头问号。

    乔已经沉浸进去了:“回家我要把它裱起来。”

    等红灯的间隙,乔回头看,才发现Max已经睡着了。

    “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乔随手关掉电台,一直到下车了才出声:“纳赫特!醒醒!”

    “到了吗?”Max奋力眨眼,总算找回了一丝清明。

    “我家在三楼。你睡我房间,我不嫌弃你。”

    Max翻了个白眼。

    “开个玩笑,你先躺着,我把围巾装好就走。”乔兴奋未褪,给相框钻孔时差点弄伤自己的手。

    如果教练知道,肯定要对他一顿痛骂。

    “这签的是什么?”

    在乔处理围巾的时候,Max扫了一眼,没看出这长长一串鬼画符是什么字。

    “我不知道…”

    “不知道?” “…但签名的人是米兰7号。”

    Max忽然喉咙发痒,咳得惊天动地。

    “去洗澡吗?我还要欣赏一会儿。”

    “……”

    沉默的Max今天第三次进入淋浴间。

    雾气氤氲,镜中的他是一张与前世全然不同的脸。

    最重要的是,太年轻了。就像新鲜的花朵,生机勃勃、无限可能。

    指尖在冰冷的镜面乱抹一通,他想:‘我能成功吗?要是我很失败怎么办?’

    随着热水越放越多,镜面被完全模糊,他的迷茫也跟着被掩盖了。

    明天,明天是新的一天。

    *

    莱尼亚诺客场大比分领先。

    巴基恩最后给了Max十五分钟,让他去踢左中场。

    这个安排可谓是戳中了死角,Max对自己的天残脚(左脚)望天兴叹。

    虽然梅塔诺亚(机械鸟)对他很好,新的身体没有缺陷,但是习惯不是一天能变的。无论是第一世为人时,还是后来当夜鹭断过腿,他对左腿的态度都是敬而远之。

    比赛进入补时,对手拽倒圣地亚哥,莱尼亚诺获得一个距离球门四十米的任意球。

    “我?”

    “罗伯特说的。”

    Max回头看,教练对他点头。

    深深吸了几口气,Max后退几步助跑,身体微微后仰,一脚抡出。

    他感觉有了。

    本来也不怎么认真的人墙顿时散开,在替补席休息的安热雷蒂跑过来,挂在Max身上。

    “下去,你重死了。”

    安热雷蒂:“你什么时候练的?你以为你是贝克汉姆吗?”

    “所以?”

    “我觉得你以后可以传给我,我能顶到的。”

    “偶然才叫奇迹,我觉得……”

    “没必要谦虚,那就是一个好球!”

    于是,在这一天,Max获得了职业生涯第一个进球。

    尽管仍是个无名小卒,但至少,有零星两三个人记住了他。

    巴基恩赞赏了他的任意球,但是同样带来噩耗。

    “别去佩鲁贾。这个赛季,不要出米兰,好好练你的左脚。”

    “啊?”Max熟练地用语气词来表达情感。毕竟他的意大利语只学了三年,能少说还是少说。

    “钱我会转给桑蒂,算我买的。”

    “只是半天。”他还想争取一下。

    “在电视上也能看。”

    “但是……”

    “没有但是。节省下来的时间和体力可以让你多训练两节课。你以为时间很多吗?”

    巴基恩的训练课一节3小时。真是个魔鬼。

    Max垂头耷脑:“是的,先生。”

    他当然知道教练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