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第二天，凛音把松白月约出来吃饭。
地点就在她们经常吃的那一家，量大管饱，诚意满满。不过她的客人好像不太满意，尤其是服务生十分钟内给凛音添了三次茶之后。
“我们自己来就好了。”他接过茶壶，放在一边，冲苏怜笑了笑。
凛音嗅到一丝火药味，但没搞懂他在不爽什么——难道是因为苏怜只给她倒水，没给他倒？
“和异兽立契约需要这个，5金币一支。”
苏怜走远一些后，松白月递给她一根玻璃管，神色很冷，“不还价。”
“好贵啊。凛音盯着那根玻璃管，下意识开始讨价还价，“4金币一支，我要两支。”
什么“不还价”，那是没碰上她。
“……一支就够了。”药剂质量很好。
“但我们有两个人。”
松白月挑眉，薄荷色的瞳孔微微眯起，“你还打算帮谁？”
“两支都是给朋友用的。”凛音发现他应该是误会了，“我不用这个，我对幻兽没所谓的。”
“我在语音通话里说的是，你的话，可以。”松白月收回玻璃管，“其他人，我不管。”
“……”凛音不说话。
“你以为和异兽立契约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吗？”松白月敲了敲桌面，“幻兽都是基因优化后又经过好几代人工驯养的品种，什么措施都不做就去和异兽契约，它们未经驯化的精神力能炸开你的脑袋。”
她知道他为了这几瓶基因药剂要付出什么吗？
她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地把他的心血用在别人身上？
凛音第一次见到松白月有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有些诧异，但并不让步，“我已经答应她们了，当老大不能失约。如果你不给我这个，我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说着，她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谢谢你今天来这里。”
小餐厅惨白色顶光投下的阴影恰巧笼住她，像一道让他不敢触碰的结界。
松白月闭眼，深呼吸。
异兽，作为幻兽们的老祖宗，未被人类进行过基因改造，在他之前，没听说过有人能和它们直接缔结契约。
而他流传在外官方版契约经历，听起来就好像：
小明出门散步，碰到一只狼王。他给了它一把狗粮，狼王就乖乖跟小明回了家，从此帮他看门，冲他摇尾巴。
这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奇迹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复制的，不论是天然的，还是人造的。后者的条件甚至更苛刻。
凛音背对着他停在原地好几秒，却没有听到挽留。犹豫了一瞬，转身端起桌上被添满了还没喝的茶，“我把茶喝完就走。”
她顺势坐下，打算换个思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说实在的，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可笑吗？”
“尼亚·卡里那样的社会渣滓，素质三项全D，但只要他说一声他想努力了，想契约幻兽，下一秒钟就有一万种幻兽卵摆在他面前供他挑选。”
茶杯太浅了，长吸管在其中保持不了平衡。她抽出吸管丢在桌上，吸管里剩下的液体飞溅，像人的心头血。
“水晶和雨竹，从入学开始就在到处打黑工，起早贪黑一整年，最后连冰霜狼都买不起。”
“啊对了，防止你不知道，”凛音说起这个，神色依然平静，像黑色的海面，“冰霜狼被尼亚·卡里那群人称为‘穷鬼专属’幻兽。我们呢，连穷鬼幻兽都买不起。”
松白月没有说话，但他漂亮的薄荷色眼睛流露出动容。
“都说人只有和幻兽结合才有未来，可是说这话的人都打不过我。所以我也不相信他们说的其他话，野外异兽如果不能直接契约，那初代幻兽是怎么出现的？”
“还有用来给人分三六九等的所谓‘精神稳定指数’更是可笑，100公斤上下浮动20公斤的力量，和1000公斤上下浮动400公斤的力量，任何智力正常的人都想拥有后者，怎么放到精神上，就是前者比后者高贵了呢？”
“尼亚·卡里精神稳定指数220，说起来比你松白月还高，这难道不可笑吗？”
凛音的发丝微微颤抖，“我知道，5金币已经是人情价了，5金币没问题。”她看着他收回去的手，微微低下了头，“之前讨价还价是我不对，请原谅我的贪心。”
松白月的心颤了一下。
他垂眸，眼前这个总是挺直背脊的少女，此刻却为了朋友的事，在低头认错。
“如果你还是选择收回，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凛音努力过了，决定坦然接受失败。直接契约当然很危险，然而天级异兽遥不可及，玄级异兽却未必不能一试。
“你不需要这样道歉。”松白月声音比平时又更低了几分，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把两支玻璃管递给她，“注射完以后，不能用普通的精神契约，只能用血契。”
“血契？”
松白月深呼吸，“我教你。”
目前广泛使用的契约方式，凛音在幻兽常识课上了解过，整个流程有点像结婚宣誓。
双方分别各自连接精神共振仪后，契约人面对幻兽宣读契约内容就行了，只要各项素质达标，很少有失败的。
只不过每种幻兽口味不一样，除了精神稳定指数以外，往往幻兽对契约人的身体素质也有要求。具体要求一般在《幻兽统计年鉴》上可以查阅，正规幻兽用品店出售幻兽卵的时候也会附带相关说明。
契约达成后，就像给幻兽植入了一个远程信号接收器，在一定距离内契约人都可以对它们下达比较精确的指令。
而血契……
现在一般不会有学院教授了。
凛音作为图书管理员接触过不少专业书籍，她隐约记得，血契的契约成功率不高，而且对鲜血损耗较大，所以这种方式已经基本被淘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空置的训练室，松白月用终端权限刷开了门。
全息投影仪自动亮起，松白月想了想，选择了冰霜狼的投影。
“冰霜狼是一种综合素质非常优秀的幻兽。一些……科研机构，经常以它的素质作为实验标杆。那些无聊的人，不用多理会。”
他尝试宽慰她，但离她慷慨激昂的发言已经过了一阵，于是这段宽慰显得有些突兀和笨拙。
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回归主题。
“不论你用什么方式，在让异兽无法反抗以后，先取指尖血。”他伸出手指示意，凛音的目光被他修长漂亮的手指诱捕了一瞬。
“和药剂混合。”他取出玻璃管，“最后一步，用混合后的药剂绘制阵图。”
他打开讲桌上的教具盒子，试图找射线笔，然而教具盒空空如也。
脸上浮起一层尴尬的薄红。
“笔在这里。”凛音看到了被丢在第一排座位上的射线笔，顺手拿起来递给他。
松白月伸手去接，笔杆传递着两人的体温，他下意识多停顿了半秒，才把笔抽走。
大脑有一瞬间空白，他假装低头调试笔尖，额前碎发垂下，遮住了表情。
“看仔细了。”
他重新准备好，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
落笔的瞬间，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笔尖悬在冰霜狼投影的眉心附近，手腕稳得不可思议。笔尖的暗红色在空气中划出流畅的轨迹，每一笔都像经过精密计算般恰到好处。投影的微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再次像磁石一般吸引了某位观众的目光。
图腾逐渐成型，隐约能看出阴阳鱼的轮廓。
“该你了。”
松白月随手将散落的额发往后一捋，转头看向凛音。
糟糕。光顾着看脸了。凛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太快了，没看清。”
这个所谓的“血契”，只需要一点指尖血，和被淘汰的据说使用大量鲜血的血契应该完全不是一回事。
……松白月这个人，有点东西。
………………
松白月重复了三遍，凛音终于出师了。
回宿舍的路上，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她的脸颊。凛音揉了揉太阳穴，心想可能是最近熬夜太多，眼前偶尔会出现一些模糊的光点。
“嘶……”
突然一阵剧烈的刺痛袭来，她倒抽一口冷气，感觉耳侧的血管在搏动，头皮内侧像住了个弹棉花的小人，把脑神经拨得duangduang作响。
太疼了。
她踉跄着找到了最近的一堵墙，后脑勺抵着墙缓缓蹲下。
这次发作好像特别激烈，小猫急得直啃她手指，皮毛下的金纹忽明忽暗。
“别啃了……”她看不清，摸索着捏住小猫后颈。无极真气自动开始运行，流经耳侧的时候，真气仿佛有些许滞涩。
但很快，那种滞涩感就消失了，快到好像之前的感受只是一种错觉。
真气运转三周后，疼痛减轻到了可以承受的范围，视力也恢复正常。
凛音长舒一口气，从地上跳跃起身，把小猫一把捞回训练服的口袋。
从前的她只要情绪波动过大，头疼就会发作，自从身体里出现了无极真气的金色光点以后，不论频率还是烈度明明已经好转了许多。
她总觉得这次头疼发作并非偶然，想了想，和小猫交流起来——
“你说我是不是对松白月过敏？每次碰到他好像都没什么好事。”
小猫晶莹的琥珀色眼睛眨巴眨巴。
怎么办？它好想点头。
但作为一只道德标准很高的猫，它也不允许自己对凛音说谎——
虽然它不怎么喜欢他，但他确实对她付出很多耶。
回应它可爱神情的是一阵暴风撸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