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酒杯的手轻微晃动,眼帘半垂着,看着灯光下起舞的人们。他们像是真正的人一样,尽情释放自己的情绪,细看似乎又有些僵硬。
就比如一位小姐在面对邀请时下意识要离开,在下一秒又接受了邀请。跳舞的时候,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完美,却像是要脱轨的列车被轨道定在了上面。
完美的演绎下,是被强行掰正的和谐。
手中的酒吧再度倾斜,暗红色的酒沿着杯口流出,滴落在地毯上,?成一摊,像是血液一般。
平淡的过程要走完了。
他说。
云寻溪出门的时候,正撞见漾轻舟牵着意知州从环形楼梯转角走来。
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斜切进走廊,在漾轻舟腕间的银链上折射出细碎冷光,叮当声惊起壁画上栖息的蓝色蝴蝶。
“漾轻舟?”云寻溪有些惊讶,看向漾轻舟身边的人。
是个陌生的面孔,他的面容俊美绝伦,仿佛是天生的妖孽。银色的发丝随意地垂落在额前,为他平添了几分不羁与随性。
那双眼睛仿佛能说话一般,时而深邃、时而明亮、时而温柔、时而冷漠。
漾轻舟轻笑一声,扬起十指交握的手,炫耀似的说道:“介绍一下,男朋友。”
意知州没有任何反抗,已经将这个角色适应好了。甚至在心里感叹漾轻舟也如此适应。
“哦,好。”云寻溪堪称机械的点了点头,显然是没想到漾轻舟就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多了个男朋友。
原来大家的行动都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请问初醉栖呢?”意知州感慨完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妹妹。
“你是?”
“不好意思,我叫意知州,她哥。”
云寻溪明显怔愣了,她没想到漾轻舟带来的男朋友还是初醉栖的哥哥。她有些迟疑,初醉栖是说有个哥哥,但意知州的话还是有点不可信。
她看着意知州,但意知州却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信不信由她。
“醉栖刚刚出了事,晕了,现在在休息室里休息。”云寻溪说。
“在那,怎么回事?”意知州的情绪终于有了大的波动。
漾轻舟本来还好奇意知州的妹妹是初醉栖这件事,结果又得知初醉栖晕了,刚醒问怎么回事。再次感受到意知州的情绪波动,嘴角不由勾了一下。
这个男朋友还挺好玩。
“在那边的休息室,她今天跳舞的时候突然就倒了,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云寻溪伸手指了休息室的方向,刚说完,意知州已经抬腿过去了,漾轻舟也跟着。
云寻溪连忙跟上。
推开休息室的门,就见初醉栖躺在沙发上,一只手紧攥着衣服的一角,眉头紧皱,眼帘微动,似乎在做噩梦。
意知州走过去,看着妹妹这个样子,却没有在进一步动作。
云寻溪感到不解,转头就见漾轻舟斜靠在休息室敞开的门框上,安静的看着。
索性云寻溪也不在多担心,反正那是初醉栖的哥哥。
意知州站着看了会儿,确定初醉栖没有危险便走出了休息室。
路过云寻溪身边时,她正拿着桌上花瓶里的一朵花,手指捻着一片花瓣摩挲,花瓣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了。
出了休息室,意知州没有往楼下走,而是走到雕花栏杆前,俯瞰下面跳舞的人。
下面的人依旧,刚刚插曲并未能影响到他们。意知州在人群中看见了飞奔的林澜笙,那双好看的眸子闪过惊异,转而又消失不见。
笑了下,意知州回身看着两人,道:“要看一个故事吗?”
漾轻舟也笑,回应他:“好啊。”
云寻溪走进一步,远望了眼楼下,点头。
“那么,接下来静等故事开场吧。”
意知州望向对面,站在阴影里的那个人早就不知所踪了。意知州对他很好奇,这么一个站在所有之外的人,是这个故事的旁观者还是什么呢?
漾轻舟察觉到他的视线,也向对面看过去,环形走廊的另一边什么人都没有。
他靠近意知州,站在他身后,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后,“知知在看什么?”
对漾轻舟的称呼感到诧异,但意知州适应很好。他转过身,漾轻舟两只手撑在他两侧。使得他完全站在漾轻舟的怀里。
“我在看这个故事里,还有什么角色。”
“那知知看到什么?”漾轻舟问。
意知州歪了下头,“我看见了主角和旁观者。”
“知知是怎么确定的呢?他们的身份也有可能是相反的。”
“是吗?”意知州突然凑近,在快碰到漾轻舟时,又退了回去,“那我们等故事开始就知道了。”
“好吧,还有别的角色吗?”
“暂时还没看见。”
在意知州和漾轻舟聊天的过程中,云寻溪一直呆在原地,眼神定定的看着下面,像是失了神。
“暄和,你说这次的艺术品会怎么样呢?”昏暗的房间里,男子靠在窗边,侧头看着窗外的夜色。
“不清楚,这次的艺术还没完成,不敢妄自猜测。”谷暄和低着头,整理着画室里的画。
这些画其实早就被整理好了,但今天有人擅闯了这里。所以为了某位少爷的洁癖,只能再次整理。
“暄和今天接触了她,感觉怎么样?”男子顶着明晃晃的假笑问。
可因为站在夜暮下,嘴角的笑也被画成真的一样。
“林小姐看起来和平常一样。”
“这样啊,可她不是在好奇你吗?“ 男子离开窗边,向谷暄和靠近。
“她或许是很久没看见我了吧。”谷暄和低着头,却被掐着下巴强硬的抬起头来。
“见秋,你的情绪太激动了。”谷暄和一只手握住他,尝试安抚他的情绪。
城见秋松开他,退回窗边,“暄和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们只要坐等好戏开场就行了。”
“你说对吗?暄和。”
“是的,这次的艺术马上就要成了。”
"先生需要续杯吗?"侍者躬身时,领口的金纽扣闪过一丝诡谲的暗红。
"你们倒是尽职。"惊时涧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怀表,月光在金属表面切割出锋利的光痕,他突然轻笑出声,将手中空了的酒杯往前递。
侍者立马开始在酒杯里倒酒,桃红色的酒水缓缓倒入,像瀑布落下。
酒杯中的酒快要被倒满,惊时涧似乎在愣神,手中的酒杯一下没拿稳,直接撞上了侍者。可能是力太大,侍者被撞的踉跄。
其实与其说是撞,不热说是像扔。
酒水被一下全撒在地毯上。桃红覆盖原本的暗红色,完美的与之融合在一块。
侍者踉跄瞬间,冰桶斜倾,半杯桃红起泡酒洇湿了大理石地面。这个微小意外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天鹅绒地毯与水晶吊灯的见证下,掀起涟漪。
正弯腰擦拭酒渍的侍者未察觉,身后端着法式咸派的服务生为躲闪而侧身。镀金餐盘擦过钢琴师袖口,第七个黑键发出刺耳杂音。弹奏《蓝色多瑙河》的乐手指尖一颤,错乱的音符惊飞了栖息在穹顶的蓝冠雀。
受惊的雀群扑棱着撞向枝形吊灯,水晶珠链发出暴雨般的脆响。原本在舞池边缘品酒的林澜笙听见异响,下意识后退半步,绣着银线的裙摆扫过侍应生遗落的空香槟杯。玻璃杯向右侧滚动的瞬间,踩着细高跟的富家千金为躲避而撞向香槟塔。
倾倒的香槟塔如多米诺骨牌般蔓延,琥珀色酒液在象牙色地毯上蜿蜒出黏腻轨迹。正准备邀舞的绅士们为保护女伴纷纷后退,形成向舞池中心挤压的人潮。林澜笙被推搡着踉跄两步,恰好站在即将坠落的吊灯正下方。
混乱中,某位夫人挂在椅背的貂皮披肩被风掀起,缠住了吊灯调节绳。当林澜笙抬头看向不断晃动的水晶吊灯时,那根承受了意外拉力的麻绳终于断裂。三吨重的巴洛克风格吊灯以每秒0.7米的速度下坠,正好朝林澜笙此刻的位置落下。
水晶碎片在林澜笙锁骨处炸开时,她甚至没听到尖叫声。人群自动让出的空地上,那杯洒落的桃红酒正在地板上蜿蜒,与她颈间渗出的血珠构成诡异的对称。
男子抿尽最后一口酒,玻璃杯底映出他的微笑。
灯光在一瞬间全部暗下,人群变得更加混乱拥挤。
巨大的玻璃窗将月色倾洒,但大厅里的人却无心观察周围的情况。
二楼,红裙女子站在墙上挂着的时钟旁,静静数着时间,“57,58,59……”
不一会儿她改为斜靠在墙上,望着意知州所站的方向,冷声说:“这次的旁观者一点也不好玩,真让人失望。”
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意知州朝着这边看过来。
眸光微动,红裙女子转身离开这片阴影。原地只剩齿轮咬合的「咔嗒」轻响,在寂静中织出细密的经纬。
“知知又在看什么呢?”漾轻舟靠着意知州说着话。
意知州想推他,却被漾轻舟反手抓住了手腕。意知州回头看了眼,干脆不在管他。
漾轻舟又不轻不重的捏了他一下,“知知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我不是说过,我再找故事里的其他角色你。”意知州看着他,“你是不是没听我说话。”
漾轻舟轻笑,“怎么会?我只是想多听听你说话。”
意知州借着月色看着下面的情景,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却没笑到眼里去。
“你说他们看到了吗?这场好戏的开场。”
漾轻舟顺着他的视线朝下面望,淡淡道:“无知的人类不该奢求他们看清别的东西。”
意知州回头朝他笑,“还是你理解我。”
“嗯,当然。”
黑暗中的人们不知道过了多久,灯光再次亮了起来。
月色被掩盖,他们终于看清了大厅中央的场景,所有人都被吓得魂飞魄散。
大厅的中央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金色的笼子,金丝镂空雕花的囚笼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铁链缠绕着女子纤细的手腕将她悬在半空。长箭刺穿心脏的,血色蔷薇在她翡翠色的裙摆上层层绽放。
螓首低垂的弧度宛如折翼的天鹅,血珠沿着优雅的天鹅颈蜿蜒滑落,在象牙色肌肤上拖曳出胭脂色的泪痕。垂落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却再等不到振翅的瞬间。
“啊……”
尖叫声划破长空,人们终于已反应过来,有人颤抖的伸出手指向笼子,“那是,林家大小姐。”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有人要谋杀,快来人啊。”
速度快的人已经冲出大门,而剩下的没来得及离开的人们被侍者拦下。
“我要离开,快放我离开。”
“抱歉,小姐,我们不能让你们出去。”
惊时涧还做在沙发上,感叹着:“这场僵硬的表演终于变得生动起来了。”
意知州几人从2楼走下来,穿过人群,向着金笼走去。
快要走到面前的时候,意知州在光的阴影里,再一次看见了那个人。
意知州勾唇一笑,无声的对着那人道:“欢迎你,第三人。”
说完,转头看向笼子里的人。
故事的开始总是需要一些平仄的前奏的,从现在开始,故事正式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