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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过处,烈焰煅魂

    将众人弹开的是一道结界,这结界像气泡般将整个阴珀以及周围的一大片区域都包裹其中,妖魔都被笼罩在内、而所有神族则被弹出了包裹范围——除了花睦尧和漠雪钰。

    漠雪钰双钩如黑芒闪耀、迅猛狠辣,花睦尧长枪如银龙出海、横扫千军,二人将身边的鬼魅清除掉部分之后,漠雪钰分出手来结印布阵,居然能将裂隙处的妖魔抵挡在其中,众魔奋力对抗也无法马上突破,结界内暂时安稳了些。

    结界有漠雪钰的法术气息,众人见状已经明白方才就是夫妇二人将他们弹出,心下稍安。花璨见自己的父母还留在结界中,心急道:“父亲母亲,你们要做什么?为何留在阵中?”

    一旁的花铎此时眉头紧锁,他盯着母亲的结界看了一会儿,声音严肃紧张:“裂隙处的结界撑不了多久,母亲作何打算?”

    一片疑惑声中,漠雪钰的声音从结界中传出来,她平静地说:“魔核阵破,无以为继,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新的法阵将它代替。若以吾二人为阵眼,加上阵中残余的魔族三王的魔核残阵的法力,定能将九幽阴珀再度封印。”

    此言一出,花璨和花铎都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花铎阻止道:“母亲,不可!!万年前诸神可用灵核一角成阵,如今也可以!各位族长灵核不可再缺,但我的可以,请母亲父亲出阵来,我们定可以再次封印这阴珀!”

    众人此时才反应过来漠雪钰的意思,不约而同竭力劝阻,几个年轻人更是喊道:“翙羽君此举不可,我们的灵核可以入阵,我们愿意献出灵核为此阵加固!你们快出来啊,趁现在还来得及!”

    但漠雪钰只是摇摇头,回过身又解决掉两只逼上前来的瘟鬼,却不肯再转过头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花睦尧此刻开口道:“孩子们稍安勿躁,你们心系天下,吾心甚慰。但灵核缺角是极大的损耗,吾辈当时乃情势所迫、别无他法才用此举换得一时太平,但此举从来都不是最优解。如今魔族内部形式复杂难辨,若此时神族再糟重创,只怕幕后之手会借此机会翻云覆雨、颠倒乾坤。”

    “当下情况,只有牺牲最少的人,才能最多的避免灾难。朱雀族还有花铎、花璨,铎儿已受冠、生祈,璨儿也初露锋芒,为今之计只有吾二人以上神之身入阵,方可重封九幽阴珀、保万事太平。只是,吾儿……”

    他目光看向祝明烽,继续说着:“吾儿皆自幼娇宠,铎儿思虑过多、璨儿亦敏感重情,往后多烦兄长照拂;吾儿若有不足之处,烦请诸位海涵、容他们一些成长的时间……”这话的前半句,是对祝明烽说的,后半句则是对所有族长说的,众人听罢皆难过无言,唯有祝明烽哽咽出声,却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抿紧嘴唇点头应允。

    花睦尧说完这些话,迅速向花铎、花璨所在之处伸手一指,一道金红色光芒随即划过天空、落至花铎手中——是花睦尧的神武“破妄”,此弓乃是自他神腑孕育,神力非凡。他将此弓交由花铎后,又用手在虚空中向二人点了两下,二人额间瞬间各出现一枚翎羽状的金色印痕,只一闪便消失不见,随着翎羽印痕一起消失的还有花铎手中的弓。

    二人额间的印记乃是朱雀族族长之印,而“破妄”在感应到相同血脉的接纳后也重新认主,隐入花铎神腑了。

    这个决定太过让人猝不及防,花铎和花璨此时仍无法消化父母即将以身入阵的决定。二人跪在地上、直直看着父母的身影,他们无法接受、可却必须被迫承受这一切。

    花璨早已泪流满面,她呼喊着自己的父亲母亲、请求他们看自己一眼,但花睦尧已经决绝地背过身去、漠雪钰也一直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太突然了,一切都太突然了,刚刚还在和自己谈笑风生的父母双亲,此刻就在结界里面,但他们进不去,甚至连再对视一眼都是奢求。花铎想哭,但他强忍着:这是父亲母亲的决定,是为全族、为神族、为天下苍生做出的决定。身为神明,他没有立场阻止,但身为儿子,他恨不得冲进去将他二人换出来,让他们和妹妹替他活下去!

    花铎一语不发地看着父母的背影,浑身因过度紧绷而颤抖着,他用力闭上双眼,牙根咬的咯吱作响,片刻后他重新睁开双目、伸出手攥住妹妹的手腕、猛然发力拽着妹妹拜倒,一起向父母行了五体投地的拜别之礼。

    与此同时,裂隙处的结界终于被里面的妖魔冲破了,巨大的叫嚣声重新充斥着莽原上空,更多的妖魔鬼怪从裂隙中争先恐后地翻越出来,重新封印阴珀迫在眉睫。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回头的漠雪钰终于还是没忍住、回身看了自己的孩子们最后一眼:此刻两个孩子正拜倒在地,他们虽然浑身颤抖着,但都很坚强没有失态,也都没有再哭喊,不知道会不会怪自己自作主张、狠心丢下他们不顾?此刻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也足够了,看清了脸的话………容易舍不得。

    漠雪钰不再回头,背过手将“墨星”朝花璨的方向掷出,“墨星”如流星般射出直击花璨手中的武器、并迅速与那对峨眉刺融为一体,只留一道光晕浮在“琉光”周身。

    随后,她拉紧了一直并立在她身边的花睦尧的手,二人以手捏诀现出朱雀原身。

    空中霎时出现两个巨大的法相,金身赤羽,闪动着令人无法直视的耀眼光芒,他们一个口衔香柏枝条、另一个周身由水韵萦绕,各自于空中盘旋半周后汇聚一处、一齐向九幽阴珀的裂隙处直撞过去。

    神明经过之处犹如烈焰锻魂、千万妖魔瞬间化为黑烟消散不见。

    随着一声尖锐无比的啸叫,众人只觉得天地皆白、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片刻后,天地又重新有了颜色:两双赤金色的朱雀羽翼从九幽阴珀里生出、展开,一前一后相对着合抱住阴珀的本体;随后,一股强劲气浪震荡开来、冲天的魔瘴之气在瞬间被净化,荡然无存。

    终于,万物归寂。

    唯有哭声,并未止息。

    众神哀痛默立着,少年们则跪成一片,此刻所有结界散去、阴珀已归于平静,莽原上再没有了鬼怪的啸叫,此刻只剩下神族和远处人族的痛哭之声。

    花璨保持着拜别父母的姿势没有动,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只知道:这声巨响之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父亲母亲了。她目眦欲裂、任眼泪毫无章法地砸在面前的土地上;她大张着嘴、无声尖叫、哭号着;她将双手手指深深嵌入泥土中,用力握指成爪,任石子沙砾将掌心割得千疮百孔。

    直到手腕处传来阵阵痛楚,花璨才清醒一些,她知道,那是哥哥——她从今往后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花铎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收拾自己、面对别人,刚刚父母亲好像交代得很清楚:为何选择如此、族长之位、神武、还有对祝伯伯那托孤般的嘱咐。

    但父母亲没说他花铎该如何面对骤失双亲的自己,他什么时候可以痛、又是什么时候才可以哭……

    花铎此刻没有表情,他仿佛失去了一切感觉,只有心脏的抽搐和绞痛在一遍又一遍恶狠狠地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突然,花铎的掌心一动,他猛然惊醒:是妹妹的手。

    他刚刚无意识的攥紧拳头、并没有收着力道,不知道她的手骨有没有受伤……他意识回笼赶忙抬起头看向手中花璨的手腕,那手腕一用力,他被顺势带起,视线落入花璨那泛着冰川融化般蓝色雾气的双眸中。

    花璨抽出手腕,捧着花铎没有表情的脸,哽咽着轻声说:“哥,我们……我们………还有彼此,对吧?”

    花铎回握住妹妹的手,眼中似乎被确认了什么般有了一瞬间的清明。他点了点头表示回应,在强迫自己冷静片刻后,他带着花璨走到祝明烽身前,对祝明烽说:“祝伯伯,此处已净化完全,当无所遗漏。只是族内之事…可否麻烦您指点流程……”

    是啊,族内还有父母的感念仪式和新族长的继任仪式要操办。事出突然,想必此刻神族各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还有魔族那边……以及立场不明的妖族……为防止谣言甚嚣尘上,必须马上回到族中稳定人心,迟恐生变。

    祝明烽看着眼前故作镇定的孩子,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用最大的力气抱紧他,然后他拍了拍怀里的小伙子,坚定和缓地说:“有伯伯在,铎儿,伯父随你与璨儿一同回翱晟天去。万事有我!”

    花璨和花铎其实都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烬欢台的,只知道回来之后就看到族内长老们都聚在正殿门口,应该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他们回去,瞬间拜倒一片。

    为首的梓由长老是族内资历最深的一位,他须发皆白、灰色的眼睛盈满泪水,原本他还对事情的结果抱有一丝侥幸的期待,但见回来的真的只有两位少主、还跟着祖龙族的族长,便心下了然,再也绷不住情绪,伏地痛哭起来。身后众人也是悲伤落泪,一时间烬欢台前尽是悲泣之声。

    梓由长老弯着腰、两手分别抓着花铎和花璨的衣摆,神态悲戚、不断重复问着:“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花铎和花璨几乎同时弯腰想搀扶他起身,但长老悲伤过度无力站起,最后是花铎命荧炬安排神使先将各位长老送回家,明日再来议事。

    送走各位长老,兄妹二人在祝明烽的提点下拟定了近几日必须去做的重大事项和大概流程,之后又向他慎重请教有无不妥之处,祝明烽仔细思考后认为流程上没什么问题、只稍微在几处细节处做了订正。而后,花铎对祝明烽鞠躬行礼,道:“祝伯伯今日奔劳辛苦,尚未休息,时间已晚本应备下晚膳,可……铎儿知道与伯伯无需多假客套,但今日之事非同一般,待了却诸事定携花璨登门拜谢!”

    祝明烽看着花铎紧绷的脸,心中百感交集无法诉之于口,只拍了拍他的肩,留下一句:“早点休息,我明日再来。”

    纵使心里有百万个心疼和不放心,在如此巨大的变故面前外族人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一切还是只能靠他们自己挺过去。

    祝明烽一走,烬欢台只剩下花铎和花璨。

    时间已近子时,殿中灯火明亮,但兄妹二人立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像两只暴雨中骤然失去巢穴的幼雏,此刻除了悲伤和迷茫,就只剩下彻骨的冷意侵蚀着紧绷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