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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跳墙!”

    渡鸦毫无杂色的羽毛在月光下反射出柔亮的光泽,它乘着夜风无声地滑翔着,越过山川、森林、村落,不知飞了几个时辰,终于在莽原上一处规模较大的镇子上空开始盘旋降落。

    此时天将破晓,渡鸦落在镇子边缘一处农户的窗棂上,对着窗框轻啄了三下。

    木窗闻声而开,一只白净有力的手伸了出来,从它嘴里接过衔着的东西便收了回去。没过一会儿这只手又伸了出来,在它头顶顶羽毛上抹了抹,它便扑棱着翅膀重新起飞了。

    还没等渡鸦重新飞至高空,一只褐、白相间的大鵟从高处俯冲过来,渡鸦来不及调转方向便被它的利爪擒住。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未成调的鸦鸣戛然而止,大鵟双爪死死钳着渡鸦的身体,在无声中重新升至高空,调转了方向朝镇子边缘的竹林极速飞去。

    天光乍亮,它凌厉的飞羽似是划破了天际线,一道道橙光在它身后泻出,逐渐染亮了整片淡青色的天空。

    破晓的竹林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樵夫在渐散的晨雾中醒来。

    他先是将盖在脸上的斗笠随意扣到头上、遮住了一头鲜艳的红色半长卷发,而后望着太阳的方向直起了腰杆、缓缓站起身来活动着四肢,深邃的五官在斗笠投下的阴影中显得阴郁不明。

    樵夫迎着朝阳深吸一口气,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忽听到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同时觉得左臂上一沉。

    他偏头一瞧,笑了。

    “罗刹,今日回来的好快。我看看你收获了什么?”

    樵夫说着,低下头看向自己脚边被大鵟降落时随意扔下的渡鸦身体,他蹲下,用空闲的那只手略带嫌弃地拎起渡鸦的一只翅膀将它翻了个面,确认爪子里没藏什么东西,随后用手指点了点它的头上刚被人摸过的地方,指尖一抹黑雾凝聚,浮现出几个字:“落苏镇”。

    落苏镇就是刚刚大?截获渡鸦的地方,樵夫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他抬起手打了个响指,身后即刻出现一队侍卫打扮的壮汉。

    为首的汉子对他抱拳颔首道:“三皇子殿下,卫队人齐了。”

    一身樵夫打扮的三皇子扈星帆微微侧过头,语气轻松地丢下一句:“跟上,去逮人。”便架着他的鸟儿吹着口哨走了。

    半个时辰后,扈星帆带着卫队不紧不慢地来到了方才渡鸦停留过的木屋前。他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一根油黑发亮的羽毛,调侃般对着屋里喊:“朱厌~小厌厌!出来,见客。”

    屋里没有声音。

    他又喊:“怎么,还不出来接你的小情人儿啊?它飞了一宿可是很辛苦呢,你如此冷待,不怕它伤心?”

    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冲出来一只赤着脚直立行走的大猿,周身被白毛覆盖,露出来的皮肤都是赤红色的。他急迫地问:“我的渡鸦!你把它抓了?”

    待他看清扈星帆手里的羽毛时,神色紧张,声音都变了调:“那是它的飞羽!你,你把它怎么了?!”

    扈星帆并不急着回答问题,他慢悠悠踱步进了屋子,路过朱厌身边时刻意停顿了一下、顺带着将手里的黑色羽毛扔给了他,自己则在屋子里来回打量了一圈,找个凳子大剌剌坐下了。

    “你主子人呢?这么快就溜了?”

    “呵,西王大人失踪后一直也没寻到踪迹,好不容易发现一点线索,渡鸦送信回去还被你给搅和了。”

    “送给谁?那头吃人的小猪猪?”

    “诸怀不是猪,你不要总是这样说他,很不礼貌!”

    “你从见我到现在,连一句正经的‘三皇子殿下’都没叫过,而且嘴里还没有一句实话,该罚。而且刚刚……你这是在指责我?!蛊雕没成王之前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此刻就算他本人在这也是不会和我这样叫板的。”

    朱厌很不服气,可碍于地位相差悬殊纵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憋进心里。他立刻恭敬地向扈星帆下跪行礼,低着头回答道:“殿下,卑职所说句句属实,西王大人确实尚未找到。适才急于让渡鸦寻找西王大人的踪迹,渡鸦被擒卑职焦躁难当,故言语上对殿下多有不敬,望殿下谅解……”

    扈星帆依然不在意地笑着,他百无聊赖地转动着食指上的指环,眼皮都没抬一下,随后“啧”了一声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你不需要我的谅解,还是留到半夜做梦梦到你那渡鸦回魂时,去让它谅解你吧!”

    朱厌闻言猛地抬起头,双目充血赤红,他瞪着扈星帆的背影,险些将后槽牙咬碎。

    那只渡鸦与他相伴多年,是他最喜爱的一只,又十分有灵性、帮西王宫完成过很多次秘密情报的传递。他手下渡鸦虽多,但培养一只可以准确完成绝密任务的谈何容易?!北王东王提起西宫的情报传递系统向来如鲠在喉,但碍于和平的表象一直不好直接对他们下手,扈星帆这分明是仗着西王失踪要趁机毁了他们的信息网!

    魔族不会传音之术,只能用一些有实体的传信方式,蛊雕一支一直以来依靠的都是渡鸦传信,而这个传信体系的核心就是朱厌。朱厌在蛊雕并未成为新王之前就已经跟随他多年,是蛊雕最信任的手下,西王宫的秘密如果有一百个,那会有九十八个以上都是朱厌经手的。

    朱厌看着手中的那根飞羽,既痛恨又犯愁:渡鸦被杀,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挑选一只新的先用着,起码先把消息送出去不要耽误大事才好……

    扈星帆带着卫队离开了木屋后并没有急着去其他地方,而是在落苏镇兜兜转转看了半晌,他们此行什么人都没抓到,卫队长肥遗有点心急,眼见着三皇子一无所获还十分悠闲地逛集市,他不禁开口问:“主子,西王还是没有消息,若是他就此消失,咱们可怎么跟北王大人交代……”

    扈星帆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会就此消失?”

    “呃,东、南、北三王遭人算计导致重伤昏迷,他魔核未损、嫌疑最大,所以不敢露面。”

    “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属下不敢揣测。”

    “嗐,但说无妨。他的目的无非是想打仗嘛,打到神族的地盘去、沿途把人类村庄全部吞掉再重创神族,到时候妖界必然归顺于他,只剩鬼界便不足为惧。只是他把神族想得太简单了,也把别人想得太白痴了。”

    扈星帆走累了,带着卫队随意坐在溪水边的石头上歇脚,他继续给肥遗解释道:

    “原本,这个计划就算只完成一半,他都是受益的。一方面若三王就此殒命,那魔族只有他一家独大,自可趁机做主挑起战端;另一方面若阴珀被成功破坏,那无论三王是否殒命,魔族都必然会背上‘监管不严、故意毁约’的罪名,那此战更加非打不可。

    可偏偏不让他如愿:父王留了一手在我这里,我打碎他的食魂阵使三王及时抽身出阵、不至于命丧当场;且神族的一对朱雀宁愿赔上性命也要护住那阴珀,在那两位上神的神核护佑下阴珀怕是再也不可能被损毁了。他的‘双赢’方案变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且将自己暴露、置于众矢之的。”

    肥遗听到这里急了:“那他岂不是再也不会现身?!如何将他抓获?!”

    扈星帆失笑:“他怎么肯就此作罢?你没看西王宫从出事至今一直是井井有条?朱厌和诸怀里应外合作为他的左膀右臂代替他主持事务,他只是没露面、并不是就此消失。这次事件脱离了控制,他不但目的没达成、反而与三王站在了对立面,待三王醒来还少不了要给神族一个说法,到时候魔族和神族一齐发作,他还能活才怪。你要是他,会坐以待毙吗?”

    肥遗眼睛一亮:“我会狗急跳墙!”

    扈星帆听了哈哈大笑道:“你可真是可爱……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不过话糙理不糙,的确如此。

    蛊雕现在就是在等机会,时机一到好跳墙。今日我在那木屋中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说明他去过那里,他既然需要与朱厌时刻交流必然不会走远;而那只渡鸦头上探查到了一丝与魔族不同的气息,有可能是来自神族。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等等吧,看他打算怎么演。”

    肥遗听了这一通分析,顿觉十分明朗,他接住三皇子的话茬继续说:“那咱们接下来是不是就留几个人在这里乔装暗访,等待消息?”

    “不错,真上道!留几个机灵的在这,咱们得回去。父王应是快醒了,我去为他护法。”

    言尽于此,肥遗按照吩咐安排下去,带着大部分人跟着扈星帆回到了松辰山。

    北王宫内此刻戒备森严、魔瘴层层密布,九婴躺卧于红木大床上,因为重伤虚弱而现出原身。

    他的九颗头表现出不同的神色:愤怒、惊恐、担忧、悲伤、自责……但都紧闭双目、气色不佳。扈星帆一回来便到了他这里,此刻正为他运功输送着真气。

    因在莽原受伤时扈星帆赶来得还算及时,九婴的魔核现在已经顺利归位,但破损的部分仍需要长时间的修复。好在他有九颗头颅、身体素质也比一般的魔要强上几倍,在这几日精心调理下已经在苏醒的边缘。

    而另外两王的情况就没那么乐观了,混沌作为阵眼收到了最大的冲击和反噬,他虽有能够吞噬万物的本体,但毕竟魔核受损,一时间无法消化如此巨大的损伤,现下整个变为一团模糊的形态、五感全失,在他的法力影响下整个南宫都化成一团巨大的虚无空间,黑洞洞的一团,里面的人都出不来,外面也没人敢靠近。

    梼杌那边没有这么严重,不过因为没有人给他输送法力帮他,所以恢复得没有九婴这么迅速,目前也尚在昏迷当中。

    扈星帆此时成了魔族唯一能掌管大局的人,他感知到九婴即将醒来、现下正是不能受到任何伤害的紧要关头,当即决定从现在起时刻守在九婴身边。而对外则用魔障将松辰山整个封死,确保任何人、任何消息都不可能被传出去,当然外面的消息也传不进来。

    至于蛊雕嘛……未来几天他联系不上西宫内部,估计会比里面的人还着急,不过不管他究竟打算如何跳墙,现在也只能先跳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