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下,林小诺踮起脚尖,双臂舒展如天鹅展翅。音乐渐起,她的身体随之流动,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计算过千百次。十八岁的她拥有舞者梦寐以求的条件——修长的脖颈,纤细却有力的四肢,以及那令人惊叹的足弓。
"完美!"舞蹈结束后,李教授激动地拍着手走上前,"小诺,国际芭蕾舞大赛的选拔赛就在下个月,以你现在的状态,绝对能拿到参赛资格。"
林小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是盛满了星辰。"谢谢教授,我会更加努力的。"
更衣室里,其他同学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林小诺早已习惯这种注视,她专注地收拾着自己的舞鞋,那双已经磨损的足尖鞋见证了她无数个日夜的汗水。
"小诺,一起去吃饭吗?"室友苏晴探头进来。
"你们先去吧,我想再练一会儿。"林小诺微笑着摇头,从包里拿出备用的舞鞋。
"你呀,迟早要把自己练废了。"苏晴无奈地叹气,"别忘了明天是你生日,我们约好了一起庆祝的。"
林小诺点点头,心里却已经盘算着晚上的训练计划。她知道,天赋只是起点,真正的舞者靠的是日复一日的坚持。她的母亲曾是一名优秀的芭蕾舞演员,却因为一场演出事故不得不提前结束职业生涯。从小,母亲就告诉她:"舞蹈是世界上最残酷的艺术,它不会原谅任何懈怠的人。"
傍晚的舞蹈室空无一人,林小诺打开音响,肖邦的夜曲缓缓流淌。她闭上眼睛,让音乐引导身体。旋转、跳跃、伸展,每一个动作都倾注了她全部的灵魂。镜子里的女孩仿佛与音乐融为一体,美得令人心碎。
直到保安来催关门,林小诺才停下。她的脚趾已经磨出了血泡,但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让她忽略了疼痛。走出学院大门时,夜空飘起了细雨。
林小诺没有带伞,她将背包顶在头上,小跑着穿过马路。就在这一刻,刺眼的车灯突然从侧面照来,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
世界在那一瞬间变得缓慢而清晰。林小诺看到雨滴在空中悬停,看到自己飞扬的发丝,看到那辆失控的轿车向她冲来。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唤醒了林小诺的意识。她试图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沉重如铅。全身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小诺!你终于醒了!"母亲哽咽的声音传来。
林小诺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母亲红肿的双眼和父亲憔悴的面容。"我...怎么了?"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你出了车祸,已经昏迷三天了。"母亲握住她的手,"别担心,医生说你会好起来的。"
林小诺想要起身,却感到右腿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右腿被厚重的石膏固定,各种管子连接着冰冷的仪器。
"我的腿..."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她颤抖着问,"我还能跳舞吗?"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母亲别过脸去,父亲清了清嗓子:"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好好休息..."
"告诉我实话!"林小诺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
主治医生走进病房,表情严肃:"林小姐,你的右腿胫骨粉碎性骨折,膝关节严重受损。手术很成功,但是..."他停顿了一下,"舞蹈对关节的要求极高,恐怕..."
"恐怕什么?"林小诺死死盯着医生。
"恐怕你很难再恢复到专业舞蹈水平了。"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直接刺穿了林小诺的心脏。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十八年的人生,十年的舞蹈训练,所有的梦想和希望,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不...这不可能..."泪水模糊了视线,"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可以做康复训练,我可以更努力..."
医生遗憾地摇头:"我很抱歉。"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行尸走肉。林小诺拒绝所有访客,包括专程赶来的同学和老师。她整日盯着病房的天花板,拒绝配合任何康复治疗。每当护士试图帮她活动腿部,她都会歇斯底里地反抗。
"别碰我!反正都没用了!"她尖叫着,将床头的水杯砸向墙壁。
母亲试图安慰她:"小诺,人生还有很多可能..."
"但不是舞蹈!"林小诺泪流满面,"没有舞蹈,我什么都不是!"
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开始泛黄,秋天悄然而至。林小诺的腿伤逐渐愈合,但她的心却越来越封闭。医生建议她尝试轮椅上的生活适应训练,她直接将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两小时,直到父亲找来钥匙。
出院那天,阳光明媚得刺眼。林小诺坐在轮椅上,被父亲推出医院大门。一个月前,她还是舞台上闪耀的新星;现在,她连最基本的行走都需要依靠他人。
回到家中,曾经贴满舞蹈海报和比赛照片的墙壁已经被父母悄悄清理干净。林小诺盯着空荡荡的墙面,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
深夜,当父母以为她睡着后,林小诺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她扶着墙壁,尝试站立。右腿传来的剧痛让她冷汗直流,但她咬牙坚持。一步,两步...在第三步时,她重重摔倒在地。
"啊——!"压抑许久的绝望终于爆发,她捶打着毫无知觉的右腿,"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父母闻声赶来,看到女儿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样子,心如刀绞。第二天,他们联系了全市最好的康复中心。
康复中心明亮宽敞,各种先进的设备一应俱全。但林小诺只是冷漠地扫视一圈,然后对父母说:"别浪费钱了。"
"林小姐,你好。我是陈默,你的康复治疗师。"一个温和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林小诺不耐烦地转身,却愣住了。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约莫三十岁,身材修长,左腿从膝盖以下是一截金属义肢。最令人惊讶的是,她认出了这张脸——陈默,五年前在国际现代舞大赛上获得金奖的天才舞者,后来突然从公众视野中消失。
"你...你不是那个..."林小诺惊讶得说不出完整句子。
陈默微微一笑:"没错,就是那个''''因车祸失去一条腿的可怜舞者'''',媒体都喜欢这么写。"他轻松地开着玩笑,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他蹲下身,与轮椅上的林小诺平视:"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这个瘸子怎么可能理解我的痛苦'''',对吗?"
林小诺别过脸去,但陈默的话确实戳中了她的心思。
"我比你多经历了五年。"陈默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所以我敢肯定地告诉你,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在自怜自艾中度过余生,要么学会用不同的方式重新跳舞。"
"不同的方式?"林小诺冷笑,"坐在轮椅上挥手吗?"
陈默没有生气,反而笑了:"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十二岁,在市青少年舞蹈比赛上跳《吉赛尔》。当时我就想,这孩子有火焰般的灵魂。"他直视林小诺的眼睛,"车祸可以夺走你的腿,但夺不走你的灵魂,除非你自己放弃它。"
林小诺感到一阵战栗。她想起那个舞台上的自己,那种忘我的快乐和自由。但随即,现实的残酷又将她拉回:"你没有看到我的诊断报告。医生说我的关节..."
"医生也曾经说我永远不能再跳舞。"陈默站起身,突然做了一个完美的原地旋转,义肢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但他们忘了告诉我的身体这个''''事实''''。"
林小诺瞪大了眼睛。那个旋转虽然不如健全舞者流畅,但依然充满了力量和美感。
"我不是来给你虚假希望的。"陈默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康复过程会比你想象的痛苦十倍。但如果你愿意尝试,我会陪着你,一步一步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小诺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那里曾经能创造出令人惊叹的美。她想起舞台上的聚光灯,想起音乐响起时心跳加速的感觉,想起谢幕时观众如雷的掌声。
一滴泪水落在手背上。她抬起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真的有可能吗?"
陈默伸出手:"不试试怎么知道?"
在那一刻,林小诺感到内心深处,那团几乎熄灭的火焰,又微微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