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凌芸山下起了小雨，整个山头雾蒙蒙的，竹林里有着血腥味，可更多的是泥土味。
泥巴混着水流下，竹林里尸体一堆堆。
如南柒所说，他护了杨玖周全，将前来的人全部杀死。
不在意结果，不在意对错，只在意杨玖。
“师尊，若天下仙门要杀你，那就得先踏过我的尸体。”
南柒语气坚定，眼神里藏着一股疯劲。
杨玖捏着扇子看着他，那双淡蓝色眸子里隐约有些猜不透：“你为什么要如此护我？”
“……师尊，你待我最好。”南柒笑着，脸颊上有几抹血。
“果真小孩子气。”杨玖伸手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转身走进竹舍。
南柒跟着追进竹舍，发带被风吹起。
“师尊。”
“怎么了。”杨玖回眸，南柒便两步来到他身侧。
“……没有。”南柒笑着道，“我就喜欢喊你。”
杨玖转头捏着扇子躺上藤椅，他轻轻晃着去看窗外，身旁的人就慢慢挪到身后。
南柒扶着藤椅背去看杨玖，他微微歪着头嘴巴一直微张，不知是不是想说什么。
“后山的梅花好像开了，去看吗？”杨玖捏着扇子问。
“好。”
两人又并肩走出竹舍朝着后山走去，雨后的空气清凉湿润，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通往后山的那条小桥上湿漉漉的，几片梅花花瓣轻轻落下，小溪从桥底流过。
杨玖捏着扇子走在前面，他踏上小桥，身后的南柒便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子。
“师尊。”
“怎么了。”杨玖回眸。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南柒走到杨玖面前与他对视，“师尊对我什么感觉？”
杨玖微微歪头看着这个带着期待看自己的人，他沉默一会缓缓开口：“说不清，像是照顾小孩，也像是…朋友？”
“我喜欢你。”南柒真挚的道。
“什么？”杨玖皱起眉头。
“我说，我喜欢杨玖，我喜欢你。”南柒重复着，眼神没有丝毫慌张。
“……你知道喜欢为何物吗？”杨玖严声。
南柒轻轻勾起嘴角盯着杨玖的眼睛：“知道。师尊，你可喜欢我？”
“……”杨玖沉默着转身，他垂眸望着桥面，语气不轻不重，“不喜欢。”
“师尊。”南柒伸手从背后抱住杨玖，他在杨玖耳边压低声音，似在怀疑似在祈求，“我真的很想和师尊在一起，我想每天都能和你相拥，我想陪着你一直一直。”
“荒谬至极。”杨玖拿开南柒的手走下桥，“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你还不懂情情爱爱不懂人间分分离离，你只是一个孩子，你只是我的徒弟。”
“那我们那些亲密的时刻算什么？师尊，你当真没对我动过心？”南柒捏着拳头，心跳快了几分。
杨玖侧过头看他，那双淡蓝色眸子里冷漠至极：“我只是把你当做一个孩子。你天赋异禀，能带领仙门百家前进去到一个更高的境界。我们，就此别过，永不相见。”
杨玖打开妖界，他决绝迈进妖界，留下的只有一个默然的背影。
南柒站在原地，那张平静的脸上是早有预料的神情。
“天无灵，息无声，忘无记，念无情。”一声响亮清脆的声音从上空传来，蒋元颜站在剑上，一道神光从天而降，“南柒，你杀我父亲让灵犀宗大乱，我们此次前来必定将你碎尸万段！”
后山陆陆续续出现六个人，他们全部揣着杀意，势必将南柒杀死。而六人之后是灵犀宗几百弟子，他们围住凌芸山，剑阵布满山头。
“呵……”南柒笑着站在原地不动，丝毫没有还手的意思。
六道神光一齐打向南柒，每一招威力巨大全是奔着要害而去。
心脏、肝脏、胸骨、脊背、腹部，双腿。
南柒身上的白衣瞬间被血染红，他半跪在地上，桥面不断流下血液滴在小溪里，慢慢的，那条小溪被血染红，梅花黏在血里分不清是血是梅。
妖界天色通红一片，红瓦转屋子亮着灯光，那条在血池上笔直的路开满彼岸花，尽头的殿里高高坐着一个人。
红纱之下，那人单手扶额不屑一顾，墨色的瞳孔里慢慢照出一个白色身影。
“呀，妖皇大人回来了。”
魏思哲垂下手，脸上是不要脸的笑。
“妖皇大人。”殿内所有妖一齐来到主殿外跪下道。
杨玖冷冷望着宝座上的魏思哲，随后双眸闪过一丝红光，宝座上的人瞬间被斩下了头颅。
那颗嬉笑着的头慢慢滚下阶梯来到杨玖脚边，他抬脚踏上头颅，那头颅刹那间便被碾得稀碎。
杨玖走上宝座，那上面的人早已消散，他转身坐上宝座，一副俯瞰众生的模样。
“恭迎妖皇归位！”
杨玖单手扶额微微皱着眉头，他感受到了南柒有危险，但是却没有什么行动。
“为何，他一受伤我就会心慌？可明明，他只是我的徒儿，只是一个孩子……”杨玖望着手心，那是经常被南柒牵的右手。
“南柒！你可认罪？！”张无忌一剑抵在南柒脖子上吼道。
南柒笑着抬眸，那双红瞳笑里藏刀：“我何罪之有啊？”
“不知悔改！”张无忌飞上高空，一把宝剑出现在身前，“众弟子听令！布剑阵！”
灵光绕着凌芸山围出一个半圆形剑阵，众弟子齐声一喊，铺天盖地的宝剑极速落下贯穿胸膛。
南柒始终没抵抗，他低着头，身上被插入十几把宝剑，血衣上黏着梅花花瓣，风一吹，血衣带起花瓣。
天上再次下起小雨，血色的小溪流的很快。南柒半跪在桥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死了。几百名弟子你看看我看看，最后揣着不安疑惑慢慢靠近南柒。小雨下得大了些，几个弟子靠近南柒，却听见他在小声嘀咕着什么，仔细听，他在唱童谣。
“春，夏，秋，冬。春天画花，夏天画鱼，秋天画叶，冬天画雪。春日的娃娃笑嘻嘻，夏日的娃娃玩泥巴，秋日的娃娃采蜜果，冬日的娃娃要回家。”
蒋元颜愣了愣，他拿出一张半损符，随后咬破手指准备贴在南柒身上。可一瞬，一道红光贯穿蒋元颜的胸膛，连带着身旁的弟子一起，爆体而亡。
南柒在赌，很显然，他赌对了。
抬眸看去，众弟子倒下之时杨玖撑伞向自己走来。
“师尊……”南柒笑着喊，“你不是说…我们永不相见吗？”
“这是最后一次。”杨玖蹲下身，浅色的伞向南柒倾斜。他点上南柒的额头，红色的法力吹过南柒的身体，那些剑破碎开如同星光，伴随着雨水消失不见。
杨玖抱起他走进妖界，殿外的妖朝两人跪下，不敢质疑丝毫。
“师尊…要是换个身份，你会和我在一起吗？”南柒哑着嗓子，身上的血沾染上杨玖的白衣。
杨玖没有回答他，只是将他放在床上，喂给他一颗丹药。
南柒默认了他的同意，暗自记在心里。
“等你恢复好了，我便送你出去。”杨玖放下床帘，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舍。
“师尊……我不会放弃追你的。”南柒笑着，身上的伤已经恢复。
“……你追七百年也没用。”杨玖转身离开，可不知为何，心口有些刺疼。
一个装没好，一个装不知道。两个人就如此在妖界看了彼此十天，虽然不说，可每一次换药时，心跳总是很快。
“师尊，你耳朵好红。”南柒靠着床，语气像是不舍。
“……别动。”杨玖捏着一瓶药点在南柒右肩，他望着那只红色的蝴蝶印记，还是开口问，“这印记，是你小时就有的？”
南柒点点头：“好看吧，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嗯，好看。”杨玖手指轻轻抚着药，南柒便凑上前将杨玖抱在怀里。
他脸轻轻蹭着杨玖的脑袋，语气轻缓带着不舍：“师尊，我伤已痊愈，你送我回去吧。”
杨玖第一次被人抱在怀里，他听着南柒的心跳，语气带着一分眷念：“好。”
两人分别在汴城，那时桃花正开，淡粉色的花印着南柒的脸颊。
“师尊，我们会再见的。”南柒笑着摆手，他朝桃树下走去，高扬的马尾上红色发带垂地。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似乎消失不见了。
他的背影很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