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在医院见过的青年医生白铭,再次出现在俩人面前。

    褪去了洁白肃穆的白大褂,他穿着休闲,一手牵狗绳,一手插兜,漫不经心的模样很有遛弯大爷的气质。

    “哥,这件事别跟我爸妈说。”

    “还知道我是你哥啊,刚刚在医院怎么跟失忆似的,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

    封辞知道白铭故意拿话酸他,但毕竟事关重大,他愿意伏小做低一回,只要别让他爸妈掺和进来。

    “我错了。 ”

    “就这?”也不贫个嘴啥的,白铭无趣的横他一眼,“没意思。”

    封辞:“我当你答应了,谢了。”

    “先别急着谢。”白铭拦住准备溜之大吉的倒霉弟弟。

    夜幕下他神情似笑非笑,若有似无地朝后瞟了眼:“你嘴里那件事指的是被交警抓,还是孩子的事?”

    “都一样。”封辞说着,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把探出脑袋的莓果摁回去。

    “那这可算两件事啊,你不求求我?”

    封辞:“嗯,求你。”

    “……行。”

    小孩儿长大了果然就不好玩了。

    白铭试图透过少年平静无波的脸,窥见那个小时候流着鼻涕,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男孩儿影子。

    他遗憾叹气,弯下腰和躲在封辞身后的莓果打招呼:“小孩儿,要不要坐去大哥哥家玩会儿?”

    莓果正聚精会神偷瞄他脚边的萨摩耶,闻言摇头小小声说:“我不去。”

    白铭偶尔会去儿科串门,对人类幼崽有点了解但不多,并不擅长和人类幼崽打交道。

    他尽可能夹起嗓子:“那大哥哥送你们回家好不好?”

    一旁的封辞见到脏东西般眼神复杂,恶寒的抖了下腿。

    而莓果视角里的白铭犹如一只狐狸,笑得不安好心,这让她想起从前偷吃她土豆的狐狸小贼。

    回忆起伤心往事,小女巫一头埋进封辞两腿间,大声回复:“谢谢,不用,再见。”

    封辞冷不丁一僵,动作敏捷地把小孩儿从他屁股沟里拔出来:“你是鸵鸟吗?瞎钻什么,老实站好。”

    他语气有点凶,莓果扭了两下,将自己从他手里解救出来,软软的说:“我是人哦。”

    白铭不动声色的旁观,他看见封辞拧成麻花的眉头,气急败坏中掺杂了点无可奈何的生动表情,不由得感到一丝丝欣慰。

    白铭不经意露出的笑容满含慈祥柔和,让莓果一下联想到了奶奶,忽然就不害怕了。

    放下小情绪的莓果往前挪了两小步,直勾勾望着超大号白面馒头萨摩耶,搅着小手拘谨搭话:

    “叔叔,你好。”

    “我可以摸一摸这只小狗吗?”

    白铭温笑:“叫哥哥。”

    莓果点点头,重新说了一遍:“叔叔,我可以摸一摸这个哥哥吗?”

    白铭:“……”

    封辞侧过身,以拳抵唇,胸腔无声颤动。

    莓果如愿以偿摸到了白面馒头,和昨天摸到的机器狗不一样,它浑身蓬松柔软,比她用绒绒籽做好的棉被都要软乎。

    萨摩耶天性温顺活泼,喜欢亲近人类,对人类幼崽格外友好温柔,它主动把狗头抵住莓果掌心,一边来回转动狗头,一边用湿漉漉的狗狗眼望着莓果。

    莓果从没见过这么胖嘟嘟又黏人的小狗,她两只手都抱不住它,小狗把自己养的真好啊。

    放任两个小朋友玩了好一会儿,封辞见差不多了,拉着莓果和白铭告别。

    莓果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挥手,高声喊:“我还会回来的,哥哥再见,叔叔再见。”

    眼尖的封辞就见白铭身形微不可查的一顿,接着脚下生风。

    “我好累。”

    莓果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我想闭眼。”

    “我这个带你跑上跑下的人都没喊累,你怎么好意思喊的。”

    封辞指着不远处点火起步的玛莎拉蒂:“看见那辆车没?只要你刚刚点头,这会儿都在车里睡上了。”

    莓果:“那是你的车吗?”

    “当然不是,我才没那么骚包。”封辞拍拍略显朴素的小电驴车头,“这才是哥的御用座驾,低调奢华。”

    莓果手臂圈紧了他的大腿,态度之坚定:“那我要和哥坐。”

    “不嫌是两个座儿的了?”

    “两个座儿的好。”

    “好在哪里?”

    “唔,低调……奢华。”

    “小跟屁虫,小学人精。”

    封辞不屑撇嘴,其实连脚趾头都在用力维持冷淡桀骜的形象。

    原来他也不是那么不招小孩儿待见,和这小丫头相处不过两天,她就已经如此信任依赖他。

    封辞蹲下身帮莓果戴上粉色的安全帽,提溜起她到后座坐好,绷着下巴淡声:

    “抓紧我衣服,要是手冷可以把手插到我口袋里。”

    话音刚落,封辞兜里一沉,后背贴了个暖乎乎的热源,小孩儿声音响亮而欢快:“出发。”

    小电驴平稳的行驶在大道上,黄色车灯一闪一闪,渐渐没入车流中完全看不见。

    封辞在小区楼下停好小电驴,等电梯的间隙没话找话的说:“你不知道吧,白铭那辆四轮车够买一套房的,你不坐真是可惜了。”

    莓果竖着耳朵听,仰头脆声:“可是四轮车的大叔叔和漂亮姐姐是一伙儿的,他想骗我扎针,机智的小女巫从不上当。”

    封辞不吭声了。

    “噢,烤肉大鸡腿呀。 ”

    言之凿凿的小女巫忽然惊呼,捶胸顿足:“那说不定是大叔叔给我扎针的补偿,他知道他做错了,所以带我坐四个轮子的车兜风。”

    瞧瞧,她都错过了什么,她怎么能把人想的那么坏呢。

    “……”封辞把装满钙片和维生素的塑料袋塞进她怀里,“自己的东西自己拿,我又不是你的老爹子。”

    *

    从三年多前开始,封辞一到寒暑假便是昼夜颠倒的作息。

    人送外号熬夜战神,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是常态,一天能睡十二个小时,最长的一次睡了整整二十二个小时。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狐朋狗友们到处找不到人,最后合计一块报警,物业在警察的陪同打开门,拍醒睡脸朦胧,阳气都快被吸干了封辞。

    虽说是虚惊一场,没上社会新闻,但从那之后封辞睡觉都会给自己定闹钟,确保自己不会再陷入深度睡眠。

    莓果觉得封辞病了。

    在她们南格小镇,从来没有人能从日出睡到日落。

    小女巫盘腿坐在落地窗前,嘴里叼着封辞打发她的棒棒糖,低头在奶奶包里翻找。

    没找多久,她霍地掏出一柄黑漆漆的,比她头还大的铁锅,紧握一把干枯扫帚须的小手挥动,蓝眸盈盈发亮。

    莓果快乐咧嘴,封哥有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