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摊在地上,眼里似乎没有一点光彩,只有惊恐,前面的人仿佛都是怪物。
但他们也都是披着人皮的人面兽罢了。
眼前满是和自己身上一件校服的人,中间那一个正拿着手机录制着视频,盛夏看不清他们的脸了,只剩下一片模糊。
在他面前的学生扯起他的头发,头早就被扯的麻木了,但能做的也只有跟着手走,那学生扯着他的头发,往小便池上撞去,把他的脸贴在里面。
好恶心。
周围又起了起哄声,但都是兴奋的声音,直到盛夏只能看着眼前恶心的东西撞在自己头上,却无能为力。
眼前终于是迎来了光,睁开眼,是一片灰白的天花板,还有映照在天花板的阳光。
窗外的阳光还刚刚升起,并不很亮,也只是灰蒙蒙的罢了,盛夏不敢再睡懒觉,生怕又回到刚刚那个自己不愿意再回到的世界,他手里还紧紧抓着枕头,意识的本能还并不想松开。
自己还在家里,至于刚刚的,也只是一场虚而实的梦罢了。
盛夏喘着气,身上甚至出了些汗,梦到这些,他突然不想去学校了。
究竟是该庆幸这是一场梦,还是惊讶于这是一场梦,盛夏慢慢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往旁边看去。
昨天睡在自己旁边的沈梴早已不知去了哪里,甚至睡过的地方都很平整,盛夏叹了口气,想着他应该是自己出去了。
盛夏从床上坐起来,穿上校服,拿了块面包就出去了。
每次停留在校门口时,盛夏总会犹豫一两分钟,才下定决心忐忑的进去。
他甚至已经对学校产生恐惧了。
他站在学校对面的门口,学校走过去的道路上有一条斑马线,人行道的红绿灯已经亮了绿灯,可盛夏只是呆呆望着那个校门口,周围的人流熙熙攘攘,时不时推动着盛夏。
可盛夏只在意着自己的思考,他在一群流动的人群中央静止不动,时间的流逝就似乎和他并不相同一样。
盛夏低着头,沿着自己熟悉的水泥地一步步向前,终于是进了学校,刚刚进到教室门,就被门后一只突如其来的脚绊倒了。
盛夏重重摔在地上,但身后传来的是欢呼声,没有一个人上前搀扶,盛夏就倒在门前,走位陆陆续续来到的学生看到这一幕都会嗤笑两声,随后和自己同伴的人打着笑话离开。
那位绊倒他的那位同学仿佛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其他同学打着哈哈。
盛夏认不出来他是谁,盛夏连他的名字都不认得,因为根本没有机会。
盛夏还是低着头,默默站起来,不敢看周围,只是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
放下书包,趴在桌子上,手指触摸着桌板,摸到一些凹凸不平的刻痕,上面都是些难听的话,而且是因为刻上去的,所以不会被擦掉,只能一直留在这里。
端午了,可以放三天假,终于又可以脱离这地方多一会了。
盛夏交了作业后,一节节课也就这样上过去了,盛夏有近视,但没有配过眼镜,又在倒数第二排,只能模模糊糊的望着黑板模糊的字体做着笔记。
他从来没有坐到过前排,因为位置是班长分的,别人也许可以上前沟通,可盛夏不行。
他说了,对面心情好也许也就只会找百万个理由不换,最多理由的就是没有人愿意换,心情不好,就是被骂,盛夏还只能受这样的脾气,一旦回嘴了,所有人都不会站在他这边,只会觉得他无理取闹,因为他是独特的那一个。
英语课上课后,老师清点着作业的数量,发现少了一本,一个一个数出来后,剩下的只有盛夏。
全班只有盛夏一个人突兀的站起来,老师的小蜜蜂带着她原本的音量被放大,本来是女老师声音就尖,整个教室全都是刺耳的喊声。
“盛夏!全班就你没交,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人管你特别爽啊?!”
盛夏低着头,听着老师的骂声,不敢说话。
“都快要考试了,你的心飘哪去了啊?!来告诉我!”
突然一个黑色的东西砸了过来,盛夏用手挡了一下,那黑板擦摔落在盛夏桌子上,拍出了一道白色的粉印,校服上也有。
那老师从讲台上下来,走到盛夏面前,盛夏只能低下头,双手放在身前。
“你作业呢?!啊”
盛夏:“老师…我交……”
“你交了你的作业呢?我全部都数过了就你没有!我是瞎啊还是脑子笨啊?还是说被狗吃了?”
根本不给人解释的机会,盛夏话都没说完,便被打断以更大声的声音回应,班里也闹起了哄笑起来。
老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脸上漏出嫌弃的眼神。
“哎拖我们时间,啧,你滚后面去,站着上课,别挡住同学”
老师拿回黑板擦走回讲台,用手里的教棍点着黑板。
“来啊,我们看,这个句型……”
盛夏站在后面,感受到前面注视的眼光,只是低下头不敢去看,却脑袋上突然感觉有东西撞了过来。
那东西掉在地方,发出声响,是一根粉笔。
“盛夏!你低头干什么,你头顶有眼睛啊还是什么啊,你来回答这道题”
这番话又让全班笑起来了,盛夏看了眼上面的题型,看不清,想了一会老师刚刚说过的题目,才说出了答案,但盛夏说话声音很小。
“大声点我听不见”
盛夏又提高音量读了一遍,老师才说出他说的答案。
“一个男孩子像个小姑娘家家一样的说话这么小声”
盛夏不想理会那些话,毕竟自己已经习惯了。
盛夏抬起头来,站在最后面更看不清黑板了。
一节课终于过去了,盛夏回到自己座位上,他翻着抽屉,却翻到了一瓶牛奶盒的垃圾。
他轻轻叹口气,把牛奶盒丢进塑料袋里,听到前面的嬉笑声,他往前看去,却看见老师正在笑盈盈的和那些同样霸凌盛夏的同学正说笑着。
可他却只能在角落里看着,仿佛他才是那个罪有应得的。
老师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做着心理教育,在办公室里老师的语气却软了下来,和课上截然不同。
盛夏的手一直放在背后摸踹着,站立不安。
“盛夏啊,老师呢也是对你好,你快要考试了,要把重心往学习上放啊”
“老师我作业做了…他们…藏起来了”
听到这话的老师脸上又显现出来了不耐烦的神情,声音又提高了,还摔了一下本子,盛夏又不敢说话了。
“那为什么只藏你一个的,不藏其他人的?你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不是拿这些东西来当借口……”
外面的阳光很盛望,默默的照落在阳台留下余晖,阳光的牵动照耀着平常肉眼瞧不见的灰尘在空中飞旋着。
老师的话语好像就像一个个石头一样,压在自己背着的框上。
一个石头也许不重,但一个个增加,每一个也许都会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盛夏把这些话语好似渐渐都屏蔽掉了,望着窗边那飘舞的灰尘,望的出神。
他好似那灰尘一般。
在阳光中漂浮,但不知飘向何方。
老师说到上课,便让盛夏走了,盛夏走路一向低着头,到班级门口突然撞到了人,那人却一脚朝着盛夏踢了过去。
“啧,烦不烦啊,挡道”
“哈哈……”
很痛,但是盛夏没有哀怨,只是等他从身后走过才回头看一眼,要是刚刚对视了的话,也许会被打的更惨。
盛夏走到桌位上,翻开课本做作业,上面却是一处醒目的两个大字被画了上去。
「傻子」
……
盛夏从学校教学楼的角落出来,脸上带着上,嘴唇上也有些血迹,盛夏眼也有些红,他把袖子紧紧贴在脸上,试图擦掉脸上所有的不堪。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口罩,戴在脸上就走回了家。
他大抵是已经习惯了低着头的视线,
但余晖下撒下的树叶影子还是让他着了迷,他抬头望向头顶上徐徐飘动的绿叶,丝丝阳光在枝繁茂叶中的缝隙摇荡。
越是遇到这样的风景,心中的美好便会变成强烈的痛感,盛夏那一股子难受劲又窜了上来,他抬着头看着天很久,究竟是看在平常中不在意的美好风光,还是想将眼泪逆流。
盛夏站在家门口,一路上他都很委屈,明明好几年下来都是这样的了,但是依旧在麻木中会找到一丝痛处,那一丝的痛处就像一个裂痕,一旦注意了,它就破裂开来如潮水般渐渐淹没自己。
盛夏的眼睛依旧红,他不敢回家,因为家里应该有沈梴在,他不想让沈梴担心他什么。
他放下书包丢在门口,在家门口旁边蹲下来靠着墙壁,他用双手捂着脸,遮盖这他那本来就没有多少少年盛气的脸,他抽噎起来,但控制着自己,但又忍不住。
挂在树上的蝉叫着,像是少年不敢说出来的无限哀怨,云边的太阳正落着,像是为这一天所告别过去。
挂在树上的风铃又响了,风带动一次,便响一声,等到三声响起,盛夏才终于从快要失控的境地中把自己挖出来。
终于控制好情绪后,他站起来,安慰着自己今天星期五,放假,开心一些。
他准备好了之后又站在门前,背上书包,用钥匙打开了门。
沈梴正如他想的那一般,他趴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着漫画书,旁边是一盘西瓜。
沈梴见他回来了,蓦然一笑,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盛夏面前。
沈梴似乎永远开朗,他笑着看着沈梴,说道:“夏,这么晚回来啊,你戴口罩干什么?感冒了?”
盛夏微微低着撇过头,一直没有动,把自己的眼睛藏在阴影里,不想让沈梴看到自己红着的眼睛。
沈梴却不在意,歪着头看着盛夏。
“盛夏,你眼睛咋红了,哭了?还是感冒?”
说着沈梴就要去屋里拿药,一直没有动的盛夏突然拉住了沈梴,沈梴感到盛夏的手有些颤抖。
盛夏有些想哭,就是想哭,明明刚刚已经安慰好了自己,沈梴的安慰却又像把他匆匆胡乱涂满保护色的纸一下捅破一样,好想哭。
盛夏直视着沈梴,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沈梴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盛夏,但只见盛夏眼里藏匿的光终于撑不住了,泪水就像夏雨一样来临了。
盛夏一把抱住沈梴,小声哭起来,整个屋子里充斥着盛夏的轻啼的哭声,蝉鸣在此时也停了,像是专门为盛夏留了一个空间一样。
盛夏不敢哭的再大声点,也许是习惯了,但就是不敢。
盛夏紧紧抱着沈梴,他需要一个拥抱,沈梴回应了这个拥抱。
两人就站在门口,盛夏想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哭了出来,喊了出来,沈梴抱着他,手有节奏的轻拍着,无声哄着盛夏。
只记得那天盛夏一直说着
“我讨厌这里”
盛夏那一天哭了很久,但越是哭,就觉得无地自容,就像是委屈永远也倾述不完一样,沈梴只是默默在旁边陪着,盛夏什么都没有说,盛夏本就不想在沈梴面前失了态,但好在这样至少有人知道了他受了委屈。
盛夏的声音哭的都有些沙哑了,终于平静下来后,天也完全黑了,沈梴其实没有多说什么话,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人再怎么安慰也听不进去多少,他只是坐在盛夏旁边,等着他在自己旁边慢慢安静下来。
那些开心理课老师曾说过,要是心情不好,哭一场也许有助于放松,但自己已经承受于太多,受到委屈盛夏也哭不出来,这是需要契机的。
老师只是讲着道理,但很少有过实践,他们根本没法考虑到这一点。
蝉鸣早就停完了,外面只剩下一片的蛙叫了,夏天外面的凉风顺着窗吹进来了。
哭完的盛夏其实感觉还挺舒服的,感觉身体很轻,但心情还是有些哀落,他和沈梴坐在院子的台子上,盛夏把自己抱成一团,抬头看着星星。
这块地方的城市污染还不算严重,能瞧见星星,看着星星,就容易回想到以前。
城市污染不严重,但这块的人心,大抵早已漆黑一片了。
“夏,你以后想成什么样的人?”
门砚上的风铃又被风带动了,在寂静的夜里又牵起丝丝回忆了。
这句话,早在好几年前就有人对他说过。
那便是盛夏的母亲,可盛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依旧如此。
“我不知道”
盛夏双手撑在后面,仰面看着天空,顺手拿了一块西瓜塞嘴里,西瓜很甜,就是不冰,毕竟已经从下午放到现在了。
沈梴看着他,思考着“不知道啊……”
“那你想去哪吗”
盛夏嚼着西瓜,含糊的回应道“我想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我也愿意”
“你呢”
沈梴听到反问,直接躺倒在地板上,闭上眼,像沈梴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地方可以去。
“我啊…我就去到天上……把那星星摘下来,放你床头给你当夜灯用”
盛夏听到这话笑了,推了一下沈梴,沈梴两只手的手指比作一个长方形,框住了自己视野里的天空。
“都多大了还说这么幼稚的话,无聊死了”
盛夏的口罩被摘下来了,盛夏右脸上紫了一片,沈梴把自己手指里的框架移到盛夏的脸上。
屋内的灯光打进来,照亮了盛夏的左半侧脸,盛夏其实还蛮好看的,鼻子高,眼睛漂亮,当然要是没有那点猩红,再来些光彩也许就更好了,因为光只照在左脸,便没有了右脸多余的颜色,右眼下有一颗小小的痣。
盛夏回头看他,看到他幼稚的比着框,也举起手,朝着那比了个耶。
手指也挺长的,就是手掌下没消干净的疤有些醒目。
盛夏头还没擦干,就坐在书桌前写着习题,题目盛夏只是一眼看去,便可以写下答案。
刷的题多了,有些题自然就会重复,就可以一眼知道答案,盛夏旁边摞着一堆的作业,都是试卷,毕竟快考试了。
沈梴走到他身后,番着他的试卷,可翻出来一张只有三十七的数学试卷,沈梴不可置信的眯着眼睛看了好久,这种成绩和眼前的人完全不符。
但沈梴没有问,这种情况一看就是装的,装成绩不好,但沈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成绩这么好,一定可以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