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过游离在海平面附近的一座孤岛,翻涌不绝的浪潮和潮湿的空气在蒸腾中不断变换。

    远空下绚丽的浮云与延绵出去的金色沙滩交织融合,不时在视野尽头划过几抹暖色的光晕。

    这个岛上荒无人烟,没有寻常的植物,暂时也没能发现动物的痕迹,除了那片深黑色的海域在哗哗地发出声响,这里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生机。

    宁初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在沙滩上苏醒,昏迷之前他明明记得周围是干燥空旷的山洞,但诡异的是,每次醒来后他都会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再回到这里。

    “醒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嗓音突然在宁初身旁响起,她的语气非常冷淡,让人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女人穿着黑色的紧身背心,短裤周围绑着一圈长短不一的刀具,齐脖颈的短发利落垂下,轮廓分明的脸庞上透着一股英气,看起来气质很是凌厉。

    “下次要是再让我大老远跑来这里捞你。”女人冷冷地瞥了宁初一眼,目露寒光:“我就把你活剥了皮,然后架在火上烤熟填肚子。”

    “……”惹不起惹不起。

    可还没等他乖巧上半分钟,宁初就又闻到了从女人面前的小火堆里飘出来的烤鱼香气,直接让肚子没出息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在原地象征性地纠结了片刻,然后果断搬了块石头坐在女人的身旁,蹭饭的意图昭然若揭。

    “?你跑过来干什么,不是看见鱼就恶心?”

    看见鱼就恶心……?不能够吧,他一贯都不怎么挑食的。

    瞧了一眼宁初脸上精彩纷呈的迷茫表情,女人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别告诉我你又不记得了?”

    “这叽叽歪歪的话是你昨天才说过的!”

    宁初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即抿着唇有些肉疼地盯着她手里快要被烤成黑炭的鱼肉,一副欲言又止的痛苦模样。

    “你的鱼,它糊,糊了……要不然先翻个面再聊呢?”

    女人顿时脸色大变,唰地一下回头看去,只见那两团已经变得乌漆嘛黑的诡异食物正在火里冲她“友好”地打着招呼。

    “……靠。”她面无表情地把烤糊了的鱼肉扔到一旁,抄起一大把树枝就死命戳着火堆来泄气。

    这是今天被烤废的第三条鱼了,虽说变成黑炭擦擦也还能吃,但女人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可能被它给活活毒死。

    宁初倒是很乐观,他起身很快用碎石重新削尖了树枝的一端,嗓音十分温和:“没关系,趁天色还没彻底黑下来,我们再去海边抓几条回来。”

    女人一言难尽地转头看向他,眼神里透露着一种深深的怀疑,仿佛是在说:“就你?”

    宁初被她盯得也有点不自信,迟疑地缓缓啊了一声。

    “自从一周前把你从海里捞回来后,你发烧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一问三不知,连自己叫什么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极度不善:“要不是这狗屁地方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你早就被我给大卸八块用来裹腹了,昨天还一脸嫌弃地说看见鱼就想吐,现在告诉我你已经进化到可以抓鱼了?”

    “你耍我玩呢?嗯?”

    这洋洋洒洒的控诉里那浓烈的怨气都快给宁初活埋了,他有些心虚地干笑着,装作很忙地摸了摸鼻子。

    宁初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人迹罕至的荒岛,他过往所有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自从陆陆续续醒过来好几次后,宁初对于自己的认知就只剩下了身体很差和记性不好,就比如……他已经问了不下五遍的女人名字……

    “放心好了,抓鱼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宁初十分自信地拍了拍胸脯,替女人也削好了叉鱼的工具后,随口问道:“对了,你的名字叫什么?总不能天天喂来喂去地喊你吧。”

    “……”呵。

    女人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冲宁初非常标准地翻了个白眼:“很好,第六次了。”

    宁初吐了下舌头,只是一味地讪笑。

    对方被他突然的这一下给活生生地气笑了,有些好笑地想自己居然在和一个半傻不傻的人斗嘴,真是有够无聊的。

    “聿,我的名字。”女人充满警告意味地瞪了宁初一眼:“再忘一次就等着被割舌头吧。”

    “这次绝对不忘。”宁初笑眯眯地比了个OK的手势。

    聿接过他手里略显简陋的工具,嫌弃地啧了一声后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海边,背影看起来很是潇洒。

    然而……

    不一会沙滩边缘就传来了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宁初望着聿龇牙咧嘴的表情,一度怀疑是鱼抓她而不是她抓鱼。

    黑发青年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忙拎着聿落在原地的小水桶赶过去支援战场。

    然后,沙滩那里就变成了两个人的鸡飞狗跳……

    落日余晖慢悠悠地透过浮云洒在宁初和聿辛勤奔波的背影上,看起来像是很好心地给他们打了个光。

    这一度显得抓鱼二人组愈发好笑起来。

    ……

    等奋战的二位勇士哼哧哼哧抓够了能勉强填饱肚子的活鱼,漫天的繁星已经彻底挂上了天际,浓重的夜色让那片海洋看起来越发波诡云谲起来。

    在郑重考虑过聿那惊人的烤鱼技术,这次宁初说什么都不让她再靠近小水桶半步。

    女人无聊到只能蹲在沙滩上画着圆圈玩,等到一缕让她胃口大开的香味飘来时,聿果断收回了手中的匕首朝宁初那边跑去。

    青年手法娴熟地翻转着已经变得焦香扑鼻的烤鱼,在心底暗暗估算着应该是熟了,他虽然不记得有关自己的过往,但好在这种基础的生活技能还没有退化。

    面前的火堆时不时就飞溅出几个火星,宁初被火焰照得脸上阴影分明,他偏长的发丝遮住了部分精致鬼魅的眉眼,余下的地方透露出一些漫不经心。

    聿顿在原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然后毫不客气地抢过比较大的那条烤鱼,张口就咬下了一大块鱼肉。

    “唔,还不赖。”聿被正常食物的味道直香到摇头晃脑,这和她前几天费劲折腾出来的黑炭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堂一个连地狱都不如。

    宁初甚至还很贴心地给她挤了一点浆果汁来解腻,聿讶异地挑了下眉,鬼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这些小玩意的。

    等她开始大大咧咧地啃第二条鱼时,宁初手里的烤鱼却还剩着一大半。

    哪怕是在这么简朴的环境下,对方进食的姿态仍旧和帝都里的那些贵族一样,虽然看起来很随性放松,实则该有的风度一点也没落下。

    女人抱着烤鱼撇了撇嘴,第一次对青年的身份感到好奇:“你就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

    宁初蹙眉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会,但显然毫无作用,只能无奈地摊摊手作罢。

    “算了算了,你指不定是无意闯进的诅咒之地,被摔坏脑子了也说不准。”聿摆了摆手,不再过多追问。

    “诅咒之地?”

    “嗯。”聿吃饱后拿树枝拨弄着面前的篝火,低声道:“大家都说从来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里,这是一片不详的海域,谁要是不幸被海底的怪物盯上,那就永远都回不去了。”

    “只是人云亦云,听听就好。”宁初轻笑了一声,显然没有把这个传闻当真。

    “不,是真的。”聿面沉如水,声音又冷又硬:“哥哥就是在这里失踪了三年,这期间我在外面根本就找不到他。”

    “那么大一个活人,说消失就消失,连一丝踪迹都没有留下。”

    宁初的瞳孔轻轻收缩,两人在不小心对上视线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进入这里的方法,这次我一定要带哥哥回家。”聿起身啪的一下将树枝掰断扔进了火堆里,眸色被焰火染得晦暗不明。

    “放心,一定会找到的。”宁初温声安慰道。

    “哦对了,听说那海底的怪物也很好色哦。”聿在回去休息前又意味深长地提醒道:“明天要是再敢让我去奇怪的角落找你,你就等着被扔下去喂怪物吧。”

    知道聿一向都是嘴硬心软,宁初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去,只是笑着给她道了声晚安。

    在聿离开后,他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了不远处正在翻涌着的深海,这里的海水除了颜色比其他地方的要深,流速比一般的海域更为激烈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特殊性。

    长时间的活动目前还是太消耗他的体力了,宁初靠在篝火旁开始控制不住地困倦起来,很快就眯上了眼。

    在朦胧的梦境和现实景象不断地交织中,宁初似乎听见了一些细碎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在临近深夜时从海水里缓缓钻出,然后一步一步地靠近了他。

    梦境的内容很快就变得潮湿黏腻起来,属于海水咸涩的感觉不停从他的鼻尖掠过。

    这些稀疏的动静一直持续到了天蒙蒙亮,待日光洒下来的那一刻,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宁初睡醒时早已日上三竿,他身心舒爽地支起身子,十分惊喜地发现这次终于没再刷新到某处荒凉的海边。

    而这种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看见了身下堆积的玩意后,彻底化为了乌有。

    他的腰腹往下被铺满了一层又一层温热圆润的白珠,由于大量黏液的加持,它们可以很轻松地留在青年的皮肤上。

    沐浴在阳光的照射下,白珠甚至可以发出璀璨夺目的光泽。

    这一幕简直美得不像话,让宁初看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被珍珠滋养着的睡美人。

    “哦买嘎……”赶来的聿也被眼前这种旖旎的场景震惊到瞳孔地震,她不可思议地指了指那些流淌着的白珠:“你昨晚干什么了?背着我去抓蚌壳姑娘了?!”

    宁初额角狠狠抽动了几下,一度不想面对这诡异的现实,他怎么知道这些破玩意是怎么来的……

    在青年艰难地清理干净这些黏液起身后,聿眼尖地看到了藏在他身下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写字的人明显对文字的使用不熟练,看起来真的很像是鬼画符,聿皱着眉辨认了许久,才磕磕巴巴地念出:“你,还是,很软?”

    “好久……不见,我的——”

    “……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