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新年快乐
除夕一早,徐行之陪着奶奶去了临郊的普光寺烧香。
寺庙是北魏时期的建筑,据说有百年历史,许愿祭拜特别灵验。
他们一行人到得早,徐爸在院子里泊好车,庙门打开,一班香客蜂拥着走了进去。
徐行之搀扶着奶奶走在人群后头,买完香烛祖孙俩直接往大殿的方向前行。
大雄宝殿前人来人往,徐奶奶跪在蒲团上,手里的香飘着袅袅的白烟。
徐行之看到奶奶态度虔诚地对着佛像许愿,期望佛祖能够保佑家人身体健康,万事顺意。
说到自己的亲孙子时,奶奶的表情染上几分柔和:“……保佑这孩子学习进步,明年高考好好发挥。”话毕,对着佛像重重扣头跪拜。
许完愿祖孙俩又去了殿外的长生亭求平安符,庙里香客众多,一时间竟还排起了长队。
等了小半个钟头才轮到他们,徐奶奶给家里每个人都买了支符。
临到付钱时,徐行之恍惚间想到了什么,又问那僧人多要了一支囊带。
感受到奶奶疑惑的目光,他心虚地将东西塞进口袋,小声说:“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中午三人在寺庙隔壁的素食馆吃斋菜,徐行之不是很饿,匆匆扒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饭毕徐爸起身去买单,徐奶奶瞅准了时机,压低嗓音问他:“嘟嘟,这平安符是给你那个‘好朋友’求的吧?”
吃饱喝足之余,徐行之精神状态都放松了下来。
他没料到奶奶会挑这种时候杀了个回马枪,话音落下的一瞬,脸皮紧跟着滚烫不止。
一想到自己的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被人看穿,徐行之尴尬地搓着脸颊。
也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好在另一边的徐爸很快就付完钱回来了。
徐奶奶见此恢复了正色,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吃过饭三人坐车回了家。
徐奶奶有午睡的习惯,过完饭点便早早地回房休息了,徐爸徐妈窝在厨房里准备当晚的年夜饭,徐行之反倒成了家里最游手好闲的一个。
傍晚时分,住在同小区的叶小麦拎着一箱生鲜樱桃来串门了。
徐爸见他来了,满脸欣喜地把人迎进门,转而招呼徐行之陪客,自己又回厨房忙碌了。
徐行之瞥了眼那箱樱桃,没由来地觉得嘴巴干。
他倒是没跟叶小麦客气,起身将礼盒拆开,码了一大碗,洗干净后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电视机里播放着往年的贺岁档喜剧片,翻来覆去都是让人尴尬的剧情,说好笑又不好笑。
叶小麦看得有些无聊了,随手捻了颗个大饱满的樱桃扔进嘴里。
他一边咀嚼,一边口齿不清地问身旁的徐行之:“吃完年夜饭要不要一块儿出去放烟花?”
像是怕对方不懂这句话的深意,叶小麦故意流露出有些暧昧的表情。
徐行之心念微动,眨了眨眼不确信道:“……就、就我们俩?”
叶小麦撇撇嘴,很无语地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徐行之顿时明白过来了,心跳一下子变快。
他不比叶小麦坦荡,悄咪咪地瞅了眼对方身后的厨房敞开的大门。
电视正好播到一段无声的画面,客厅内安静到落针可闻。
整间屋子只剩下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
饶是如此,徐行之也还是怕得不行。
他心跳如鼓地吞咽下嘴里的樱桃汁,也不确定刚才的对话是不是被父母听去了。
叶小麦把他摸了个透,心里暗暗吐槽了几句,起身走到厨房入口处,倚着门框主动问——
“郑老师,年夜饭吃完我跟嘟嘟约好了去中心广场看烟花,可以吗?”
灶上的鸡汤汩汩地冒出热烟,整个厨房氤氲着食物的香气。
徐妈正埋头研究火候,听到这话转而仰起脑袋,语气淡然道:“想去就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任务完成,叶小麦嘚瑟地哼着歌重新坐回沙发。
“ok了。”他吐了颗樱桃核,嘴里含混道:“晚上九点,小区门口等你。”
徐行之紧张地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他佯装镇定地点了点头,不太好意思地嚅嗫道:“那、那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时间也不早了,叶小麦没打算久留,见目的达成拍拍屁股决定撤。
这一回徐行之知道客气了,起身把人送到了大门口,寒暄过几句才关上门
年夜饭桌上,徐爸拿出备了十多年的老酒,略有感叹道:“哎呀……还有一年就可以开封了。”
这酒是徐行之满月时买来的,徐爸等的就是儿子高考结束能陪自己喝两盅,权当是成年礼了。
自从徐行之上高中后,每年的除夕他都要抱着酒瓶子感慨一回,家人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行了行了,快把酒收起来。”徐奶奶发话了:“孩子还小,你馋他做什么!”
说话间,徐妈捧着碗筷从厨房出来,唠唠叨叨地吩咐他:“去把锅里的鸡汤舀出来,让孩子尝尝!”
徐爸得了令,收起那伤春悲秋的心思扭头直奔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盆香气袅袅的热汤。
“来……儿子,看看你爸的手艺是不是又精进了些!”他一落座,便笑眯眯地介绍道:“这一大桌的菜只有鸡汤出自你妈妈的手艺。郑老师怕你辛苦,大清早去菜市场买的本地鸡……赶紧尝尝。”
徐行之应了一声好,接过碗勺试了试咸淡。
鸡汤浓而不稠、味美鲜香,汤底在砂锅里熬了足足三小时,鸡肉酥软入味,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徐行之喝完了,擦擦嘴巴还不忘嘴甜地对徐妈说:“郑老师辛苦啦!”
徐妈闻言,神色有一瞬的欣慰,“爱喝就多喝两碗,这段时间又瘦了。”
饭桌上气氛融洽,一家人在欢声笑语中迎来了春晚。
电视里主持人情绪激昂地念报幕词,徐家夫妇坐在餐桌前看得津津有味;徐奶奶下午睡过一觉,这会儿精神头也足,索性挪到沙发上认真
主持人在台前激昂地报幕,徐家夫妇看得津津有味,徐奶奶下午睡过一觉,这会儿精神头也足,索性在客厅里多看了一会儿。
只有徐行之心不在焉。
八点一过,他的注意力就一直放在墙上的挂钟上,奶奶连着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徐爸收拾完碗筷从厨房出来,一边走还一边笑话他:“心早就飞到外头去了,坐不住了吧?”
徐行之嘿嘿笑了两下,“爸,那我先……”
“……赶紧去吧,留这儿也碍手碍脚,帮不上什么忙。”徐爸宽宏大量地挥挥手直接给他放行。
徐行之一喜,撸起沙发上的围巾,窜得比兔子还快,眨眼的功夫就没了人影。
里屋的徐妈听到动静走出来,啦闷闷对着楼道咆哮:“死孩子,这么冷的天……你倒是把外套穿上啊!”
徐爸在身后给儿子帮腔:“行了,大过年的……就由着孩子去吧。”
徐行之跑得急,一出单元楼他就后悔了。
冬夜的冷风到底不是吃素的,他跑了没几步,接二连三地打了一长串的喷嚏。
幸福嘉园的门口泊着辆出租车,副驾的车门敞着,叶小麦在座位上等得耐心尽失。
八点半左右的工夫,一抹清瘦的身影沿着小区昏黄的路灯往外跑,叶小麦眼尖,朝着人影低低地吹了两声口哨。
夜色下,徐行之听到动静,眨了眨眼辨认清楚了来人,很快便循着声源快步跑近。
后车门打开,他几乎是仓皇狼狈地爬了上来。
“呼……好冷!”徐行之搓了搓被冻得发疼的耳廓,哈了口热气又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叶小麦跟出租车师傅报了地名,扭头望向后座,语气里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揶揄:“郑老师终于舍得放你出来了?”
毫不夸张地说,今晚这顿饭,怕是徐行之从小到大吃得最心有余悸的年夜饭了。
被人看穿了心思,他语气不太好地抱怨说:“大半夜偷摸跑出来,快冻死我了。”
车子驶上主干道,向着中心广场疾奔而去。
沿途亮起红艳艳的灯笼,整座城市沉浸在新春的喜悦当中,半点不见寒冬腊月的萧瑟。
不多时,车子在二环路的入口处被人群堵得寸步难行。
街道上人潮如织,一时间车流停滞在了原地。
“算了师傅,我们就在这里下车吧。”
叶小麦从衣兜口袋里摸出一张红艳艳的钞.票,没让对方找零,拉着徐行之直接下车了。
两人跌跌撞撞地走在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中。
徐行之搓着被冷风吹得快要冻僵的脸颊,主动搭话道:“今天谢谢你啊。”
叶小麦心说,你要谢的那止这一件事。
转念又一想,姓常的答应以最新款任天堂为报酬——东西是他要送的,一码事归一码事。
中心广场的烟花秀十点准时开始,他们俩到得算早,在广场周边的商业街逛了两圈。
徐行之一晚上净想着溜出来,饭桌上没吃多少东西,没走几步肚子竟然咕咕叫了起来。
“奇了怪了,怎么还没到呢?”从商业街一出来,叶小麦忍不住抱怨道:“姓常的连这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啊?都快十点了,也不见人影。”
别说他急,徐行之比他更急。
眼看着烟花秀马上就要开始了,常思齐却像是爽约了一般,迟迟不现身。
想到常思齐平日是带着手机的,徐行之咬咬牙,决定去就近的电话亭给他打电话。
“喂!你干什么!”叶小麦眼疾手快地把人拦下,大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打算溜?”
徐行之急吼吼地解释道:“没打算溜,我找个电话亭给他电话问问还不行吗?”
“问什么啊,你知道他号码吗?”叶小麦问:“更何况,这地方哪儿有电话亭给你打!”
说得也是,中心广场周边的地价寸土寸金,别说电话亭了,连个报亭都没有。
徐行之也是急得失去理智,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想过。
距离烟花秀开场只剩下不到半分钟了,人群异口同声地喊着倒计时。
气氛在不知不觉间达到了新高.潮。
正当徐行之以为今晚的碰面即将泡汤,神色从一开始的焦灼不安变成心如死灰时,他身旁的叶小麦忽然就跟吃错了药似的,挥着大掌用力拍打他的肩:“你你你你——你看谁来了?!”
下一秒,天空中传来一阵巨响。
“砰——”
“砰砰——”
“砰砰砰——”
数十枚烟花在夜色中绽放出艳丽多姿的光彩。
人群纷纷惊呼,都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摁下静音键,绚烂的光影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成为无关紧要的布景。
只有那迎着灯光与欢呼声朝他缓缓走来的常思齐,才是电影画面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徐行之盯着他,感觉到呼吸一滞。
胸口的心脏不自觉地跳快了起来。
直到常思齐走到面前,他微微仰起头,两人之间离得太近了。
夜空中蓝紫色的光影在常思齐明亮的瞳仁中交织成一副迷幻的画,徐行之僵在原地没动。
“我来迟了吗?”
恍惚间,常思齐俯身一把抱住他,紧接着温热的嘴唇贴着他的耳廓,一字一句地低喃道:“徐行之,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