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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外之地:身份

    尚刈趁着天还没黑,出去弄了些吃的,这一去一回,天已经全黑。少年对着木屋打了个响指,木屋顿时亮堂起来,昏黄色的灯光流淌出暖意。

    这间木屋虽然简陋,但是却完完全全属于他,这里没有无时无刻盯着他的眼睛,也没有严苛古板的规矩,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安心之所。

    因此,尚刈格外享受在这里的每一天。只是他有一种预感,这只昇无会打破这样的宁静。

    已然过去几个时辰,地上的鼓包还是原来的姿势,衣衫上爬了一些不知名的虫子,怪瘆人的。若是照昇无平时胆小的模样,定会吓得跳起来。

    “真晕了?”尚刈觉得不对劲,凑近去看。

    昇无满头是汗,面色红润,呼吸沉重,看起来像是发烧了,尚刈用手探了探对方的体温,确实十分滚烫。

    尚刈的手愣在原地,眼里闪过惊讶和不可置信。昇无无根无源,身上虽有经脉流转灵力,心脉却是空空如也,没有本体,因此也不会生病。

    一只昇无怎么会发烧?尚刈很少怀疑自己,但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在这里待得太久,疯了。

    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好奇心驱使下,尚刈决定查探对方的识海。

    识海是万物生灵之境,这里能看见他们最本质的东西。人的识海能看见双魂,比如尚刈的识海可以看见他自己和他的衍兽天狼。而其他的生灵只能看见他们自己。若是昇无,便应该是什么都看不见。

    一片混沌之中,尚刈看见一个人影,竟然跟昇无长得一模一样,而除了这人影,便再看不见其他东西了。

    对方的识海中竟有人魂!他是个人,严格来说,是个没有衍兽的人。这样的论断,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以灵识入他人识海,十分损耗灵力,不过片刻,尚刈便感觉有些乏力。匆忙收回,再看躺在地上的人,尚刈只觉荒唐。

    一人一界是方外之地的规则,从古至今,没有人打破过这个规则,也无法打破,因为这里完全由圣株主宰,没有人可以撼动。那这个人又是怎么进入自己的幻界的?

    除非这个人是承袭圣株力量的灵官。可即便是灵官,也无法逃脱人的本质,与兽魂共存。

    这个人生来赤裸,言语不清,行动迟缓,分明就是一副新生的模样。莫非是这方外之地灵力太过丰厚,才蕴养出了这样一种新的物类?

    若真的是误入方外之地的人,那他的衍兽又是如何消失的?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此刻都无法被证明。先前压根没把对方当做有灵智的生灵对待,自然不涉及到讲道理这一块,现在想来,此人之前的言语,也不全是胡言乱语。

    尚刈这下倒是不得不救下这个被烧得晕过去的人了......

    脚底被尖刺扎伤的地方没有经过处理,已经开始溃烂,又因为没有穿鞋,脚底已经看不清哪一块是肉,哪一块是泥。

    尚刈回忆起这几日对方一瘸一拐走路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不痛吗?

    夜里寒凉,再让他待在外面过夜,可能真的会没命。尚刈在原地站着,思索着怎么将人挪进屋里,最终决定一把抄起地上的人,动作间透露出生涩,但有力的手臂抱起人来十分稳当。

    虽然西地多的是规矩和束缚,但不可否认地是,尚刈的确过了十几年的少主生活,从未伺候过什么人。又是清理伤口,又是降温,倒不是说无法接受,只是觉着新鲜,就好像自己与这个世界多了一丝连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这样微末的连接,竟也会让人产生心安的感觉。

    次日清晨,木屋里传来阵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一会儿扒着里间的门缝,吵个不停。

    尚刈睁开困顿的双眼,暗自叹了口气,手指揉揉太阳穴,缓解一番睡眠不足引发的头疼。身体疲惫不堪,本打算休沐一日,睡个好觉,蓄精养锐,谁知道有人放着好觉不睡,一大早便搅得人心烦意乱。

    尚刈开门,抱着双手倚在门框上,脸色不耐地问道:“想死吗?”

    “不想。”披头散发的人轻声回应。尚刈只是随口一吓,却不想对方竟然真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听得懂话吗?”尚刈试探着问。

    “嗯!”对方重重地点了下头。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尚刈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我是人啊~”对方的脸上的欣喜快要藏不住,眼睛亮得不像话,像是在等待大人夸奖的小孩。

    不得不说,对方的表达能力比前几日要进步不少。

    “那你的衍兽呢?”尚刈尝试着将对方当做正常人来对话。

    “额......藏起来了。”

    藏?藏哪儿?怎么藏?尚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真是多余一问。叹了口气,越过某人,朝外走去。

    “真的藏起来了,你相信我。”

    尚刈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人,嗤笑一声,好笑地问:“那它藏哪儿了?”

    仰着头的人指了指自己心口处,认真地说道:“藏在这里。”

    尚刈原本不以为意,可是当他看见对方的动作时,不由得怔了怔,一切都太自然了,对方对衍兽的认知太自然了,对方说话的语气太自然了,就好像他本来就会,本来就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吗?”对方好像有些失望。

    “我应该知道吗?”尚刈满脸不可思议。

    “我叫湳湳啊,湳水的湳,你亲自给我取的,你忘了吗?”询问的语气里颇有些责怪之意。

    “我又不是你爹。”对方表情太过认真,尚刈都险些怀疑自己真的给谁取过这个名字,但事实是自己就算闲得绕着西地跑十圈,也不会去给别人取名。对方不会是个傻子吧。

    “让开。”再跟对方说下去,自己恐怕也会变傻。尚刈推开面前的人径直出门。

    湳湳立马想要追上去,但是看着地面上的碎石子,缩了缩脚脖子,退回床边去穿鞋,这是昨晚尚刈留下的。

    尚刈漫无目的地走着,耳边终于清净了。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恐怕连那个人自己都不知道。

    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方才被惊扰的困意重新袭来,尚刈寻了棵好睡的山茶树,轻轻一跃,便躺了上去,顺便召出衍兽,一起晒太阳。

    这一觉醒来,已经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光线晃眼,尚刈用手挡了挡,等眼睛彻底适应才坐起身子。

    树底下有笑声传来,尚刈低头一看,自己的衍兽哪里还有凶猛的样子,正一脸享受地翻着肚皮给人当垫子,而那个自称湳湳的人,则躺在天狼的肚子上,四肢规律地摆动,像是在孚水。

    “起开。”尚刈丝毫没有被这和谐的景象影响,反而有一种被自己的衍兽背叛的感觉。

    天狼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收了性子,放下肚子上的人,翻身起来,站到尚刈这边。

    “它叫什么名字呀?”湳湳仰着头问,脸上还挂着笑意。

    “与你无关。”尚刈不与对方多话,带着衍兽瞬间消失了。再次出现时,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

    “你去哪里了?”坐在门口的人就差把幽怨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让开。”

    虽然尚刈的确好奇对方的身份,但是这并不代表两人之间地防备消失,更不代表对方可以在自己的地盘上摆姿态。

    “你出去为什么不带着我?”

    “我为什么要带着你?”这是真把自己当结亲对象了?尚刈可没有闲心陪他演戏。

    “因为,因为我们是最亲的人。”

    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说得跟真的一样,尚刈选择无视,直接进屋。

    “等等,你再告诉我一次你的名字,我忘记了......”说着说着,对方语气心虚起来,自己竟然忘记了最亲的人的名字。

    尚刈闻声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难得耐心开口道:“你认错人了,我之前根本不认识你。并且,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湳湳歪着脑袋,面色颇为凝重。尚刈没有回答,半晌后湳湳又开口道:“你也生病了对不对?”

    话头转得太快,尚刈根本来不及反应。生哪门子病?

    “我们都忘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但是没关系,会慢慢想起来的,就像我一样。”

    像你一样?那岂不都完了......尚刈咬咬后槽牙,暗暗在心里告诫自己,还是不要试图跟眼前这个人讲道理。

    尚刈抬了抬嘴角,皮笑肉不笑,‘哐’的一声关上里间的门,不再搭理外间喋喋不休的声音。

    但湳湳显然不知道什么叫边界感。除了外出的时候,尚刈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就连泡澡都不放过。

    “你脱衣服干嘛?”尚刈身子泡在温泉里,震惊地看着对岸的人。

    “泡温泉啊,你不也脱了吗?”

    “谁要跟你一起泡温泉!”尚刈看着对方修长的双腿离自己越来越近,快速起身。湳湳看着对方避之不及的动作,生起气来。

    “不准跑!”

    尚刈才懒得管他,利落地穿好衣服,便要上岸去,可脚还未踏上木梯便被人生生扑倒,溅起一片水花。

    尚刈陷入水中的一瞬间,脑子里冒一个念头,好想拔刀了结了他。

    两人在水里挣扎着,一个想起来,一个拼命抱着对方的腰,不让人起来。不过,尚刈又怎么会让他轻易困住,脚在水中蹬地借力,在水中翻了个身,原先在上面的人瞬间水流淹没,尚刈腰上的力道一松,尚刈成功脱身。

    尚刈大口呼吸着空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转身便走。双腿推开水流,响起阵阵‘哗哗’声,在夜里十分明显。

    忽地,尚刈身子一顿,周围瞬间变得静悄悄的,他回头一看,方才明明还强势压着自己的人,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水中,发丝浮在水面,口鼻皆被水面盖住,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

    “湳湳!”又是一阵哗哗的水声,听起来比方才凌乱不少。

    尚刈确实很想一刀了结了他,自此不会有人再来打扰自己,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真的该死。尽管他们不一样,但既然存在,必定有其法则,若非受到威胁,任何人都没有权力掌控他人生死。

    尚刈将人捞起,放至岸边,双手按压对方的胸口,昏迷的人接连吐出好几口水,才悠悠转醒,但也只是眼神恍惚地看了尚刈一眼,来不及说话便再次晕了过去。尚刈松了一口气,认命地将人抱回屋里。

    反正自己早晚是离开这方外之地的,自然也就不会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