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符的眉,眼,鼻,没有任何一物生得怜楚,可每当骨簇去看他,总会觉得他看上去可怜,让人忍不住地心疼。
年底很忙,这个冬天有过半时间骨簇都没有见到肖符,今儿算偶遇。
骨簇下意识地隔着衣领摸锁子骨的位置,她把视线自肖符脸上,移到台上糕点,她心绪不正,随手指几个,老板给她打包过来,她分去一袋给肖符。
“怎么出宫了?连爹爹这段时日都很忙,”骨簇拆开油皮纸袋子,就着袋子捧酥点,边走边吃。
肖符打量着骨簇给他的袋子,他没吃,光拎在手上看,他回道:“狗都要休息。”
“你不是狗呀。”
好奇怪的重点,肖符皱了皱眉,“那我不需要休息么?”
骨簇呆了下,酥点卡在唇边,她方才想得多,嘴巴自己乱动,讲话颠三倒四,她把酥点装回袋子,胡乱擦把嘴,加快脚步走,“需要。我要回家了,下次见。”
肖符盯着骨簇走远,她脚下很快,有逃跑的意思,他忖了忖,应当是她开始明白了,便要躲着他。
他转身回府,回肖府必当先经过道庭的旧院子,他才往这边走,远远的看见道庭院子前一滩血迹,血堆里躺着一条幼犬,离幼犬不远的,是骨簇。
骨簇瞳孔放大,幼犬被剥开腹腔,肝肠皆露,血腥且惨不忍睹,她唯一见过最刺眼的画面是杀鱼。
虐杀的痕迹过分明显,若是主人好好看管,它不会在家门前死。
骨簇站了一会儿,突然跑开。
肖符看着骨簇被吓定在原地,又看着她被吓跑,他转了方向,回宫。
骨簇再回到院子,周围没什么人了,她回家找了布,给幼犬盖上,布上很快沁出血点,她做不到把幼犬死而复生,只觉得它有些可怜罢了,她不再看,转身回家。
“哟,谁家的狗,死得这般凄惨。”身后有声音,骨簇很努力地回想,她见过他,但不认识他。
她疑惑地转回头,窦彻揣手站在幼犬身边,他挑眼,看向她,“做什么给狗铺布,你认得狗的主人?”
骨簇当然认得,她在窗边亲眼看见肖符将狗抱走。
她对窦彻的印象极少,她见过他,在他凶骂官吏办事效率低时。仅此而已的印象,窦彻所做的事,都被肖符私下解决,骨簇对此完全不知。
“或许认得。”骨簇答了个中肯回答。
窦彻嗤地笑了声,靴尖踢开铺在幼犬身上的布,甚至去碾露出来的肝肠,骨簇登时虚起双眸,往后退了几步。
窦彻一脚踩实,语气尤为咄咄逼人,“退什么,觉得咱家不怜惜命?你晓不晓得这狗的主人更不惜命,杀了咱家儿子和情人不够,还要抢咱家宗亲小娃春闱资格,啧啧!咱家杀他的狗,难解心头恨。”
“为什么要听你说他,神经病。”骨簇转头就跑,不给窦彻挑拨的机会。
“你……!”
骨簇捂着耳朵跑,跑得稍微远了就什么都听不见,她急急的跑,没有目的,没有方向,跑到市坊口去,又见一群人围着谁。
他们身穿官袍,手中提着各式各样的东西,都上赶着往人群中凑,嘴中念念有词,无不是趁年后这段时日,道新年祝岁,谄媚话语接连不断,很多词儿,骨簇都没听说过。
真是好大的官威,让一群官员这样谄媚巴结。
“肖公公,您还是收下吧,卑职一片心意呐!”
“去去去,你那送的什么烂玩意儿,老祖宗收你那玩意儿简直是自取其辱,老祖宗,您瞧瞧我这东西,暹罗来的,可不比他那东西好……”
“滚,挡咱们老祖宗的路,妨了事儿要你们好看!”道庭一脚踹开几个围堵的官员,开出一条道来。
肖符从道中来,他权大势大,纵是残缺身,亦比得过许多官,这些年揽财的事也没少干,私库银钱只多不少,他入宫得晚,比早年入宫的宦人都要长得清朗些,傲气也没被那一刀砍完。
他淡着眉眼,眸底的阴戾却没做掩饰,不需要多么会察言观色,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眼前有人挡道,确切说不算挡道,她只是站在人群中唯一的路中,他碰上了。
肖符刚要不耐赶人,挡道的人先攥上他袖口,白净纤细的指,抓着他袖下蟒纹。
“怎么老是骗我。”她开口。
肖符愣住,他抬眼,骨簇仰头盯着他,他察不出此刻的她是什么神情,好像和往常无异,他推她的手,“你怕是拉错了人,自己走远些。”
围着一群人,都巴巴凑热闹,来瞧是谁敢拦路,不要命了,还去拉这大太监。
骨簇抿抿唇,肖符眼神很凶,快把她剜出血来了,她放开他,低头后撤,“是我认错了,请这位公公不要介怀。”说完,赶紧跑。
肖符垂下眼,没去看她跑得多快,她迟早要认识这样的他,骗不了她一辈子,说起来,他已经逗她很久了,哪个畜牲会逗一个少女,逗上半年多,何况他是个残废,注定是给不了什么好结局的。
心有点扎得慌,骨簇喊他喊得好生分。
骨簇跑回家,沈桓等她很久了。
“菜凉了,你知道回家了。”沈桓给骨簇盛饭,往她碗里夹菜夹肉,堆成一个小山。
骨簇扒拉筷子刨饭,一边腮帮子鼓起,她嚼嚼嚼,什么也不说。
沈桓养她这么多年,她有什么小心思,他都清楚的,他再给她夹了一大块肉,“慢点吃,噎不死你,今儿做了什么事,搞得你这样大反应。”
骨簇咽净菜饭,她凝着碗沿,脑子里想的都是肖符,她咬唇,担心说出来沈桓又要生气。
“肖符的事么?”沈桓简直像蛔虫。
骨簇慢慢耸塌肩,“嗯。”她又立刻坐直,“爹爹你不要骂他。”
沈桓被骨簇偏心的维护气了下,随后摆手,“我做什么天天骂他,不过他就是该骂!你要说什么?别跟我说你和他私定终身,回来打算气死我的。”
“……”好大的想象力,骨簇被她爹爹气笑了,“我没有。”
骨簇心不在焉地晃腿,纠结想了想,才说:“爹爹,肖符他,在官场是什么样的?”
沈桓停了筷,他仍旧带着答案问问题,“问他做什么。”
骨簇直言:“因为他让我走开,我只能问你。”
因为好奇他,于是想要了解他,很难懂吗?骨簇悄悄数落爹爹是笨蛋。
肖符也是笨蛋,他的同僚已经盯上她了,他就算赶她走也不能幸免同僚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