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中午,天气却十分清朗,无云无日。秋风卷着一片叶尾微黄,中间被虫啃噬出几个孔洞的大叶子,荡荡悠悠落入小喷泉的池水之中,顺着水流波纹,似小船一般漂浮在水面。
纪安澜的视线就这么盯着那片叶子晃悠……如果没有脑海中那惊慌尖叫的声音,他想这会是一个十分愉快的发呆时光。
“宿主,宿主!快行动起来,时间要不够了!”
一个十分焦急,带着些许稚嫩的机械音在纪安澜脑海中响起,听到那句时间不够了,他才稍稍回过神来,将注意力移向脑海中那巨大显眼的倒计时上。
四十八,四十七,四十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血红的倒计时高悬于他的脑海中,如同吃人的巨兽,每跳动一秒,都要淌出一股赤红的鲜血,令人看了无端生惧。
“唉——”
纪安澜合上眼,揉了揉被吵得有些嗡嗡作响的脑袋,终是认命,从坐着的小花坛边站了起来。
男人身高约莫一米八一,模样精致,五官立体,身材匀称而有力。在微凉的秋天还穿着一件米白色短袖T恤,搭配了一条同样浅色的长裤。露出的手臂展示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和白皙无暇的肌肤,莹莹发光。
秋风袭来,扬起他耳侧的黑色的发丝,露出一双似黑琉璃般深邃的眸子,形若桃花,眼尾略微上翘,沉着中又带着几分灵动,似有星辰划过。
他眉眼深邃,薄唇轻抿,此刻眼里全是无奈。看着如同催命一般的倒计时,没有半分动容,但视线触及旁边的一行字后,却被气笑了。
【你是一名五星好评外卖员,能满足各个顾客的需求。请在一小时内为池先生送上美味外卖,并获得五星好评哦。】
“这就是你说的什么也不用干?”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喋喋不休催促的系统瞬间噤声。
·
纪安澜原本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昨天晚上他正在过自己的25岁生日。
偌大的客厅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的月光探进几缕辉光。纪安澜坐在椅子上,身着简单的短袖长裤,垂眸看着眼前巴掌大小的蛋糕。
他背对着落地窗,洒落的月光打在他的背上,阴影中的他神色晦暗,一动不动如同被封印的石膏,显得有几分诡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指钟跳至零点,他才仿佛被解冻一般,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轻轻哼唱着生日快乐歌,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旁的打火机。
“咔——”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纪安澜阴影中的脸,长长的睫羽似撒上碎钻,灵动扑闪。他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柔,但直至蜡烛快要燃尽,他都没有将其吹灭。
随着最后一缕烛光跳动,世界陷入黑暗……
等等!
纪安澜瞬间警惕起来,浑身肌肉紧绷。为什么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即使没有开灯,但有窗外的月光,也不应该如此黑不见底。
他猛地起身四处摸索,却惊讶地发现,在他起身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桌子、椅子、摆件,甚至是墙都没了!
此刻仿佛置身虚无。
纪安澜停下摸索,揉了揉眉心。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自己又产生了幻觉?
有段时间精神确实不怎么好……
就这样,时间似乎陷入了永恒的静止,寂静无声,空洞得可怕。如果是其他人,要不了多久,就会在这虚无中产生无尽的恐慌,从而心神不宁。
但纪安澜只是静静地站着,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崩溃蜷缩。
突然他的耳朵动了动。
寂静的空间里传来一丝丝电流传输的声音,很小,还有几分模糊。如果现在他是崩溃状态,或许察觉不到,但此刻的他无比清醒镇定。
“……滋……滋滋,不对啊,他怎么不惊慌,这跟前辈给我的手册不一样,让我再找找……滋,遇到极端冷静的宿主,可以……”
纪安澜听着,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这似乎不是幻觉?
不知道那道声音做了什么,原本寂静无声的虚无之中,开始出现了一些……鬼哭狼嚎?
带着恐吓意味的嚎叫,吵得纪安澜头疼。他皱了皱眉头,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想要将那个声音找出来,可是除了无边的黑暗,一无所获。
“咦,怎么还是没有反应。”那道声音自说自话,“看来还不够恐怖,再换一个!”
鬼哭狼嚎过渡成了凄厉惨叫,嗯,比恐怖片的音效都真。
纪安澜心中默默想着,在对方不信邪还要再换一个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你是想吓哭我?”
虚空瞬间寂静。
纪安澜抬起桃花眸,眉尾细长微弯,清冷的目光此刻也显得更加柔和。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哪里,所以他只是望着前方,眼波流转。
“怎么不说话了?”似有些疑惑,他再次开口询问,声音清亮悦耳,在这虚无之中格外空灵。
过了一会儿,那道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不害怕吗?”
纪安澜的眼神骤然变得幽暗,下一刻又恢复如常。他听清楚了,声音是从他脑海里发出来的,带着几分稚嫩,跟……小孩子一样?
他扬起笑,放缓自己的声音,反问:“我为什么要怕呢?”
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陌生的环境,空无一人的地方,突然响起恐怖的嚎叫,你……你居然不害怕?!”
纪安澜微微歪头,眨了眨眼睛,眼里带着狡黠:“这不是还有你吗?”
“你,你……你,我……”对方被这话惊得有些手足无措,说话都不利索了。如果他有实体,纪安澜此刻就能看到通红一片。
扭捏了半晌,对方才开口:“……我不是人,我是聪明强大的数字生命。”
数字生命?
纪安澜挑了挑眉,发出一个疑惑的“嗯?”音。
“简称系统……”在纪安澜的疑惑中,他弱弱补上。
系统?这两个字在纪安澜的嘴边流转,他现在似乎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情况了,但……
“我死了?”
纪安澜有些疑惑,在蜡烛熄灭前,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
“你没死。”
“那你为何找上我?”
“滋……滋……”
纪安澜又听到了熟悉的电流传输声音。
“滋……啊,找到——”系统雀跃开口,突然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语调骤断,掩饰性地轻咳一声,然后如演讲一般,抑扬顿挫。
“亲爱的宿主,恭喜你成功被主角系统选中,只要完成主角扮演任务,就能实现一个愿望,从而走向人生巅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快来加——”
“我拒绝。”
纪安澜干脆利落打断,对他描述的愿望没有半分心动,系统流畅而慷慨激昂的演讲就那么停滞,接着他有些挫败。
“这可是愿望啊,你居然不心动?”
“我没什么愿望。”
纪安澜是个富二代,虽然爹不疼,可是在钱方面从未少过,生活肆意自在。
系统懵了,这是他上岗的第一个宿主,没想到这么难搞,前辈给的套路都用不上!
但他还是在努力争取:“真的吗,你没有什么遗憾吗,我们的愿望功能可是很强大的。”
纪安澜来了点兴趣:“能复活死人吗?”
系统拍着胸脯:“当然能,只要——”
纪安澜:“死了二十几年的呢?”
系统:“——啊?!”
世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滋滋”的电流声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大。
纪安澜挑眉,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趣味,结合之前的情况来看,这应该是……系统在翻查数据?
没过多久,电流传输声结束,系统再次开口,但却只口不提愿望的事情,而是开始……
“好人,宿主,求你了!呜呜呜,实习统工作不容易,第一次上岗,不完成任务就要被格式化重铸了……”
说到这,他哽咽抽泣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悲惨的未来,哭得更大声了。
纪安澜神色有几分微妙,这系统声音稚嫩,在他脑海里哭诉,简直就像是他在欺负小孩子一般。
他抿了抿薄唇,在这虚无之中盘腿而坐,一只手抵着膝盖撑着侧脸,打断系统的抽噎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见纪安澜松口,系统立马止住抽噎,顺着杆子就往上爬:“我们主角系统致力于维护各个小说世界和平稳定发展,争做——”
“别念稿子,说重点,要完成什么任务。”
“哦。”系统弱弱开口,“由于主角受罢工,现在急需宿主进入渣攻贱受文里,扮演主角受,在渣攻将你虐得死去活来后,义无反顾原谅他,达成HE结局。”
纪安澜:“……”
这什么脑瘫文?
纪安澜眯着眼,露出危险的笑容:“受?贱受?呵,你看我像吗?”
系统被这笑激得数据都毛毛地,颤颤巍巍开口:“不……不像,但宿主你放心!只是扮演!”
纪安澜倒没有生气,他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有些褶皱的衣摆说:“那行吧。”
“亲爱的宿主,你再考虑考……哎?”系统本来还想劝说,却听到了意外之料的回答,开心地都要冒泡泡了,“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吗?纪安澜轻笑,却没再多说什么。
他没有什么愿望,但对这系统和所谓的小说世界倒是有有几分兴趣,所以才会答应下来,可不是什么心软。
更何况……他真的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随口问到:“小说剧情给我一个。”
“呃,没有。”
纪安澜整理的手一顿,抬起头望着前方。他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又问:“角色任务线呢?”
“……没有。”
纪安澜一直从容的表情有些裂开,精致的眉眼拧起,似是有些无法理解系统的话:“那你有什么?”
系统咽了口数据:“我,什么都没有……”
纪安澜平静地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真是聪明强大的系统呢。”
系统:“……”
系统不敢吭声。
等纪安澜眼神没那么瘆人后,他才小心翼翼开口:“虽然我什么都没有,但是你也什么都不用干。作为主角受,只要见面,攻就会对你一见钟情,之后的一切顺应剧情发展就行。”
一见钟情?纪安澜对此嗤之以鼻,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不然又怎会舍得让对方受到伤害?以至于主角受罢工,让他一个外人扮演?
不过这渣攻是真爱假爱,对纪安澜都无所谓。
如系统所说,只要在被虐后原谅他,达成Happy End的结局就算完成任务,至于任务完成后,他再教对方如何做人,系统也管不着吧?
想到这,纪安澜愉快地笑了笑。
系统却莫名地一抖,好奇怪,是他的感知模块出了问题吗,明明这个宿主笑得这么开心,怎么数据还是毛毛地。
·
客厅。
在生日蜡烛熄灭的下一秒,月光依旧从窗外洒落,但却只落在空空荡荡的椅子上。
那个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随着火光的熄灭,一同消失不见,客厅内空无一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嗡——”
与此同时,一声沉闷的震动响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一亮。
屏幕被浓郁的黑色占据,那黑仿佛是有实体的浓雾一般,深沉厚重,下一刻就要溢出屏幕。
突然漆黑的屏幕蓦然睁开一只巨大的血色眼瞳,四个鲜血淋漓的大字在上缓缓浮现,滴着瘆人扭曲的粘稠液体,张牙舞爪,写着:
诡异·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