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来,其实我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沈昭慢吞吞道。

    “这铜钱真的不是用来唬人的吗?”

    这么容易碎,到底是挡煞还是质量差啊。

    说是委托邻市量产,该不会那个邻市叫义乌吧?进货九块九拿一百个那种。

    萧闻漠五指一合,将铜钱藏于掌心,他摇摇头:“血猎公会的东西,应该不至于是假的。”

    他转而又取出自己的那枚铜钱,谨慎地给沈昭戴上了。

    沈昭看着他动作,也不阻拦,忽而道:“待会儿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你就立马往回跑,这次别逞能,只要你活着,我俩都能全身而退。”

    萧闻漠有些讶异地抬眼:“怎么突然这么说?”

    沈昭笑了笑:“可能是一点……来自鬼剑士的第六感吧。”

    他说完后又转头去看那些壁灯,抿着唇试图去破解其中的规律——他毕竟不是人类,就算靠近到灯芯那处,火光都不曾亮起来。

    而在沈昭的脑海里,系统的警告尖锐刺耳又重复不绝:

    [警告!警告!请宿主务必注意!]

    [前方即将出现高危副本!]

    [前方高危!请宿主时刻准备好兑换积分!]

    这是系统第一次传来高危预警,哪怕是先前迎战符夜,都不曾听到过这么急切的警示。

    而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是比最终boss都还恐怖的?

    他抿紧唇,有些犹豫要不要再次召唤出自己的铠甲和渡鸦——因为墓中狭仄不便行走,他早就恢复成单薄的人形。

    而这边萧闻漠已经走到队伍前方,用78个惨死机器人的经验,正在教血猎公会的人破除机关。

    “先不要去碰那些壁灯,待会儿别有用处。”他对靠墙站的血猎提醒道。

    几个血猎不情不愿地离开,眼里满是对萧闻漠的不信任。

    沈昭看得心里不太舒服。

    他和萧闻漠相处时间更长,知晓这人是真心实意想做点好事,而这群血猎内部混乱,滥竽充数之人比比皆是,一个破草台班子而已,哪里有资格对萧闻漠甩脸色。

    很快萧闻漠就将机关解开,壁门訇然打开,露出黑黢黢的墓室。

    会长率先取出照明棒扔进去,火光通明下,叫众人都看清了墓室里的情景。

    这必定是年代非常久远的古墓,入口左右顶分别垂下一根钟乳石,润白色,满含矿物的水滴在地面,形成另外两根钟乳石拔地而起,四根牙齿般的石笋,把墓门衬得像蛇口。

    能形成如同溶洞的景观,起码要上万年的时间。

    萧闻漠率先走进门内,蹲下身,用手中的探测器扫描石笋。

    “阳光和含氧量会对矿物质的结构造成影响,钟乳石大约一百年才长出一厘米,按此换算,这座墓被密封在地底应该有……一千多年。”

    随后跟上的会长举着照明棒,目光停驻在墓室角落:“那边有两个盗洞。”

    他的语气变得阴沉:“萧先生,或许你并不是第一个发现这里的人,而那些秘银也早已被人拿走。”

    “这才哪儿到哪儿。”萧闻漠轻描淡写道,“这个墓穴是障眼法,盗贼和我们的目标不一样,当他们经历生死危机,终于找到满屋财宝后,是不会有继续深挖的想法的。”

    而被掀开的空棺,布满刀痕的壁灯表面,还有满是缺口的石壁,都充分说明……这里但凡和金玉沾点边的东西,都已经被盗墓贼搜刮走。

    “那你所说的秘银,到底在哪里?”会长说话间,他腰上的铜钱又碎裂一块。

    这也是他催促得格外紧急的原因。

    他和这群后辈不一样,他经历过真正的战争,见识过整个血猎公会被屠得干净的惨状。在这些年里,他每次夜间任务前,都会在公会的神像前祈祷,希望亘古的太阳神能带给他们幸运和力量。

    但偏偏这次出动,死亡的阴影又追上了他。

    他能感觉到两只看不见的手按压在肩头,就像是死神对他的嘲弄——躲得过一时,但别想永躲一世。

    会长被这突然冒出的想法惊得悚然,一扭头去看,却对上一张孙悟空面具。

    面具的两只手还按在他肩上,语气十分关切:“会长,看您脸色不好,我给您按摩下?”

    “……滚!”

    面具看着气急败坏的老人,哈哈大笑起来,转而躲到萧闻漠身边去。

    “萧先生先前有提及过,这墓室里边有水声对吧?”

    萧闻漠忌惮地看他一眼,点头道:“那些水流应该才是真正要触发机关的动力来源。”

    “水流散布在石壁之内,处处声响不一,湍急程度也不同,说明水流被看不见的关卡阻挡着,无法通往启动机关的终点。”

    “有关卡,就说明有解法。”猴子面具缓缓接道,“而解法往往就在三步之内。”

    他视线逡巡一圈,最后落定在壁灯上,回头问萧闻漠:“你说的壁灯的用处,就是在这里吧?”

    “看来启动机关的通道,是被蜡封起来的。这整面石墙背后被做成一个巨大的迷宫,正确通道都被蜡封死,因此水只能从错误的通道流出去,循环往复。而壁灯因为人的呼吸燃起,温度会融化通道中的蜡,水就会流向启动机关的正确通道。”

    沈昭心念一动,忍不住多看了面具两眼。

    这人吊儿郎当一晚上,没想到这时竟然开始主动揽活,事出反常必有妖。

    萧闻漠提醒:“但这里的壁灯一定存在同样的障眼法,如果没有点燃正确的壁灯,也不会启动机关。”

    面具指了指耳朵:“正巧我的耳朵特别灵,要不,让我来听听水流的走向?”

    萧闻漠没回答,只默默让开了空间。

    面具轻快上前,将耳朵贴在墙面上仔细去听,在靠近壁灯的时候他会小心避开,随即缓缓朝着地面匍匐而去,撅着屁股听地面上的动静。

    这动作实在不雅,会长在旁抖了抖眼角,忍不住道:“要是听不出个所以然,就——”

    “我已经弄清楚了!”面具噌地起身,开始招呼几个血猎过来,“现在需要五个人站到壁灯旁边,我说站哪里就站哪里,千万不要乱动。”

    几个血猎狐疑不定,将目光投向会长,见会长闭着眼睛点点头后,才磨磨蹭蹭站了过去。

    萧闻漠已经彻底把局面交给面具,回头走到沈昭的身边:“铜钱没断吧?”

    沈昭点头:“没有。但有另外一件事……”

    他歪歪头凑到萧闻漠耳边,捂着口型道:“他现在又在紧张。”

    这个“他”指代是谁,两人心照不宣,一齐将目光投向面具。

    而面具恍然不觉,还在手舞足蹈地指挥着血猎。

    在五盏壁灯亮起后,整个墓室蓦地发出轰鸣声,齿轮格格响声从墙后面和地板下传来,众人几乎在震荡中站不稳脚。

    有站在壁灯旁的血猎身形不稳,眼看就要朝旁边扑倒,不料面具竟在此刻迅速出手,飞掷出一把匕首,硬生生将那人的肩头钉牢在墙面上!

    惨叫声很快被墓室的动荡淹没,只见以石棺为圆心,众人脚下半径三米的区域内竟然在飞速塌陷!

    刹那铜钱铮铮断裂,形成金属雨点般朝着塌陷的裂缝往下狂坠!

    “萧闻漠!”沈昭一把抓住萧闻漠的手腕,将他扯回自己身边。

    可就在他准备带着人退出墓室时,后背却抵在冰凉的石壁上——那扇来时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

    整个墓室变成一个同心圆,最中心的石棺静立,面具率先跃入棺内,如今站得稳稳当当。

    周围却全塌陷成深渊,而在靠近墙壁的地方,又留下一个巴掌宽的实地,能让所有人都立足在上面。

    刚才还在惨叫的血猎抖得不像话,意识到要是自己方才往前扑倒,或许就直接掉下深渊了。

    所以说……面具朝他丢来匕首,其实是为了救他?

    可就在血猎抖着失血苍白的唇,准备道谢时,却见面具忽然手指一勾,一条细细的丝线在半空反射出白光,而另一端则系在血猎肩头的匕首上。

    他猝不及防,被带动得一个趔趄,瞬间往深渊下坠去。

    血猎瞪大双眼,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徒劳地想去抓住空中看不见的丝线,可手指才拂过去就被齐齐切断。

    匕首从他肩头滑出,他再无可以依附之物,带着几根断指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在做什么!”会长紧贴在门边,厉喝道。

    面具回头,语气冷淡道:“他的血流太多了,血要是满溢出来,也会打不开下一道机关的。”

    沈昭一怔,转头看向那个血猎刚才待过的地方。

    壁灯已经灭掉了,但透过其他几盏灯的光线,还是能看到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繁复的血红色图腾。

    那些血液忽视重力,在图腾的沟壑内缓缓游走,最后涂满所有的纹络。

    那竟然是一副远古时期的壁画!

    壁画上有着高大的君王,正骑在马上高举长剑,在他背后是一轮正在升起的朝阳,灿烂夺目的光辉以射线状分散开来,密密麻麻如同纺线。

    面具冷冷道:“我不能让他破坏掉壁画。”

    而正在此刻,剩下的四个血猎全都剧烈颤抖起来,他们默契地明白了自己的命运,那柄匕首还在面具手上,而接下来,就轮到他们。

    萧闻漠在此时冷道:“还有别的办法!我带了血包的,用人的鲜血并不用非要靠牺牲别人!”

    “意思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些人当你的垫脚石?”面具有些讶然,“我还以为你让我多带人,就是为了这一刻呢。”

    他轻笑了一声,仿佛自嘲,但转而语气更冷:“你可真高尚。”

    萧闻漠没理会他的讥嘲,只死死盯着面具,动作极缓地打开背包:“我把血包扔过去,你们记得接住。”

    四个血猎感激涕零,连连点头。

    面具又嗤笑一声,没有阻止他们的行动。

    然而就在最后一个血包被抛过去的时候,那个血猎却笨手笨脚没有接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替代品掉入深渊。

    “萧——”他心中大急,还想向萧闻漠求助,可那柄匕首已经闪现过来,剧痛从肩头传来,他不敢置信地侧下头,看到自己的血液正在疯狂被石壁吞噬。

    “连唯一的救命稻草都抓不住,说明合该你死在这里。”

    匕首往后紧收,那人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坠了下去。

    “他们都是你的同伴!”会长双眼通红,声如泣血。

    “搞什么啊,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喊着什么同伴啊羁绊啊来话疗?”面具不耐烦道,“老头子,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

    他像是觉得好笑,止不住地笑弯了腰,随后才缓缓直起身道:“我是要你们全都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匕首再次掷出,还在小心翼翼打开血包的血猎被精准刺中,顿时崩溃哭喊求饶起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就不能再写个补充协议吗?”萧闻漠面容冷硬,喝道。

    “那协议是你和血猎公会的协议,很快就要跟我无关了。业炎市的在座各位都不行啊,要是靠你们,血族很快就会把业炎市变成它们的老巢。我可等不下去。”

    沈昭心念电转,终于在此刻明白过来:“你是要,独吞秘银?”

    面具短促地笑了声:“不叫独吞,只是让它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要是秘银落入血猎公会的手里,恐怕上层那些贪生怕死的东西,会克扣掉一大半,我说得对吗?老头子?”

    会长浑身颤抖,闭了闭眼睛:“你很了解他们。”

    “毕竟我是在公会长大的嘛。”面具点点头,将匕首一收。

    亮着的壁灯仅剩两盏。

    “不能让他继续这样做,他就没打算让我们活。”萧闻漠冷厉道,“得拖住他,然后想办法打开这扇门。”

    沈昭快速接道:“机关这些我不懂,你们先研究着,猴子那边……我去对付。”

    萧闻漠牵着他的手紧了紧:“他那个位置易守难攻,恐怕——”

    “所以去之前先得找你帮个忙。”沈昭打断他。

    他直接倾身而上,揽过萧闻漠的颈项吻了上去。

    “借我点力量吧,宝贝儿。”